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道:“當然。其實這個陣法最保險的能量來源并非靈石,而是同族族人的修為——更精純幹淨,可以大幅度降低爆陣風險。如果你信得過,老夫和幾位長老,拼着一把老骨頭,為你護陣。”

孫翔一怔,大為震動,連稱謂都變了:“您不必……”

族長打斷他:“也是我誠意所在,為了降妖一族的延續,這點修為又有什麽要緊。”

話已至此,孫翔再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他堅定地點了點頭,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我願……”

“他不願意!”後半句話壓根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某個聲音打斷。伴随着這句話,整個場景如玻璃般生出裂紋,而後徹底崩碎。

4.

世界重回混沌。濃郁的霧氣再次包裹了他。

孫翔感覺到手腕處不知何時被人緊緊攥住,天旋地轉間,只有這個力道不曾松懈半分。以及耳邊繼續有什麽聲音在說話。

又過了不知多久,他總算清醒了一些,能聽得清這個聲音說的內容。

“你看到的都是幻覺。”

“鏡花水月盅……能映出人內心的後悔和恐懼。”

孫翔心中一凜,仿佛有雷光劈中,猛地想起這個聲音到底是誰。

“周……澤楷!”

他話音剛落,只聽混沌中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

抓着他的手驟然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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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翔又驚又慌,心神俱亂,急急向霧中摸索。

不料一撲之下,竟直直穿過霧氣,眼前倏忽迎來了光明。

5.

“這是……事務所??”多次幻境疊加,他已然分不清現實和虛假,下意識地跌跌撞撞地走動起來。

“不對。”孫翔走了幾步,進了另一個房間,終于發現屋內和窗外景象全不對,“只有客廳布置得像事務所……”

就在這時,他忽地聽到自己的聲音從一牆之隔傳來:“你做這些,有意思嗎?”

孫翔猛地沖過去,下一秒,發現自己整個人竟無礙地穿過了門,像透明的幽靈。

而更令他震驚的事還在後面——眼前有一個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樣的人。此刻正抱着胸,眼神冰冷,充滿了不屑。

并且這個房間不止“自己”存在。

更有一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短發的、作現代穿着的周澤楷。

違和處在于,他既絲毫沒有古裝長發“周澤楷”的柔和乖巧狡黠,也不曾回到拒人千裏的冰冷狀态。

他神色充滿了茫然。“我不知道。”周澤楷說着緩慢地搖了搖頭。

這神色如電擊般刺中孫翔的心,讓他痛得喘不上氣來的同時,也産生了一絲強烈的直覺——

說不出原因,但他就是知道,眼前的周澤楷,是如假包換的真實存在!

TBC

啊啊啊啊浪了一周複健艱難不過好歹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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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簽:周翔周澤楷孫翔

紅茶瑪奇朵

【周翔】榮華東道88號(18)

鏡花水月盅.真相

1.

意識到眼前的周澤楷是唯一的真實存在之後,“你能看到的都是幻覺。”這句話緊跟着掠過孫翔腦海。

這是……幻境,是因周澤楷的心結而構建的幻境。

如此一想,另一個“自己”的存在就變得不那麽荒謬。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就這樣半點不驚訝地接受了“孫翔”會出現在周澤楷的幻境裏這件事。

定神後,孫翔注意到屋內的一切都帶着種強烈的熟悉感。

這裏有他和杜明玩過游戲的PS4主機,也有他未曾見過卻仿佛使用過無數次的竹制家具、茶盤、蠟燭盞等等。

現代和古風堆在一個空間內本就奇怪,卻因布置時的精巧盡可能地降低了違和度,叫人一眼就看出設計者付出的心血。

孫翔很難不聯想起方明華的話。“難不成……”關于設計者本人身份,某個名字一瞬從心底冒出來,呼之欲出。

而正在這時,忽地傳來一聲冷笑,将他的注意力瞬間拉了回去。

“呵——”

“孫翔”抱着胸,擡擡下巴,“你不知道?周澤楷,這簡直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2.

