第6章

和靈輕笑了聲,依舊如軟體小貓似的靠着門。

“怎麽,牧總關心我的客人嗎?”

轉瞬即逝的情緒總是不易捕捉,特別是在牧越的眼睛裏。

和靈總覺得是在自作多情。

男人只是彎着鳳眸,禮貌地說:“怕打擾你。”

“啊,”和靈尾音拖長,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撒嬌,“還以為是關心呢。”

關心什麽呢。

是客人,還是她。

這迷朦海面上的霧氣,總是叫人百般猜想。

“和靈?”

謝子衿用浴巾擦着頭發,從室內往外走,看見牧越的那瞬間,他瞬間摳出了三室一廳。

還有什麽比大晚上在女人家裏,被朋友抓了個正着更尴尬的嗎。

這詭異的對視讓謝子衿打了個寒顫。

牧看向和靈,笑:“現在有點兒關心了。”

“別,千萬別誤會!”謝子衿把事情原委飛快帶過,“就是這麽回事兒,什麽也沒有!不過你什麽時候搬到月江庭的?要知道你在這兒,我絕對不會麻煩和靈!”

“這樣。”牧越溫聲說,“麻煩和靈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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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麻煩。”和靈說,“我能把他交給你了嗎?不過我這家庭醫生還沒來,還需要嗎?”

“他要長點記性。”

“行。”

“……?”謝子衿感覺自己是沒人要的皮球,“你倆都不問一下我的意見嗎?”

“你有意見嗎?”牧越問得很耐心。

雲都的五月底已是酷暑,謝子衿成功在這溫度裏冒出冷汗。

“沒有……”

成功送走這不速之客,和靈總算能坐着趕她的設計方案。

DE的品牌理念是優雅獨立的女性。為了避免牧越大魔王行為,她到目前有三四個成型的拍攝方案。

門鈴響了。

和靈思路再次被打斷,她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走出門。

“阿今啊,你不是知道密碼嗎?”

“嗯?”

男人磁沉的嗓音躍進耳膜。

他換了套藏藍色的絲綢家居服,衣領松垮地露出冷白的鎖骨,寬肩往下,緊致的肌理線條近在眼前。少了平日的幾分壓迫感,那種難馴張揚的野性迸發。

總想讓人解開他的襯衫扣,一探究竟。

和靈總覺得神奇,他究竟是怎麽做到把野性和儒雅的氣質結合得如此好。

牧越把創口貼給她。

和靈愣了幾秒,“嗯?”

她跟着他的視線,看到腳背上的血痕。估計有一會兒了,血污橫在上面,尤為紮眼。

“謝謝。”和靈笑着說,“牧總一直都這麽心細嗎。”

他沒和她玩猜不透的文字游戲,言簡意赅。

“謝子衿,麻煩你了。”

一邊跟你說着理清關系的話,一邊溫柔地關心你。

“下次先照顧好自己。”牧越聲音緩緩,像小夜曲的呢喃調子,“記得消毒。”

和靈把玩着創口貼,總覺得他說這話的意思是她多管閑事了。

越不讓做的事情,和靈越是想。

她眨巴着眼睛看他,“家裏沒有消毒的怎麽辦?”

小姑娘開始作妖了。

“家庭醫生。”

“我沒讓他來。”和靈仰着小臉看他,“不消毒會發炎吧,好疼呀。”

剛才他不說,她連有傷口都不知道,這會兒倒是開始覺得疼了。

偏偏小姑娘說的很真摯,躲在他颀長的身影下,真像受傷後惹人憐愛的小寵物。

和靈問:“能幫我嗎。”

男人如濃墨的視線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樣侵略性的眸光,總像是在誘惑無知少女墜入海底,跟他缱绻耳語到天明。

“我應該——”祝今安還站在電梯裏,身後跟着家庭醫生,她飛快地打量過這倆人的畫面,“沒打擾到你們吧?”

