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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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哥常說的「生意人的原則」嗎?”董先摸着下巴, “他們會怎麽處置那幾個偷渡的玩家啊?不會就一直吊着吧?這麽熱的天氣,吊兩天我看就得脫水而亡了。”

這種死法得多痛苦啊,還不如幹脆利落的死。

但确實很吓唬人, 多吊幾個,就沒人敢逃票了。

“那木樁就是為了吊人的,所以之前肯定已經吊過人。”羅九伸了個懶腰,讓夏遲取出生火用的幹柴,點燃以後, 差使他和董先出去搜集情報。

這兩人長相一個讨喜, 一個沉靜, 看着都很像學生, 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戒備。

至于劉一峰, 在游戲內唯一一次主動搭讪,差點被人當做是偷襲者, 尖叫一聲就跑了,好像他是什麽洪水猛獸。

而他原本只是想要問個路。

究其原因, 還得怪他面相不好, 輪廓深, 眉眼淩厲, 有事無事總喜歡皺着眉,時刻處在警惕緊繃中,看着好像随時随地要爆起攻擊一樣。

兩人離開後,羅九問他:“你的傷怎麽樣了?”

劉一峰活動了幾下肩膀,除了些微的疼痛外, 已基本無礙,“好了,不影響準頭。”說的是射箭。

“你覺得這游戲好玩嗎?”羅九話鋒一轉, 問了個不想幹的問題。

劉一峰楞了一下,點頭表示肯定。

“你玩游戲的初衷是什麽?”

劉一峰沉默起來,他不是很想提這個。

當時被部隊趕出來後,他的日子過得很艱難,去找工作一聽說他是強迫退伍,就連連搖頭說是不合适,他終日裏郁郁不得志,心情煩躁,總想找個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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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的有些士兵在退伍後,人生跌落谷底,因此自甘堕落,有的憑借着自己靈活的身手,成了街頭巷尾裏阻礙城市治安的罪/犯,劉一峰不想這樣,正好碰見這個游戲的廣告,以真實、殘酷、刺激、釋放壓力為賣點,鋪天蓋地的宣傳。

這正好是他當下最需要的,就排隊買了個號。

後來經朋友介紹,他有了個保镖的工作,不過要等下個月入職。

憑空多出一個月時間的劉一峰還是選擇登上游戲,打算借此發洩掉自己的不滿和不得志,與過去做個了斷。

這些理由很無聊,他沒必要和人說。

羅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又觸碰到他心裏那個傷口。

“為什麽問這個?”

“因為你不夠投入。”羅九邊切肉邊說,“不管是董先還是夏遲,在游戲裏都有非待下去不可的理由,可是你沒有。”

劉一峰怔住。

他以為自己玩的很投入,但是羅九這問題,他卻回答不上來。

非待下去不可的理由?那是什麽?

他不回答,羅九也不再問他。

只是這個問題卻困住了他,讓他想不通,卻又時不時地想。

羅九手裏的菜刀正勻速剁着案板上的野豬肉,用的是剝了皮的豬後腿肉,肉質緊實,但又帶着一層不算肥膩的豬膘肉,剁成肉沫以後,肥膘混進瘦肉中,已經看不太出來了。

四周都生起了火堆,有食物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吃上了,讓羅九變得分外顯眼的是有節奏的敲擊聲,以及搭起來的鐵架子上挂着的金屬闊口深鍋。

柴火在噼裏啪啦的燃燒着,比起其他玩家用潮濕的樹枝燒出嗆人黑煙的的小火堆,他們這裏顯得格外的明亮。

羅九把嫩筍尖切成斜斜的片狀,已經熱好的鍋裏鋪着一層焦糖色的核桃油,正散發出濃郁的香味,她把摳出的辣椒籽和野蔥頭丢進油鍋中爆香,猛地濺起一陣油星,被她用鍋蓋給壓在了鍋裏。

