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是周末,但吧臺仍然坐了七八成滿。

谷麥見到許衍生的第一反應是要轉身,然後推門離開,轉念一想,同樣都是來消費的,她為什麽心虛逃跑?就這麽躊躇之間,她見到許衍生起身了。

許衍生對那個呆站在門口的女人招招手:“過來。”

谷麥思考了好幾秒才決定走過去,她站在他跟前:“你怎麽在這兒?”她是從那份兩千來字的文件中解脫出來的,不曾想會在這裏看到他。是東州太小,還是世事如此巧合?

“知道你今晚會過來,所以我過來制造偶遇,不,制造無意邂逅。”許衍生沒喝酒,但言語已經變得輕佻,也許是這裏燈光迷離氣氛暧昧,也許是這一刻他眼裏的她太好看。他把自己的位置騰給她,爾後自己坐在最邊沿的椅子上。

谷麥猶豫着坐下。中午兩人不歡而散,好像此刻沒有聊天的可能性以及必要性。從街道辦到這裏才十幾分鐘車程,她只是臨時起意路過這裏順便喝一杯,她才不認為他神通廣大到能預見她的突發奇想。

“喝什麽?”小妹過來招呼她。

“那個——”谷麥猶豫了一下。

許衍生卻接過了話頭:“就調這杯。”他舉杯對她晃了一下,“我喝了兩口,味道還行,和記憶中一樣。”

谷麥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沒接話。

許衍生看着她,還戴着眼鏡,穿着早上的鐵灰色套裝裙子,像是從單位直接過來:“今晚你加班?”

谷麥嗯了一聲,看了他面前排了好幾個杯子。

“有興趣嗎?”許衍生介紹,“不過我都喝過了,想必你會介意。你喜歡的話再調一杯新的給你。”

她當然敬謝不敏。谷麥對遞飲料過來的小妹随意笑了一下,打算用十五分鐘解決它,然後離開這裏,離開許衍生這個讨厭又危險的人物。

服務員把牛扒和意面送了過來,許衍生示意:“你要吃點嗎?”

“不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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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麥第一次見在酒吧裏吃得這麽多的,而且還吃得那麽快,比許衍生上次在面館裏吃面細細夾起小口咽下的動作粗犷多了。她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許衍生大口吃肉,他吃面倒是不多,随意挑了幾根,但吃肉極快。她的飲料還剩一半,他已經幹掉了那盤看起來起碼有250克的純肉。

許衍生抽了一張紙,擦擦嘴,又叫小妹:“來杯葡萄酒,純的,別調。”他回應谷麥的眼神,随便解釋,“今晚沒吃飯。”他被許佳萌一句話炸出了家裏,最後餓到的還是自己。

谷麥又看着他大口喝了半杯葡萄酒。忽然覺得而後發熱。她低頭,裝作無事般把杯沿的檸檬片往杯子裏扔。

許衍生坐在角落,上下打量她。

谷麥被看得不自在,推開杯子:“結賬,謝謝。”她盯他,“你的眼神不太禮貌,許廠長。”

“我記得你的話,這裏沒有谷主任,當然也沒有許廠長。”有的只是一個心煩意亂的平凡男人。

男服務員插話,是對谷麥說的:“78+20,謝謝。”

谷麥正要拿手機付款,許衍生問小妹:“我那1000塊夠付這裏全部?”他指了指谷麥的那一杯還有面前的好幾個杯子、盤子。

男服務員快速心算:“夠了。”

谷麥說“不用麻煩你了”,許衍生解釋:“你來之前我就付過了,不然多出的錢也是浪費了。”

谷麥覺得許衍生真是一個挺能胡扯的男人,他怎麽可能先付過了錢。她不想為一點小錢和他掰扯,從錢包裏拿出一張百元鈔放在桌面,便走了出去。

許衍生抓起那一百塊錢,跟了出去。服務員還在和小妹後面吐槽:“原來不是來泡你的啊,看來還是長得不行。”

小妹說:“你去死吧。”

服務員說:“我死了你不會心痛嗎?”

許衍生忽然想笑,小男孩小女孩的打情罵俏讓他覺得這個夜晚真他媽的美好。叫你去死的人,不一定想你死。罵你渣男的人,可能是在乎你,不然你渣不渣與他何幹?卷走他幾百萬的火災,牽扯不清的前度床伴,傻不隆冬的相親對象,還有很唠叨但不得不愛的老媽和老姐,忽然之間好像都可以放一放。

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對着谷麥,他就覺得生活是有點意思的。也許,對一件事有期待感,才是生活的趣味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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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酒吧後巷,同樣是艱難地緩緩挪車的場景。許衍生再次用差不多的姿勢扶住谷麥還沒發動的車後視鏡,他向她出示那一百塊錢:“我喝酒了,一百塊坐個順風車。”

谷麥覺得假如時空沒有重疊,那就是她記憶出錯了,現在的場景和那晚幾乎一模一樣。除了他沒有吻她——她搖搖頭:“你可以叫車或者代駕,100塊夠了。”

“要不,一百塊買你十分鐘。我向你解釋那晚我跟誰吃飯,你也跟我解釋誰在追你。”

谷麥想了一下:“還有這個必要嗎?”