和靈:“……”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男人眉梢輕揚,玩味地看着她。

和靈沒臉沒皮地移開話題,“來都來了,讓朱醫生給謝……”

“謝子衿。”祝今安小聲補充,“還有,是吳醫生。”

“……”

“随便吧,該幹嘛幹嘛去。”和靈這晚上真是耐心告罄,“阿今,謝子衿那邊你解決一下。”

“和靈,”男人磁沉的聲響浮在耳畔,“處理傷口。”

和靈回眸去看,他逆着光,深邃精致的五官暈上影,溫潤的話語似無邊的風,緩緩裹挾住她。

她喜歡他的聲音,難得好脾氣地回:“知道了,牧總。”

和靈沒想到,她這麽聲控的一個人,有一天對着他這嗓子,依舊能被氣的火冒三丈。

第五個方案被否。

和靈把pad扔在桌上,哐的一聲震得整個會議室都是響的。

她舉動大膽,外頭DE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往裏面看。

“誰知道這是怎麽了?”

“估計又是一個被牧總‘歷練’的,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

秘書也被吓了一跳,“和靈小姐……”

“吓到你了,抱歉。”和靈揉了揉太陽穴,靠着沙發,“牧越說理由了嗎?”

秘書着實是有些怕,音量都放輕了,“您的方案和DE的理念不符。”

和靈幾乎是咬牙切齒:“哪兒不符了?”

簡直荒唐!

她家裏有多少DE的物件,這一個禮拜查了多少資料方案,怎麽可能是理念不符。

這就像是來回挑剔她的毛病,最後找了個最不起眼的的搪塞她。

“這個……牧總沒說。”秘書輕咳了聲,“如果您想知道的話,我可以試着幫您約個時間。”

試着、約時間。

翻譯一下就是:他連見你的聊後續的時間都沒有。

說實話,和靈從事攝影開始,輝煌履歷一大把,在她面前只有兩種單子,一:有甲方爸爸勢必指定她接的單子。二:她不願意接的case。

現在出現第三種,送上門人家都不要。

甚至是送上門迥然不同的五種,人家都不要。

這是什麽滑鐵盧?

“理念”不符又算是個什麽屁理由?

如果怒火有具象的話,這層DE的大樓已經盡數被焚燒得一幹二淨。

“和靈小姐?”

“不必,麻煩你們了。”和靈起身往外走,只留下纖瘦的背影。

助理進來看和靈留下的方案,“可是和靈小姐的作品真的很有靈氣啊……牧總究竟是哪兒不滿意啊?”

“不是你該問的事情。”秘書發信息給牧越彙報。

他也不知看到消息沒有,毫無回信。

“……哦。”小助理問,“那和靈小姐這個‘不必’是什麽意思?是她不幹了嗎?”

“不幹了?”祝今安聲音驟然提高。

“不伺候了,”和靈面無表情地往外面走,“爸爸不缺這個錢,愛怎麽樣怎麽樣吧。”

祝今安問:“你不幹了,工作室怎麽辦?你媽那邊不是停了你的卡嗎?”

“回去跟她哭,”和靈散漫道,“大不了就買了機票出國,全球這麽大,她能攔我到哪兒。”

和靈做事全憑心情,從來不會有什麽過不去的檻一定要過去的道理,她的人生理念要有過不去的檻,可以躺那兒睡覺。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也別跟她扯什麽契約精神,白要的勞動力,還要怎麽樣?

就現在這個境況,她寧願回去挨和玫的罵,都不願意踏進DE。

祝今安有些疲憊:“你付出這麽多心血,不再試試?”

一陣沉默。

和靈看着迅速往下的電梯樓層,思緒不知飄到哪兒去了,直到電話那頭,有一聲很輕很輕的抽噎聲。

“你哭了?”

“沒有。”祝今安悶着聲。

“地址,”和靈說,“在那兒等我。”

也算是緣分,祝今安今天來DE拿《IESY》七月刊要用的成衣。按道理,這個跑腿的工作是助理幹的,但她新來的助理太大牌了,非得帶上她這個編輯一同做跑腿活。

事情過程可能有些矯情。

祝今安去問八月刊的成衣備選,助理負責和DE這邊清點七月刊要用的成衣。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坐在辦公室裏唠嗑人生了。

“诶,你說帶你的編輯不好嗎?”

