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許衍生的追人計劃還沒想好,就先出了一趟差。海南那邊的經銷商說剛運過去的貨有問題,死活不肯簽收,正豐廠對接海南業務的業務副經理王文文打了幾個電話,對方還是不肯松口,許衍生便叫林小麗給他訂機票,一個人飛去了海南。

許衍生出了機場,直奔對方倉庫。到了現場,二話沒說,三兩下翻上大貨車查貨。貨是有點問題,但不是質量問題,是運輸過程中的損耗。

他又從貨車上翻下來,下地才發現自己的褲腿染了一層油污。他皺了皺眉,馬上又去找對方的采購經理。好說賴說,采購經理硬是不肯簽收,最後說要麽給貨款打八折,要麽讓許衍生把貨拉回,重新發貨。一大班貨車司機看着他們兩個人在烈日下扯來扯去扯不完,開始發牢騷。

許衍生不用腦子算,都知道若真的打八折這趟生意是白做了。不過他也不想把貨拉回去,畢竟一來一回,運費成本大,路上損耗也可能加劇。

既然他一下子下不了決定,就暫時不決定,許衍生先約了采購經理去吃飯。

采購經理四十多歲,悠然自在地吃着海南雞:“不是我不肯,許經理,你也是打工的,我也是打工的。老板要是追責下來,我們打工的誰都負擔不起。”采購經理還真不知道過來的是正豐的老板,還以為最多也是個經理級別的,誰能想到老板會一個人單槍匹馬殺過來處理業務。

許衍生對這白切雞沒什麽興趣,他看着陳經理:“陳經理,要不這樣,今天我們雙方律師都互相發個函,把這事先記錄下來,你們也算手裏有個證據。至于怎麽處理,我們後面再談,大不了按合同的違約金辦吧。你先把單簽了,司機好卸貨,怎麽樣?”

陳經理不做聲。

許衍生從包裏拿了一個信封,信封不厚不薄,放在桌面:“黃經理,你說的,大家都是打工的,大家都是對得起公司,但也要省事嘛。”

陳經理看了一眼那個信封:“我不懂法律,法律問題我得問我們法務部。”

“我也不懂法律,我也要問呀。”許衍生笑,一笑就露出他的大白牙,“大家都依法按合同辦事,沒問題。”

雙方都不吃飯了,許衍生出門給法務部打電話。法務經理怕若是确認了貨物問題,日後對方追責正豐就被動了,許衍生吐出一口煙圈:“字眼上你研究研究怎麽寫得對正豐有利一點,不然我在這邊耗,只會兩頭虧,對經銷商,正豐算是貨物違約,對物流公司又算是滞期違約。”許衍生想的是,反正經銷商也需要給各分銷商發貨,只要陳經理把這批貨收了,他就不怕他們會退貨,那麽以後談判空間就大了。

法務經理答應下來。

許衍生稍稍松了口氣,回到包廂,問陳經理,陳經理也說他們的律師也同意如此操作。許衍生點頭:“行,那我們趕緊回倉庫,門口那幾十臺大貨車還等着卸貨呢。”

陳經理拿包,許衍生用下巴點點那個牛皮紙信封,陳經理便把信封塞進了自己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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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路上花費的時間,許衍生用兩天時間,解決了工作上不大不小一件事。工作就是這樣,說到底還是要處理人的問題。

他回到東州已經是下午六點多,又累又困,又覺得渾身不自在,便先回家洗澡,倒頭睡了一覺。

睡醒一覺,看時間才是九點。他在冰箱裏拿出一只皺皮的蘋果,咬了一口,蘋果放得太久,他覺得滿口無味,便又扔進垃圾桶。

單身男人活得不如狗,果然是。他打算在軟件上點個外賣,手機卻收到信息了。

“回來了嗎?”

許衍生默了一下,對方這樣問,肯定是知道他回來了。他想了想,直接回了電話:“我在家,怎麽了?”

“要不要來我這裏?”