周澤楷沒出聲,只靜靜地看着“孫翔”。

這态度直接點燃了後者的怒氣,他哼了聲,氣極反笑:“你不承認是吧,我來說。這間屋子,百分百仿造我當年在中曲山的住處造的吧?從外型到內部裝飾,無一不複原曾經的狀态,不過這些看着礙眼現代化的電子設備又是什麽意思?”說着,“孫翔”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我猜猜,你還想迎合這輩子的我的喜好?啧啧,倒是滴水不漏做了到極致。”

周澤楷擡眼看了看他,沒有否認。

“孫翔”笑道:“幹嘛這幅表情,我真的在表揚你呢。你怎麽不早點帶我來這,沒準一看到這些,我立即就會恢複記憶,和你再續前緣?”

周澤楷搖搖頭:“沒必要。”

“哦?”“孫翔”挑眉,“居然不是想和我再續前緣?這就有趣了……”

他神色倏然發冷,快走兩步來到周澤楷跟前,審視地盯着他說:“你恨我。”

孫翔倒抽一口涼氣。完全沒想到周澤楷想象中的“自己”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然而他卻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孫翔”的言辭和眼神一樣冷銳,宛若鋒利的刀子毫不留情捅向對方。

周澤楷神情紋絲不動:“沒有。”

“孫翔”勾了勾唇:“別那麽快否認。你既然不打算和我再續前緣,卻又費心做了這麽個屋子,難不成腦子壞了?”

周澤楷嘴唇微動,似想說點什麽,最終選擇了緘口。

“孫翔”不屑地笑:“看,你自己也無法反駁吧?你肯定恨着我,恨我當年輕信族長和長老,恨我沒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張讓他們幫忙護陣,恨我……在最後時刻把你從陣眼換了出來,還騙你下山說屁事都沒用……”

“沒有。”周澤楷聲音驟然拔高,猛地打斷他。

僅僅兩個字,似乎用掉他大部分力氣,也可能暴露了太多他想掩藏的情緒,以至于為了說出後面的話,需要閉上眼許久,才緩緩地強調道:“沒有……沒有恨過你。”

這五個字落在旁聽者的心頭,宛如重錘,砸得孫翔整個靈魂都在發疼。他需要握緊拳頭,拿指甲深深掐進肉裏,才能抵禦這種從未體會過的難受和窒息。

怎麽可能,沒有恨過。

映照心結的幻境從另一角度看,等于絕對的真實。結合曾經的閃回、方才自己的那場“夢”,再加上眼前“孫翔”口中吐出的只言片語,已足夠拼湊出那些錐心刺骨的真相的輪廓來。

親眼看着周澤楷必須緊閉雙眸、一字一頓,說出“沒有恨過”,無異于經受巨大的沖擊。

他第一反應就是代入周澤楷去想,如果當年被“騙”下山的是他,被要求“不許與做惡之人同歸于盡”的是他……

孫翔忍不住把拳頭握得更緊了一些,他根本想不下去!

所以“不恨”……是假的。

明知眼前的“孫翔”是幻象卻仍不舍得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負面情緒……才是真的。

3.

本人已不想再聽下去,但幻境中的“孫翔”,或者準确的說,是周澤楷自己,卻不願意那麽輕易地放過自己。

只見那個“孫翔”聽完周澤楷的反駁,大笑着鼓了鼓掌:“有趣,太有趣了……”

周澤楷抿着唇,眼神中藏着湧動的暗嘲,卻沒吭聲。

果然,“孫翔”存有下文:“所以你到底想做什麽?既不打算盡快和我再續前緣,又不恨我,不願報複,不覺得自己的說法和行為矛盾得有些過分嗎?”

周澤楷皺眉:“矛盾?”