但那股獨一無二的香味兒已經順着風飄了出去。

在寧靜的夜色裏,顯得無比的突出。

陶芝芝抽動着鼻翼,閉上眼睛嗅了嗅味道。

她盤腿坐在草叢中,只要不站起來,整個人的身形都淹沒其中。

明明剛剛才吃過東西,陶芝芝又覺得餓了。

她揉了揉肚子,咽着口水緩緩起身,想觀察一下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玩家,敢在這種幾乎沒有遮擋的環境裏肆意地烹調食物。

香是真的很香啦,但也真是個狠人。

陶芝芝長相一般,一張圓臉只勉強算得上可愛,她的視力頗佳,戴着一副沒有度數的細黑邊平光眼鏡,看起來很有幾分書呆子樣。

總之她精心打扮的造型,哄騙了許多玩家,讓他們真以為她只是個無害的女大學生,要是她不說,根本沒人知道陶芝芝其實已經26歲了。

她是個比較另類的獨立玩家。

大多數時候會加入某個隊伍,但那只是為了利用其他人來達成她的目的——畢竟總有不方便一個人做的事情,等離開了隊伍,就會獨自一人在外游蕩。

這并不是她不願意和人組隊,一開始她就被隊友坑過,後來碰見的玩家腦子又不太好使,總跟不上她的思考速度,久而久之,倒不如一人來的自在。

她眯着眼睛看到了幾十米外的羅九,打量了好半天才确定她架着鍋和架子,手裏拿着的是一把菜刀,正在認真的……做菜?

陶芝芝覺得好荒謬。

她們進的是同一款游戲吧?怎麽畫風完全不一樣!

也不知道那個女玩家都放了什麽東西,總之沒過多久,一陣又酸又辣的刺激性味道四下飄散,誘惑着包括陶芝芝在內的多名玩家,小心翼翼地向着她挪去。

董先回來的時候咦了一聲,沒想到有這麽多人圍觀。

“去去去別看了,回去吃你們的東西。就是看的口水滴答流,也沒你們的份兒。要是想搶,還得問問我手裏的毒飛镖同意不同意。”他說着套上了一只手套,拿出抹過毒漿果的飛镖,示威性地沖那些人揮了揮,“見血封喉哦。”

幾個膽小的玩家認慫地原路返回。

董先急切地蹲下來,伸長了脖子聞了聞,好奇地說:“好酸的味道,這是做什麽?”光是聞着就已經感覺到餓了。

他揉着幹癟的柔軟肚子,對着那口鍋望眼欲穿。

又過了幾分鐘,羅九掀開蓋子,裏頭是炸的焦黃酥脆的肉渣,以及焖出汁兒的嫩筍片,混着一股根本掩飾不住的檸檬酸味,他眨了眨眼,“聞着好酸,會好吃嗎?”

夏遲坐下來,“老大做的難吃過嗎?”

董先輕拍了一下自己嘴巴,“該打,居然敢懷疑老大的手藝。筍片和肉丁這個很普通,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老大用檸檬汁,這叫什麽?酸筍丁?”他随口說着。

“對,就是酸筍丁。”羅九把小鍋移到竹子做的小矮幾上,分發了4個金屬盤子,先放了一大把柔軟勁道的Q彈涼粉,接着把酸筍丁連着汁兒一起澆在涼粉上,“這是酸筍肉丁蓋澆涼面,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作為離別前的紀念,我們應該吃點新花樣。”

“老大不舍嗎?”董先哪壺不開提哪壺。

羅九白了他一眼,“你眼睛不太好使的樣子,我這明明是慶祝終于可以離開這裏了。”

兩人鬥嘴的這點功夫,餓狠的夏遲和劉一峰已經吃掉了大半盤。

羅九才剛吃一口,還沒來得及陶醉在開胃的強勁酸辣中,過于直白的注視讓她慢慢停止了進食的動作。

“有事嗎?”她還算禮貌地問。

畢竟被打擾了吃飯,羅九還是有點不高興的。

陶芝芝緊抿着嘴巴,努力克制住點頭的欲/望,“沒事,沒事,我就是來看看你吃什麽……”