許衍生想拒絕:“算了,我有點累——”事實上是有點餓。

“我煮了烏骨雞湯,還炖了排骨,你來吃嘛。”對方語氣帶點委屈,“還以為你回來了,會直接過來的,還要我問。”

食肉獸許衍生想到炖排骨就覺得餓,他沒再猶豫,拿起車鑰匙:“那我過去,你把排骨熱一熱。”

二十分鐘後,許衍生出現在一套舊公寓樓下。玻璃門沒上鎖,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左右,見四下無人,走了進去,從樓梯上了三樓。

許衍生敲了敲301的門,女聲問:“誰?”

他說:“我。”門便打開了。

王文文穿着吊帶睡衣,穿着拖鞋,欠身讓他進去。

一室一廳的公寓,還是老樣子。唯一吸引他的是排骨的肉香味,他直接去小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盤子裏有十幾塊排骨,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

王文文坐在許衍生對面,撐着下巴看他啃排骨:“好吃嗎?”

“下次多放點辣椒就更好。”許衍生說,心裏想為什麽她不問問海南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畢竟是她對接的業務,她就這麽一點都不上心?但他沒說這些,繼續吃他的排骨。

王文文聽他說下次心裏就高興,她嗯了一聲:“喝湯不,我給你盛。”

“不喝湯。有飯嗎,有米飯我吃一碗。”

王文文便又起身去給他盛飯。

許衍生就着排骨肉汁吃了一大碗飯,放下碗筷,正想說話,卻見王文文含情脈脈地看着他,雙眸如水。

嚴格來說,王文文并不醜,其實也挺好看,就是審美不行,老喜歡鼓搗亂七八糟的妝容,穿的也是一些許衍生看不懂的衣服,現在她洗過澡,穿着睡衣,沒有化妝,反而顯得清秀些。

許衍生覺得他想走,但王文文看他的眼神讓他知道,他吃了她的排骨,她就要吃了他,他今晚不做點什麽是走不成了。

他頗有些賣身的意味:“那個,我剛吃飽,先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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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鐘剛過,許衍生悄悄從301下樓,走了一兩百米,找到自己的車,很快上車離去。

坦白說,王文文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嚴格來說,自從回正豐廠上班,他就沒遇見過他足夠喜歡的類型。但,盡管這三年他心情一般,身體上的欲望卻沒有因此遏止,他竟然在誤打誤撞之下,和廠裏的業務副經理睡在一起了。

兔子不吃窩邊草。他有些後悔,但後悔也沒用。自己造的孽,自己承受後果。

他想着自己要開始想辦法慢慢和王文文和平分開,她好像是27還是28了,他不覺得他會娶她,但總不能害了她,她總要嫁人,他不應該再浪費她的時間。

許衍生回到家裏,又胡亂洗了個澡,便蒙頭大睡。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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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衍生第二天早上打開冰箱想找牛奶,面對空空如也的冰箱,才想起自己要給冰箱補貨了。他重新回到沙發上,在超市配送軟件裏選了不少他愛吃的,牛肉幹,香蕉,蘋果,牛奶,礦泉水,他在屏幕上滑來滑去,看到面包時停了下來。

他不愛吃面食,所以面包不會是他的采購法項目,但他為什麽停下來了?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因為他剛才無意中看到面包系列當中有個谷麥面包。

他想起來了,他前幾天遇到了一個長相挺對他口味的女人,叫谷麥。

他抓抓頭上短短的頭發,這兩天過得亂七八糟的,他竟然忘了找谷主任了,打鐵應趁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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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麥這兩天一直很忙,基層工作就是瑣碎繁雜。剛調過來又額外需要熟悉工作的時間,所以更煩。

她忙了一個上午,才得以喘口氣。已經是吃午飯的時間了,她卻提不起去食堂吃飯的勁兒。

街道食堂的飯尤其難吃,比她之前的單位的夥食還差。昨天的午餐配置是,一小坨米飯,兩只紅燒雞翅根,一小坨炒得黃不黃黑不黑的葉菜,一碗海帶湯,一根香蕉。她吃了不到五口,就放棄了。

她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大口玫瑰花茶,覺得人生艱難,不至于在兩口吃食上這樣委屈自己,決定中午去外面吃面。

此時,辦公桌的固定電話卻響了起來,她皺眉,都11點50分了,誰還來打擾她下班?電話響了五秒,她還是決定接起來:“你好。”

電話那頭是把男聲,聽起來有點熟悉:“谷主任嗎?”

