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
飛機降落在倫敦機場。韓朝意氣風發,他感到自己的人生不斷在上升。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只有年輕的時候才會有。
他很快地和同事打得火熱。培訓之餘他不斷地學習,他一向是一個追求卓越的人。
住在單位安排的酒店,早晨起來上課,下午則是實踐。他非常充實,充實到沒有一點時間來欣賞倫敦的美景以及回顧那個剛剛分開的戀人。
無數個發光的未來,他早已為之傾盡心力。只是偶爾一兩個清冷的夜晚,他看着窗外那一輪寂寞的月光,不知她此刻看到的月色又是怎樣一番模樣。他離開之後,千葉沒有打過任何一個電話,他以此來安慰自己,也許她一個人同樣可以活得很好。
培訓完,他安排在當地的相關崗位見習。面對陌生的文化國度,韓朝用大把的時間提高自己的外語水平。半年,如果只聽語音,沒有人會想到這僅僅是一名剛來倫敦不久的中國人。每天7點起床,忙到晚上回到公寓時,已經夜晚九點了。
除了家人的電話還有大學幾位好友,他和年少的朋友漸漸疏遠了。有時候他請不自禁拿起手機,觸摸着聯系人中千葉的名字,他的指頭在光滑的屏幕上摩挲,終究沒有撥通。韓朝不知道,他應該說什麽。說想念太輕浮,他們中間隔了那麽多過去,沉重地難以回頭望。
周末,韓朝一個人在超市買菜,路過當地的中學校園時,看到了一個女孩站在黑板前,不停得踮起腳也夠不着黑板的高度。這時,附近的小男孩走了過來,認認真真地将黑板高處擦地幹幹淨淨。女孩的金發在回頭望着男孩的瞬間,發出迷人的光彩。他看着這一幕,如同他們的初遇,心痛地難以呼吸。韓朝加快了腳步,匆匆離去。
忙碌的時光,總是特別快。
來倫敦的第一年,韓朝的母親就不停地催促他要找一個女朋友。見韓朝不上心,他的母親動用了各種關系網,終于介紹了一位在倫敦留學的家世相當的女孩,不停地囑咐韓朝一定要約她出來見見。
韓朝為了應付,母親,只好應允。
“請問你是韓朝嗎?”
韓朝約了揚紫在壽司店見面。他提早了十分鐘到。
“是的,請坐。”
揚子的氣質,相貌,學歷,都無可挑剔。當然了,韓朝想,現在有錢人家的女孩沒有不好看的。環境可以塑造人,有錢可以做很多事情。
他想起千葉,他們同居的時候,她每天工作回來,還要為他做飯。那時候他特別挑剔,還不允許她将雞蛋煎破,現在想來自己當初的任性,她竟然統統都包容了下來。想到這裏,韓朝又一陣難過。
這家餐廳的味道十分鮮美,揚子吃得很優雅,壽司上的蝦仁她都會細細品嘗。他想,如果是千葉,她一定會一口氣先把所有的蝦仁都吃光,剩下一堆飯團。昨天,他到超市買東西的時候,看到新上市的閘蟹,他買了一大袋回來。可是當他推門而入看到空蕩蕩的屋子時,恍然醒悟,原來她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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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結束後,韓朝自然而然地埋單。揚子主動留了她在倫敦的地址給韓朝,韓朝禮貌地保存在通訊錄裏。
在母親的逼問下,韓朝只好硬着頭皮彙報和揚子的進展,他也堅持每周任務般地給揚子打電話。無所謂了,反正千葉已經不在了。将來随便娶誰都沒有差別。不過,他感覺到揚子是喜歡自己的,但是她隐藏地很好。不慌不亂,每次通話從不超過5分鐘。
