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衍生和他的相親對象陳曉非吃的是海鮮。地點是陳曉非訂的，菜色也是她點的，許衍生看着她眼睛不眨地點了幾款貴價海鮮，也不皺眉。沒事，她已經毀了他的約會，再傷一下他的錢包，那算什麽？
根據陳曉非的自我介紹，她芳齡25，剛從倫敦回來中國半年，最近才托她爸的關系，開始到銀行上班。
許衍生一聽這些話就知道她是個小公主。此刻，不知人間疾苦只知道吃喝玩樂的陳曉非小公主，正用勺子挖龍蝦鉗子裏的肉，抽空順便看了一下他的表：“你戴的是去年的舊款了。怎麽不買新款，才三十多萬，好看多了。”
“才”三十多萬，許衍生想，三十多萬是三年前他幾個月的工資。現在他廠裏一個高級技工師傅，一年也才三十萬。
他扯扯嘴角，沒答話。
陳曉非又問：“你不吃？”
“我不餓。”他本來訂了M12的牛肉，想着今晚和谷麥一起吃的，現在那塊牛肉不知道被餐廳廚房安排給哪位幸運的顧客了，而他現在想到這些，已經氣飽了。
“這裏東西不錯啊，食材新鮮，廚師出品又好。你不吃就浪費了。”陳曉非把另一個龍蝦鉗子遞給他，“吃吧，我最喜歡吃鉗子裏的肉。”
“你喜歡就多吃點。”許衍生把鉗子放回她的餐盤，果然是年輕女孩，也挺能吃。
“吃海鮮挺好的，不怕胖。”陳曉非說，“我不愛吃肉，油膩，又容易胖，我最怕控制體重了。”
許衍生忍不住掃視一下陳曉非，雖然眼神不純，但他發誓，他只是為了确認下陳曉非胖不胖，別無他意。确認過，确實有點胖，尤其胸。
天哪，他為什麽又想起谷麥了。都八點半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吃飯了沒有，會不會惱恨他放她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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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從七點半落座，一直吃到九點半。許衍生無奈，他還得發揚紳士精神，把陳曉非送回她家。
陳曉非很自然地上他的車，坐在副駕駛，系好安全帶，對他嫣然一笑：“我們出發吧！”
許衍生勾勾嘴角，故意說反話：“我的榮幸。”
一路上陳曉非從英國天文聊到阿拉伯地理，她吃東西時沒停過嘴，說話也沒停過嘴。許衍生已經想好怎麽和李玉彙報相親結果了，相親對象話太多，吵，他耳鳴，還是放棄為妙。
車子轉彎到了傳說中的富豪小區，許衍生揚揚下巴：“到了。”意思是讓她下車。
陳曉非湊近他，這動作讓她穿着低胸緊身T恤形成的溝壑一覽無遺，他雖然不是正人君子，也不能這樣占人家便宜，他轉開臉，她卻又湊近一點：“诶，都快下車說拜拜了，總得總結一下今晚的相親結果吧。我挺喜歡你的，你呢，對我什麽感覺？”
他皮笑肉不笑：“你才25，不着急，多對比幾個。”
陳曉非坐正身：“不用啊，找準目标，直接出擊，就不用浪費時間了。”她看他，“我又不想做漁民。”
許衍生差點以為這是女版的自己了。為了打斷她這種不應該有的想法，他感覺自己都要變成苦口婆心的李玉了：“年輕人不要太沖動。”他看看面前亮着燈的獨棟別墅，“你又年輕，又漂亮，學歷又高，家裏又有錢，是吧——不要輕易被外面的野男人騙走，你要找個門當戶對的。”
“你沒騙我呀，事實上今晚你都不怎麽理我。不過呢，我最喜歡有挑戰性的事情了，包括人，太容易得到的東西沒什麽意思。”也不知道為什麽，陳曉非只在外國讀了幾年，口音就變得怪裏怪氣的，她說，“至于門當戶對，你家不是也在這個小區裏嗎，這不是很門當戶對嗎？”
許衍生心裏已經爆出一句我去，看來他媽和她媽已經互相給對方露家底了，他對她揮揮手：“這是我媽家，我的房子不在這裏，我住的地方是普通高層而已，不是別墅，你看不上的。”