“那你湊近點看嘛,隔這麽遠,你能看得清楚嗎?”羅九笑眯眯地問。

其實只要能付出相應的酬勞,她并不抗拒別人向她要食物,但大多數的游戲玩家都太過粗魯直接,沒幾個懂得好好說話交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錯過了多少和平交流、交換物資的好機會。

就好比剛才一群人圍着她要看,要不是董先把人給趕走了,羅九也不會出聲去趕人。

因為他們看歸看,沒有出聲打擾。

這個女玩家看着面善,直勾勾盯着食物的雙眼寫滿了渴望,讓羅九感覺到了滿足。

沒有哪個廚子會不喜歡看到食客的反饋,羅九也不例外。

“不用了,謝謝。”陶芝芝飛快丢下這句話,扭頭就跑了。

反正又吃不到,看了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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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附近的玩家很多,出于謹慎,晚上依舊是由兩個人輪流守夜。

早上八點,他們就開始排隊。

隊伍并不因為時間較早,人就顯得少。

進出兩邊排了四條長龍都在等待着過關,或許有些人是不滿的,人群中怨言很多,引起了一陣的騷亂,但在喇叭的不停警告以及吊在高處的玩家虛弱求饒張聲中,沒有人敢付出行動,都乖乖地付了過路費。

快排到羅九的時候,董先在跟她說話:“……等我過去了就立馬跳進海裏洗個澡,算算日子我有四五天沒擦過身體了,雖然太幹熱了,連汗都不怎麽流,但還是覺得沒法忍!”

“那得保證立馬能走到海邊才行,要是還得走一段路,就——”羅九話還沒說完,排隊的玩家中忽然有人叫了起來。

“羅九!那個就是殺掉了唐一寧的羅九!”

“什麽?羅九?是排行榜前100的那個羅九嗎?”

“殺掉了唐一寧那不是有很多錢?”

“你傻了吧,她是懸賞殺掉的,錢又不一定在她這裏。”

“那能出十萬星幣懸賞,你覺得她會沒錢嗎?”

“她是個美食玩家,儲物格裏有吃不完的食物,都夠幾十個人吃十天了!”

“哇塞,幾十個人吃十天,這得有多少?好想要啊!”

羅九還沒說完的半句話就這樣卡在了喉嚨裏。

有時候身懷寶物,就是一種罪過。

她馬上要通關的輕松愉悅立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與警惕。

原先還算有序的隊伍開始混亂,四周吵吵嚷嚷的,有幾個玩家試圖朝着羅九靠近,打的什麽壞心思,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就在這個時候,巡邏的3人小隊朝着這邊走來。

羅九反手抽出了許久沒用過的「暮色」,心不斷的往下墜。

這個組織太過龐大,相比之下,唐一寧的獵鷹就像開玩笑一樣。

獵鷹雖有百人,但炮灰過半。

這個組織卻清一色男玩家,巡邏的成員手裏都拿着武器,光是這樣的玩家就有幾十個,身邊又都是虎視眈眈,想要趁機分一杯羹的撿漏玩家,要真是起了沖突,怕是所有人都要一起落井下石了。

她是真的不想與他們起沖突的,奈何天不遂人願。

“你幹什麽!放開我!我付了錢的!”一個女玩家尖叫起來,她被兩個巡邏隊員各抓住一條手臂,她想要掙紮,但個體力量根本無法抵抗,被拖着往前走。

地上被拖拽出了一條深深的痕跡。

“還有沒王法了!明明說過付了錢就讓我們走的,你憑什麽抓人啊!”這抓女玩家的同伴不滿的嚷嚷起來,“看到沒有,他們根本不講道理,什麽交了錢就可以通行,都是騙人的!大家不要被騙了!”