他不停得回憶從前。千葉很喜歡粘着自己,每一次他冷落了她,她就會不停得打電話,纏着他。他喜歡她依戀自己。他曾經對她說過,他就喜歡她的心裏只有自己。可是,現在他卻走了,她會不會一無所有。大學那幾年,他總想,等他清閑下來了,一定好好補償她。晚上睡覺的時候,千葉會像一只小貓一樣,粘着他,要他抱着自己睡覺。他就會躺在她的身旁,哄着她睡着之後,才起來繼續自己的工作。
千葉的骨頭很小,身上有着嬰兒肥。那些纏綿的夜晚,他摟着她。仿佛墜入雲端。
他和揚子的感情不鹹不淡地發展着,他不斷地告訴自己,從前不會再回來了。卻可以從任何一點點的細節裏,嗅到過往。情人節那天,他禮貌性地給揚子挑了條手鏈寄到了學校。站在首飾店裏,他心裏浮動着卻是千葉的面龐。他看到一個淡紫色的鑽戒,既別致又不張揚。他明知可能這一生都不會再遇到她了,他還是将它買了下來。靜靜地藏在家中。
他們第一次吵架,是因為千葉責怪他太久沒給她發短信。可是那時候自己真的忙,一天才睡三個小時。但是她永遠那麽好哄,只要一點點關懷,她就主動地又乖乖投到他的懷裏。一次又一次,妥協的總是她。所以他習慣了,習慣了自己的頻率,習慣了無論如何她離不開自己。連最後的分別,他都要她無條件接受。
又一年春節,很多人說國外的年味比中國更濃。韓朝總算體會到了,所有的華人都在異國守望那個家園,樹上挂滿了紅燈籠,絲帶。小時候,媽媽給韓朝穿紅衣服,他死活不肯穿,說是女生才穿的。這天,他從箱底拿出了曾經千葉為他織的圍巾,纏在脖子上,十分暖和。
這兩年,他試圖打探過她過得好不好,卻找不到可以問的人。他究竟有多自私,連過去都可以一幹二淨地甩開。
來倫敦的第二年,他回國呆過半年,他申請到國內出差,上面批準了。韓朝先回到家中看了父母之後,又飛到北京。他早已聽說她已不在這裏了,可他依然想回來。尋找他們那四年,在這個城市中,殘留的溫柔。
這年冬天,紛揚的雪靜靜地覆蓋大地。連綿不絕,無止無終。韓朝開着車路過他們曾經厮守過的公寓,停下來,靜靜地望它。很久以前,在他們的小屋裏,千葉曾經問他,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會不會如我一般難過地哭泣。他沉默了,窗外同樣的雪映襯她眼底無盡的心灰意冷。很多年後,他想,那一刻他為什麽不能像一個平凡的男生一樣,緊緊地擁抱住她。然後說,你不能離開我。
那時,他覺得自己每天非常充實,充實到連愛情都不那麽需要。就算離開千葉了,他也只會不習慣一段時間,然後像往常一樣為自己的人生不斷前進。他習慣了優秀和擁有,怎麽會寂寞。
而這一刻,他的眼底竟然溢出了淚水。雪中溫暖的萬家燈火,他多麽像一個孤兒。
……
韓朝從手機通訊錄中翻之前屋主的電話:“我想買下水岸君山,104房,越快越好。”
之前的戶主在韓朝多出了市場五分之一的價格後爽快地将一切手續辦好。一周後,他再次踏入了這裏,千葉的氣息不絕如縷地襲來。
靜靜的落地窗,光從淡紫色的簾子透進來。每一縷都充斥着過往。二十五年了,他未曾像此刻這樣頻頻回頭望,從曾經奪取點滴的溫暖。夜晚,他睡在這張床上,緊緊地将臉龐埋入枕頭,仿佛那一邊,還有她發絲的氣味,殘餘的溫柔。無數個夜晚,他們在這裏缱绻,糾纏。年少情濃……
躺在床上,韓朝陷入了一種的渴望。他思念她的體溫,她柔軟的身體。而空蕩蕩的一切殘忍地提醒着他,她和他的總總,終成過往。
六個月後,公司催促。他買了機票,再次離開了這個國度,回到倫敦。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