“倒也不是說不好,小家子氣了一點。”助理說,“能看得出來她想容進這個圈子,但時尚圈嘛,你身上幾斤幾兩一眼就能掃出來。就她那個Leboy,永遠都是那只包包。”

是。

在時尚圈這種紙醉金迷的消費主義裏,他們讨論頂奢的成衣、高定,你能想象的任何頂奢品牌,都會出現在普通的辦公桌上,這就是渾然天成的名利場。

樸實點說就是,一個月工資買不起人家随手扔的一個包。

祝今安現在都記得,當初她當助理的時候被帶着參加《IESY》的晚宴,她全身上下的價錢都抵不過人家單品的十分之一。

帶她的編輯倒是沒批評她什麽,就是笑了下。

這個笑的內容含義很清晰。

是嘲笑和憐憫。

祝今安跨越階級坐到如今的位置,她試圖去融入這個圈子,咬牙學起他們的裝扮,盡量降低他們之間的差異感。

可問題的本質,并不是一個名牌包能抹除掉的。

“啊?不會吧?”

“怎麽不會?Leboy配兩百一雙的帆布鞋?來來回回的LOOK就是那幾套,說實話,我都要懷疑那只Leboy是不是假的。”

“……”

她們的話就像一記重錘,把她砸回了那個幾百塊穿搭的助理時期,那個憐憫的、高高在上的笑容。

……

祝今安紅着眼睛:“我知道我很矯情,但是阿靈我好努力地往他們的方向靠攏,和她們站在同一條線上。我只是喜歡當時尚編輯,我做錯了嗎?”

大廈五十樓的露臺,雲過天藍,淚滴融化在風裏。銥誮

和靈輕輕揉着祝今安的頭發:“你沒做錯什麽。”

“我拼了命地往上爬,可怎麽就是跨越不過去。是不是有些人,生來就是更低賤。”祝今安靠在和靈的肩上哭。

和靈一下一下地撫着祝今安的背,等她發洩情緒。

祝今安不知道該不該和她說這些,畢竟她也是屬于那個圈子裏的人,她情緒波動太大,連着身體都在顫抖。

“阿今啊,鴻溝跨越不過去。但你是真實的自己,獨一無二,是無人可取代的寶貴。”

不用金錢标榜身價。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價值。

少女亮瑩瑩的眸如星子,被冰山薄霧洗滌得清淨透徹,似乎這人間溫柔的穿堂風,都是她的回響。

“別哭啦,我的阿今寶貝。”

穿堂風路過人間,吹過杯子裏的浮冰。

秘書瞠目結舌地聽完那邊的事情經過,實在是無法把會議室裏嚣張大小姐和現在的和靈聯系起來,半晌才感慨一句。

“沒看出來……和靈小姐,人好好。”

牧越沒說話,如同快門鍵永恒的定格。

秘書試圖去看牧越眼底的情緒,深沉望不到盡頭的蔚藍海面,毫無波動,卻倒映着和靈的模樣。

和靈的感染力太強,她在這大魔王老板身上,都感覺到疏離淡化的氣息。

祝今安情緒平靜了,和靈到室內去買紙巾。

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牧越,似乎他們在這兒看了挺久了。

她無所謂被看,就是現在看到牧越就冒火而已。

和靈的情緒從來都是寫在臉上,她徑直地從他身邊略過。

衣角翩然,這陣穿堂風是鈴蘭和玫瑰的香氣,很軟糯、很甜的味道。

牧越:“和靈。”

他喊她的名字,比之前的那聲還要低上幾度,融在清甜的穿堂風裏。

和靈腳步一頓。

“牧總,還有何指教?”

“你的方案。”牧越說,“想放棄嗎?”

“怎麽,牧總打算給我個新的機會?”

和靈的語氣算不上好,就差直白地把“機會”說成“折磨”的意思。

牧越:“嗯。”

他應得太爽快,反倒是和靈怔住。

和靈又想起這大魔王毫不吃虧的商人本性,直白問:“這回是什麽條件?”

這四方天地彌漫着落日的橘色,似要入雲的高聳大廈一角,映着他們擦肩而過相識的模樣。

長裙如飛舞的蝴蝶,他往前一步,将蝴蝶捕獲掌中。

“到DE,實習。”

“……?”

到DE實習,不就是到他身邊嗎?

作者有話說:

是的!!他就是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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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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