“王法?我們就是這裏的王法。”分隊隊長撥開混亂的人群走過來,他的腰上別着一把短劍,從短袖底下露出的手臂結實而有力,看起來就是個厲害的玩家。

“我們承諾過,只要付了過路費,安安分分地遵守這裏的規則,不管你是什麽人,都可以獲得我們的保護,從這裏離開。但前提是遵守規則,這名玩家故意破壞秩序,引起混亂,差點就要造成流血事件,就這麽任憑她随意挑撥,我們「銀色黎明」怎麽在這裏立足!?”分隊隊長大聲地說完,四周就被一群護衛玩家給圍了起來。

那些玩家有的是在帳篷裏休息的,此時齊齊鑽出來。

這麽一看,「銀色黎明」居然也有百人左右。

羅九不由得想起了董先昨夜與她說的情報。

「銀色黎明」是當前游戲圈最出名的幾個大佬之一,不管什麽游戲開服,他都會用這個名字做詳細的攻略,從未公開過他的真名,「銀色黎明」這四個字在游戲界的地位,甚至還要遠遠超過唐一寧在娛樂圈的地位。

董先是個資深游戲迷,「銀色黎明」可稱得上他進游戲的引路人之一,在知道他就是該組織的首領後,興奮的一晚上都沒停下來,在那裏口若懸河地說着他輝煌的戰績。

羅九問起他的名字,董先卻蔫兒了。

排行榜前排那麽多個陌生名字,哪知道誰是「銀色黎明」?

“說,你為什麽要故意破壞秩序?”分隊隊長質問。

女玩家一臉不服,“我沒有!她就是羅九!我說錯了嗎?”

隊長點了點頭,沖一名守衛說:“去拿繩子來。”

“喂你要幹什麽?!”女玩家大喊。

“沒什麽,看到那邊的吊杆了嗎?破壞規則的人要吊到上面去,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只要執行——”

“我說了你就不會這麽對我了嗎?”女玩家吓得臉色煞白,急切地打斷。

“有可能,但還是要等首領做決定。”

“我、我是唐一寧的粉絲……”女玩家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她一直想加入獵鷹,好不容易快見到自己的偶像了,卻得知獵鷹被一個叫羅九的女人毀了。

不僅如此,她還懸賞了唐一寧,導致他死在游戲裏。

她不知道有多恨羅九,夜裏做夢都想将她殺了給哥哥報仇,偏偏人海茫茫,根本不知道去哪裏找人。

在她的直播間裏,也有好些是唐一寧的粉絲,大家叽叽喳喳地聚在一塊,有時候會互相分享唐一寧平時做的事,在得知羅九害死了唐一寧後,組團進入過她的直播間攻擊她,因此當然認得她這張臉。

她就是想報複,讓其他玩家觊觎她的食物,好把羅九給殺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就喊出了口,根本沒想到這個組織居然說一不二,破壞了規則要把她吊起來。

女玩家真的哭了,後悔的。

她的同伴,也就是一開始為她說話的男玩家,生怕牽扯到自己,已經不再說話,原先蠢蠢欲動的玩家也漸漸平複下來,隊伍又變得有秩序。

分隊隊長滿意地說:“不錯,繼續吧。”

他在衆人的目光中,走到羅九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溫聲說:“羅九女士,我們首領請您前去與他一見。”

“為什麽?”

“聽說您是游戲裏萬裏挑一的美食玩家,他想要向您購買一些食物,價錢不是問題。”

羅九一聽,也有些高興。

總算碰到一個明白人。

她點了點頭,“那你帶路吧,這幾個是我的同伴,能否随行?”

“當然。”

董先興奮地抓住夏遲的胳膊,“你快掐我一把!我要見到我少年時的偶像了嗎?!我是不是在做夢還沒醒啊!”

夏遲面無表情地狠掐了一把,把董先痛地嗷了一聲。

“保持安靜,不要給老大丢臉。”劉一峰提醒。

他們是因為羅九的緣故,才被當做座上賓請進來的,确實應該注意形象。

董先很是抱歉的點了下頭,強壓住期待,步履輕快地緊跟羅九的步伐,朝着一頂大約能容納3-4人的大帳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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