陳曉非看他一眼，哼了一聲，松開安全帶，便要下車。
許衍生在心裏謝謝老天終于放過他，他看着陳曉非下了車，甩着小包，一扭一擰地往前走，準備掉頭回家。看看時間，十點出頭，如果這時候給谷麥打個電話，說不定還能約個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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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衍生不作細想，車子還停在原地，就拿起手機谷麥打電話。電話響了幾秒便被接起，是谷麥的聲音：“喂。”
他裝出剛忙完的口吻：“你還沒睡吧？今晚廠裏太忙了，累死我了。”
谷麥說：“廠裏出什麽事了？”
他正想順着往下找個理由，一道人影竄到他的車邊，敲了敲車窗。
許衍生全部心思都在谷麥身上，毫無防備心理，下意識地降下車窗：“等等。”
車外竟然是去而複返的陳曉非，她大聲開口：“喂，改天能不能去看看你的普通高層，看過了我再考慮考慮？”
許衍生愣住，當意識到自己該捂住話筒時，卻發現電話已經被挂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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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麥這個晚上特別不得勁。說好的約會被臨時取消，讓她心思不寧。她勉強解釋為這是因為既定計劃被取消，所以她不自在，而不是因為被放鴿子的人是許衍生。
她把明晚的音樂劇門票放在桌上，提醒自己明天仍然有一場約會。然後她喂魚，聽音樂，做瑜伽，最後洗澡，準備上床看會兒書便睡覺。
沒想到許衍生這時候會給她打電話。她在接起電話之前感嘆，大概自己還是被這個擁有一雙桃花眼的男人吸引了，否則怎麽會有隐隐的竊喜？
她本來挺高興的，雖然接起電話語氣的平淡，但她知道自己內心的感受是怎麽回事——直到她聽到電話那端還有一把年輕的女聲。她忽然明白，許衍生在說謊，許衍生不是在廠裏，甚至廠裏根本沒發生什麽所謂的急事。
她挂了電話，幹脆利落。如果她和別的女孩一樣，都只是許衍生的獵物之一，那麽她會在被捕之前，脫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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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衍生的電話打了又打，終究沒有再打通，到最後，電話裏的提示音讓他明白，他被拉黑了。
他都不知道是該怪那個陳曉非中途殺出來壞他好事，還是該恨自己為什麽不走遠了再打這個電話。
他心煩意亂，也不想再開三四十分鐘的車回自己的家了，直接把車開回了家。
他把車停在後面的車庫裏，又繞回大門口。同樣都是別墅，但他家和陳曉非家不一樣，她家是燈火通明的，而他家，此時一片黑暗，而現在才不過是十點出頭。
他忽然意識到他媽為什麽要催他結婚。連地下室一共七百多平方的房子，如今只住着他媽和一個做飯的阿姨，兩個人，兩個女人。他姐嫁了，他爸走了，他媽一定很寂寞。
他愣愣的在花園裏點了根煙，坐了一會，直到李玉給他打電話：“阿姨說聽到車子的聲音，你回來了？”
看來他吓到他老媽了，許衍生調整語氣，很輕松的樣子：“是呀，相親回來，還得送那女孩回這裏，我懶得再回去了，今晚我在家睡了。”
“也不早說，你等等，我讓阿姨給你開門。”
阿姨給許衍生開了門，李玉穿着睡衣從二樓走下來。許衍生在一樓沙發上坐下，在果盤裏拿了只蘋果，蘋果新鮮，一口下去就是脆響。
