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許衍生後來又去了兩次之前遇上谷麥的那間青芒酒吧,但都沒再遇見她。
他有時也會想,是不是那一夜那一個吻只是他的一個幻覺,就像古代書生夢見狐女一宵歡喜罷了。夢裏谷主任化身為長卷發身穿緊身裙的性感美女,搖曳生姿。眉目生情。夢一醒,就是個語氣緊繃表情生硬還字眼針鋒相對罵他渣男的谷主任。
他第一次被人罵渣男。也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拉黑。他歷任前女友都在他聯系人列表躺得好好的,有些當然不再聯系了,有些還沒結婚的或者單身的,偶爾還能互相評論一下朋友圈。谷麥,是第一個對他如此決絕的人。
他想自己是不是犯賤呢,因為從未經歷,反而覺得放不下?不過,從追求宣布失敗到現在,才不到十天的時間,他覺得自己放不下也是正常的,他選擇原諒自己的不夠潇灑。
與谷麥再無聯系的同時,那個陳曉非反而不時給他打電話,問他要不要出去唱歌,要不要出去吃飯,惹得他無名火起。如果可以的話,許衍生真的想像谷麥拉黑他一樣拉黑陳曉非。只不過,他覺得犯不着和一個小女生計較,不理便是了。
不過,陳曉非也許是女版的許衍生。她在倒追許衍生這件事上锲而不舍到了厚臉皮的程度。許衍并不覺得是因為自己魅力超群,他只能認為大概陳曉非把他當游戲對象了。富家女嘛,有錢有閑,總得找點生活樂趣。
真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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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麥萬萬沒想到,自己也踏上了相親之路。
朱子琪報名參加了一個相親聯誼活動,一直慫恿谷麥一起過去。她說:“名單裏有個外企老總條件不錯,三十七八歲,成功人士,無婚史,值得一見。”
谷麥不甚上心:“是你看上了眼吧?”
朱子琪說:“且慢,我從沒有和朋友分享男人的習慣。我看中的是一個二十九歲的劃艇教練。”
谷麥對三十七八的所謂成功人士毫無興趣。雖然她也馬上三十了,但是一聽到三十七八,感覺馬上四十了,還談什麽愛情,直接滅了所有幻想。她表示沒興趣,但朱子琪努力慫恿:“就當是過來吃些小點心,看不上你又不吃虧。萬一看上了呢?”她又說,“你不會還在想着那個渣男吧?就因為他那晚去赴約,而你沒有去,所以你放不下?”
沒什麽放不下的。谷麥本不想去,但耐不住朱子琪的激将法,最後還是點頭同意。
688的相親費。谷麥覺得自己不是去相親,是給主辦方交了智商稅。臨出發前,她從單位回了家從衣櫃裏找了件裙子,穿上後又覺得太顯身材,随便去換了件寬松的,她對今晚的相親毫無信心,四個字:敷衍了事。
她在開車出門時,習慣性地看了看兩邊倒後鏡。忽然想起那天在酒吧後巷許衍生扶着後視鏡和她說話的樣子,心裏有些不暢。
她讓自己別再胡思亂想,直視前方,緩緩把車開了出去。一段投入了幾年的感情她都能放下,沒道理她會放不下一個認識不久只見了幾次面的男人。
至于內心仍有隐約的耿耿于懷,大概是因為她被許衍生騙了而心有不甘,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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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時間,不同地點。
晚上九點半,谷麥在萬華酒店三樓的宴會廳參加愚蠢至極的相親聯誼,許衍生剛剛走進青芒酒吧。
許衍生一向是個貪心厭舊的人,連續去同一個地方消費,并不是他過去的習慣。所以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自己是不是轉性了。
他跟調酒的小妹描述:“那種是什麽飲料?淡黃色的,有檸檬味,有薄荷味,有點甜,有點澀……”
調酒小妹覺得許衍生是在有意和她搭讪,見多了色狼也懂得自我保護:“哥們,很多飲料都用這兩款材料的哦。想聊天的話,能不能有點主題?”
許衍生正想說話,手機卻在桌面微震。他拿起手機一看,是林小麗。林小麗夜裏找他,大概率不會有什麽好事。他離開吧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接通電話:“喂?”
“哎生哥,死了死了。”
許衍生心裏微微一咯噔:“我還沒死,什麽事,說。”他想,只要不是死人的事,都不是大事。
沒想到林小麗帶來的真是一個能死人的壞消息,廠裏着火了。廠裏那班年輕人下了班搞燒烤,其中幾個年輕人玩脫了,喝了酒,醉醺醺的,把廠區內的角落一堆枯草點燃了。火勢越來越大,燒到了第五倉庫。
許衍生知道廠裏一直允許員工搞燒烤,反正地方那麽大,位置那麽偏,還有大片空地,只要不過分,上到老板下到管理層,都對此不甚在意。沒想到,不甚在意的結果就是釀出大禍了。
許衍生回廠的路上罵了超過一百句髒話,罵自己是個混蛋,罵廠裏的人害人不淺。他可以接受正豐廠最後走向衰敗,但他無法接受它突然毀于一場火災。他唯一慶幸的是,他今晚沒喝酒,不然估計他酒醒後正豐廠已經沒了。
他在郊區的路上把車速開到120時,忽然覺得自己瘋了。他抹了一把臉,提醒自己不要太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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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衍生到了廠區,濃煙四起,但沒看到明火。他停下車,就往第五倉庫跑,林小麗是在工廠宿舍住的,已經在現場等,見了許衍生像見了救星:“生哥!”