“我算是被你拒絕過一次了。現在算是第二次追你。”他看着她,“給個機會。”

谷麥快速又潦草地回答:“其實不用十分鐘,我去相親了,有個大學老師看上我了,但我沒看上他,他也沒追我,就這樣。”

許衍生像得了棉花糖的小孩,他示意她把車開出去:“帶你去個地方,我再解釋。”

“我又不是傻子。”谷麥看他,“我同意給你時間了,你就在這裏說吧。”

許衍生也不糾結,開始回顧那個爛透了的周五晚上:“星期四晚上,我媽讓我去相親。”他比了比,“我不想去,但她非得讓我去。我想了個辦法,我可以先去完成我媽交給我的任務,然後第二天再和你看音樂劇,然後我們再吃飯。對,那對我來說就只是一個任務。來日方長,當時我是這麽想的。但是,我沒辦法跟你解釋我是去相親,如果我這麽老實,豈不不是自尋死路?所以我确實說謊了。”許衍生也沒想什麽邏輯,把那晚的事從頭到尾解釋了一遍。

谷麥聽着:“你忽略了一個變量。”

許衍生停住。谷麥說:“也許你會覺得你的相親對象很适合你。”然後,一切都會不一樣,他她不再需要解釋任何事。

“她只是一個小女孩。”許衍生晃晃腦袋,好像他腦子裏進水了要把它晃出來一樣,“她在整個事件中是一個意外,但絕對不是影響因素,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許總,原諒我要跟你說一件事。”

許衍生又停住。

“我今年三十了,如果我再一次戀愛,一定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谷麥覺得自己沒有恨嫁到但凡逮着一個男的就去訴說自己的結婚計劃,也沒有天真到認為要愛情要先看到結果才能準許它開花,但對許衍生,她必須讓這個男人知道她不想和他玩游戲。

許衍生緩緩地站直。

谷麥有些失望,但他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有多少男人在一開始聽到女人說這些話不會被吓跑的?她對他揮揮手,像是無所謂,也像是寬慰自己:“我要走了,你讓一下,不然蹭到了你就不好意思了。”

許衍生讓開身。谷麥發動車子,緩緩地轉方向盤。

她還沒把車子開出去,許衍生忽然又站在車窗邊,低下身,吓了她一跳。

他說:“我三十二了。”

谷麥抿緊嘴唇。

“我現在自己覺得還沒老到必須談有結果的戀愛,坦白說,我自認為我現在還輸得起,無論是什麽,事業,感情,可能還輸得起好幾段。”許衍生說,“我不了解你,當然你也不了解我。如果你要我在這個時候做什麽承諾,對不起,我不可以。我現在只是想要一個可能性。”

谷麥握着方向盤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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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麥沒有收許衍生的100塊,但還是把他送回了他家樓下。她自己都沒想明白,為什麽又被這個男人說服了。

谷麥看看附近的街景,當然知道這一帶的房子不便宜,但她才不會因此顧影自憐:“到了。”

許衍生松開安全帶,看她,那雙眼熠熠發亮:“謝謝。”

“不謝。”就算她與他毫無關系,一切只用物質衡量,與他送過的飯送過的花相比,這麽區區一段路,不算什麽。

許衍生半真半假:“如果明天再送我去取車,那就千恩萬謝了。”

谷麥的成長過程中很少遇到這樣為達目的如此坦白、直接的人,在體制內更是少見,并不适應此刻的暧昧氣氛。

手機鈴聲響起,是許衍生的手機在響。

許衍生看了谷麥一眼,來電人顯示是一串數字,但他知道那是陳曉非,他接起來,喂了一聲,嬌俏的女聲很快傳來。

谷麥看看表,快10點半了,這時候能來電的人,當然是關系匪淺的。她默不作聲。

陳曉非說:“今天我問了一下,你家工廠沒受什麽大影響啊。”

許衍生失笑。如果他在二十五六歲時認識陳曉非,說不定他會覺得她有趣而追她,真是個傻得有幾分天真的小女孩:“所以呢?決定不幫我找富婆了?”

谷麥不想聽他和不知道是誰的人打情罵俏。冷言冷語:“到了,下車吧。”

許衍生開了免提:“不過不勞煩你幫忙了,我今天晚上剛找了一個富婆,就在旁邊。”

陳曉非啊了一聲:“你騙人!”

許衍生對谷麥笑笑,解釋:“我說的那個小女孩。”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富婆,開開口吧,請。”

谷麥才不想上他的當。她比了個姿勢,示意他下車。

許衍生湊過去,惡作劇地作勢要攬她的頭。谷麥尖叫:“喂!”

陳曉非愣了三秒後主動挂斷了電話, 許衍生如願以償。

谷麥怒氣未退:“我不知道你在和什麽人打什麽啞謎,我不是什麽富婆,少拿我來開玩笑!”

許衍生看着她,很認真:“為了打退小女孩的糾纏,專心研究怎麽追你。”他推開門,想了想,又回頭:“說不定你以後會成為富婆。”他下了車,“時間不早了,你開車小心點,回家發個信息——記得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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