李玉坐在他旁邊：“今晚那陳小姐怎麽樣，聽說很開朗，你們應該聊得來。”
許衍生不敢恭維：“開朗，實在太開朗了。”
李玉審視他的表情：“什麽意思？沒戲？”
許衍生也不知道怎麽的，突然不想這六旬老人太難過，他又咬了一口蘋果：“也不是，唉，再看看吧，她太年輕了。”
“我知道她研究生畢業沒多久，但年輕點不好嗎？年輕有活力，你們在一起多有意思。而且，身體各方面都好。”
許衍生笑：“媽，你這是暗示我身體不好嗎，媽？”
“男人女人不一樣。”
許衍生知道他媽什麽意思，無非是暗示生育問題。他不想聊這陳曉非。今晚他莫名傷感，可能是因為他覺得他老媽太寂寞的緣故，也可能是自己剛開始追人就被對方拉黑的緣故：“媽，你先上去睡吧，我等會兒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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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衍生洗完澡，躺在床上，在微信裏找與谷麥的對話框。對話框太多，他翻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他以前曾經把當時的女朋友對話框置頂，每天甜言蜜語，沒完沒了，後來和她分開後他就再沒這習慣了。
他看谷麥的頭像，一棵麥穗。
他是南方人，愛吃肉愛吃米飯，聽谷麥口音，應該是北方人，愛吃面食少吃米飯。他是搞企業的，算是半個奸商，她是公務員，一定根正苗紅。他插科打诨，她一絲不茍。也許就算他們今晚沒有因這陰差陽錯鬧矛盾，他們也不見得合适。
想是這麽想，但他心裏不甘，也不舍。說也奇怪，他們甚至還沒正式在一起過。為什麽他就已經覺得不舍？
他想給她發個信息，好歹解釋一下，讓自己不要死得這麽冤，但又怕看到自己的信息已經被對方拒收。
他還是嘗試發了個哭泣的表情包過去。竟然沒有出現任何提示，這代表信息發送成功了。
他不知道是谷麥手下留情了，還是忘記把他的微信一并拉黑。但無論如何，微信還沒被拉黑總歸是好事，他又發：“我知道你聽見了，但是你要讓我解釋，就算法庭上要判人死罪，也要給人最後陳述的機會。那女孩是中介，我讓她幫我賣房，她說有空得去看看房子。事情就是這樣。”
三秒鐘後信息竟然回了過來，他趕快看，對方一針見血：“你家賣房子，選在夜裏十點多賣，這麽特別。還有，你廠裏不是有事嗎，飯都顧不上吃，還顧得上賣房，你這麽缺錢？”
許衍生一下子啞口無言。領導果然是領導，一眼看破了事物的本質。
谷麥的信息又發了過來：“大家都不是三歲小孩，你要是想玩，也不是不行，你直說你想玩，讓別人評估要不要和你玩。別一方面賣深情，轉頭又搞濫情，惡心。”
許衍生已經被罵惡心了，他馬上給她打語音電話。谷麥挂了，又給他發信息：“我現在回複你不是因為我有多在乎你，我只是覺得你太可笑，也太愚蠢了，忍不住戳穿你的謊言，僅此而已。”
許衍生把打好的對不起三個字删去，給她發了一段話：“我确實說謊了，因為我不知道如何解釋我今晚因為要和別的女孩在一起吃飯，而推了和你的約會。但是，假如可以讓我選擇，我會和你吃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為了今晚的飯，花了什麽心思，花店裏甚至還有他訂好但沒去取的99朵玫瑰。他原本打算放在後備箱，吃完飯送她回家以後，給她一個驚喜的。
“假如可以讓你選擇……哈，說得好像你不和別人吃飯，你今晚就會原地爆炸一樣。渣男！”
許衍生發過去對不起，但消息被拒收了。他抹了一把臉，已經無話可說，也不能再說。
他确實沒想到渣男這兩個字竟然會被用在自己身上，而且還是出自她的口，明明他對她那麽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