“王智鄂呢?”
“還沒回到。”林小麗想哭卻哭不出來,“怎麽辦?”
怎麽辦?讓他跳進火場也沒用,所有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東西被燒,盼望消防員能盡快把火撲滅。許衍生看着角落裏的那棟小樓在水柱中變得面目全非,只覺得腿軟。
十分鐘後,火被撲滅了。全程燒了三十多分鐘。
許衍生站着,聽消防隊長跟他說救火情況,他表情木然:“嗯。”第五倉庫裏原本有幾百萬的原材料,都沒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燒的不是其他倉庫的易爆品。
王智鄂姍姍來遲,看着空地上戰戰兢兢的工人和一地狼藉,一時無話可說。他看看林小麗,又看看許衍生:“人沒事就好。”
許衍生想抽根煙,但竟然覺得怕火,他嗯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
王智鄂再一看,又兩輛小車停在了旁邊。下車的分別是張處和兩個随行人員,另一輛車是谷主任。他擠出一點稍微不那麽凝重的神色,拍拍許衍生:“張處和谷主任過來了。”
許衍生聽到谷主任,微微回頭看了一眼,谷麥果然來了,穿着寬松的淡藍色長裙,臉上并無表情。他扯了扯嘴角,和王智鄂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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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麥還穿着參加相親的裙子,在無聊的和相親對象進行1v12的輪流對話時,她接到了電話,說正豐廠起火了。她還沒有時間細想,人就被叫過來了。
她裝作無意地看了看許衍生,自從上次電話裏鬧翻,他們之間再無聯系。多日不見,他神情萎靡,那雙桃花眼好像也沒了什麽神采。她不想可憐他,但又确實覺得他此刻看上去有點可憐。
她轉開眼。只聽張處嘆氣:“幸好人沒事。”張處都是直接對口正豐,企業出了事,他壓力也大,谷麥低頭看鞋面,不敢多言。
“火救下來了,今晚就先這樣吧。”張處想了想,“明天廠裏來個負責人到街道辦說明一下情況。”
許衍生不吭聲。王智鄂應了一聲:“好的,張處。”
張處轉身要回去,随行人員也跟着走,王智鄂跟上去:“張處,我送送您。”
谷麥看着許衍生,許衍生看了看她:“谷主任,您回去吧,今晚麻煩你們了。”聲音沙啞,語氣低沉。
谷麥說不清心裏的滋味,也許是為着那一聲疏離的“谷主任”,她沒說話,轉身上了自己的車,很快離開。
許衍生默默地站在一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林小麗湊過來:“生哥......”
許衍生看她,像怕被識破心事:“幹嘛?”
“那現在怎麽辦?”
能怎麽辦?意外來臨,只能面對,別無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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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麥回到家裏,在床上翻來覆去,終究睡不着。
她點開許衍生的微信頭像。還是那只豬。她在心裏罵了一句豬,卻還沒下定決心,要把那只豬在列表裏删除。
她不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追求,只不過他的方式更直接一些,自身條件更好一些罷了。她之前之所以産生別樣的情緒,大概是虛榮感作祟,而不是因為愛情。
何況,好樣貌是會容易讓人産生錯覺的,男人女人都一樣。
她想起朱子琪那晚偵查回來,告訴她:“渣男還真的去了,坐在位置上,不過沒看出他什麽表情。”朱子琪自己總結,“這大概算他不是存心耍你吧?”
谷麥沒打算憑這樣就覺得許衍生是個好人:“可能他是不想浪費買票的錢罷了。”
“也不至于吧,一張票幾百塊錢。”朱子琪問,“他具體是怎麽渣法?說出來我幫你分析分析。畢竟,”她說,“他看上去還行。”
谷麥不知道該怎麽說。
朱子琪猜測:“腳踏兩條船?”
其實谷麥也并沒有掌握太多關于許衍生是所謂渣男的證據,她确實在電話中聽到了一把年輕的嬌俏的女聲,許衍生也承認了他是因為要和別人吃飯而放了她的鴿子,但原因是什麽,她也不知道:“我和他并沒什麽關系,也說不上他踏幾只船。”
他可能只是同時買了幾張船票,最後才決定上哪一條船。只不過那晚,他選擇的不是她這條船。
她忽然嘆氣,今晚正豐廠出了事,說大不大,說小肯定也不小,估計近期大會小會少不了,批評教育指正也少不了,大家等着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