“我是。請問你哪裏找?”

“我是正豐廠的許衍生。”

谷麥想起來了,是那個長得高高,小麥色皮膚卻有一口大白牙的許總。沒想到他還真的打電話過來了。

谷麥也不急着出去吃飯了,她坐下,慢條斯理:“許總,你找我有事?”

她的辦公室是兩個小房間,她坐裏間,一個大姐和一個去年畢業的小男孩坐外間,她探頭看了一下,那兩人應該都出去吃午飯了。

許衍生說:“我們廠上周不是搞了一場疫情防控下複工複産的專題活動嗎?廠裏黨支部做了一整套材料,我想問問你要不要給街道送一份,當是彙報一下工作。”

谷麥心裏想笑,她雖然是剛調過來的,但也對轄區內的企業做了不少功課。正豐廠一直沒太受疫情影響,早就複工複産了,那晚的活動根本不算什麽專題活動,最多算是吃喝大會。

不過,她答允:“也好,那就勞煩你讓你們同事幫忙送一下。”

“是送給你本人嗎?谷主任?”

“給我也行,或者給我辦公室的小黃或者歡姐都可以。”

“那我還是直接拿給你吧,我也不認識小黃和歡姐,免得要解釋太多。我大概二十分鐘到,不耽誤你下班吧,谷主任,”

谷麥愣了一下:“許總,是你親自送過來?”

許衍生說:“是呀,剛好我有空。”

堂堂一個企業老板,無論如何有空,總不至于為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自己跑腿。谷麥确定許衍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谷麥快速過了一下腦子。直到目前為止,許衍生都還不讨她的厭,即使醉翁之意在于她,她也未必急于拒絕。何況,對方作為納稅大戶,這關系她雖然不必刻意谄媚讨好,但也沒必要主動破壞。她裝作想了想:“我得先出去吃飯,不然你下午送吧。”

“那剛好,我也沒吃。我都出發了,等會兒順便請你吃個便飯吧。”

谷麥正想說不必請她吃飯,許衍生又說了:“那你得給我留一下手機,不然我怕待會兒找不着你。”

谷麥的臉微熱。其實她也有工作手機,她把工作手機號碼報給他:“那你現在過來?是的話,我在辦公室等你。”說完“等你”,又覺得莫名暧昧,徑自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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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分鐘後,許衍生把材料送上了谷麥的二樓辦公室。他輕聲問:“谷主任,你忌口嗎?沒忌口的話,我帶你去吃水蛇肉。”

谷麥馬上拒絕:“不要。”

“那,水庫魚頭煲?”

谷麥怕吃蛇不怕吃魚頭,但她還得注意分寸:“許總,你請我吃飯不合适,我看實在要一起吃飯的話,我們去吃牛肉面,我請你。”

許衍生不喜歡吃面,但他點頭:“好啊。”

谷麥和許衍生在辦事處三百米外的牛肉面館點了兩份面,她也确實主動掃了二維碼,付了40塊錢。

許衍生也不搶,他和谷麥一人坐在小桌的一邊,桌子窄,兩人腿長,幾乎膝蓋頂着膝蓋。正是初夏,他穿着白襯衫,她穿着藍色連衣裙,都是清爽的顏色。

谷麥稍稍坐開,離他遠了些。

許衍生說:“谷主任今天不戴口罩?”

谷麥看他:“許總你也沒戴。”她還記得他那天在廠裏剛開始也沒戴。

許衍生說:“現在國內情況好很多了。看,小餐館生意都比疫情最緊張那會好多了。”

谷麥不自覺說破:“這家特別火爆,我最近偶爾會來,他家的面挺好吃的。”

“你們不都是有食堂?”

谷麥搖頭:“太難吃了。”

老板娘開始端面上桌。兩人點的一樣,都是面上四塊牛肉,一點蔥花一點香菜。

谷麥懊惱,忘了讓老板不放香菜。

許衍生看她一點點把香菜夾出去的動作:“香菜很好吃的。”

谷麥皺皺鼻子:“它不該叫香菜,應該叫臭菜。”

許衍生忽然覺得那天表情認真的谷主任,眼下突然做出這小動作,還挺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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