“孫翔”點頭:“沒錯。我随便舉幾個例子。”

他掰手指:“當初見面時你可不是這樣的。态度冰冷惡劣,動手打暈我,騙我定下契約……結果沒過幾天,數次救場的也是你,甚至在剛過七月初七、一年中修為最不穩定的階段,不惜放血來成全我任性的還是你。忽冷忽熱,你到底是想和我保持距離,還是想要我恢複記憶?”

周澤楷眼中的暗潮化為更明顯的掙紮,卻仍不肯出聲。

不過誰叫孫翔是他的唯一軟肋。即使是幻象,也能發表出效果完美的刺激言論——“孫翔”撇撇嘴,忽地放低聲音,失落道:“楷楷你變了好多。以前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秘密。你現在卻什麽都想瞞着我……我特別難受……”

“我……”周澤楷神色劇震,激烈的猶豫和掙紮在他眼中浮現。

“別信他!”孫翔被“自己”的虛假演技給惡心到了,也有直覺周澤楷會說出更令他痛苦的發言,又急又氣沖到周澤楷面前大吼。

可惜周澤楷視他為空氣,往前走了一步,直接穿過了他透明的身體。

“我……還沒準備好。”周澤楷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見“孫翔”沒有後退,展臂将他虛抱住,喑啞着坦誠道:“不是故意瞞你。”

“孫翔”施舍給他一個回抱,半哄半騙:“可我真的好奇。”

周澤楷沒出聲,只慢慢把手收得更緊了些,仿佛生怕“孫翔”會氣得逃跑。

“孫翔”把下巴擱在周澤楷的肩膀上,眼珠一轉:“不能直接說,那我猜行了吧。猜中你嗯一聲,如何?”

“……好。”周澤楷猶豫了一會兒。

“孫翔”趁熱打鐵:“新契約是為了保護我?你分明對我情根深種。”

周澤楷:“……嗯。”

“孫翔”勾着唇:“既然如此,你卻不希望現在我恢複記憶。難不成世界上還有比我對你更重要的事情?”

周澤楷否認得很快:“沒有。”

“孫翔”唇邊的弧度更明顯了些:“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你擔心我現在恢複記憶,會被某種有威脅的存在發現?”

孫翔發現周澤楷的背脊肉眼可見地僵住,盡管只一瞬。

這層變化,幻象肯定不會錯過。因此他安撫式地順了順周澤楷的背,狡黠又輕聲地說:“我猜對了,對不對?”

周澤楷估計知道藏不住,悶悶地答:“嗯。”

“孫翔”在周澤楷看不到地方了然一笑:“所以你才打算準備某樣東西,用來對抗那個存在?”

話說到這個份上,氣氛也好,繼續否認沒意義。

周澤楷懊惱地:“嗯。”

沒曾想,“孫翔”神色一斂,突然推開周澤楷,語氣瞬間降到冰點:“一百多年不見,你已經自作主張到了這種地步?憑什麽萬事瞞着我,憑什麽要我被動接受這一切?就算我對你仍存感情,也不覺得被人決定命運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你觸到了我的底線,周澤楷。”

周澤楷微微張着嘴,渾身被茫然失措的情緒給籠罩,仿佛完全沒預料到“孫翔”會有這個反應。

情況進一步惡劣下去。孫翔見周澤楷反應,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心急如焚,不停地在自己關于陣法的記憶裏搜尋,試圖找到能破解幻境的法子。

偏偏就是這種時候,“孫翔”還欲再刺他一刀——“我不想再接受你所謂的保護。我要求……解除契約!你別說做不到,這個契約還是我當初教你的!”

周澤楷定定看着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寫滿了自嘲。他正欲開口說好,孫翔無論如何再也看不下去他這幅自虐的模樣,勃然大怒:“你特麽敢說好試試!”

4.

話音剛落,他胸膛深處的心髒忽地猛跳了一下。

又一下,再一下。

一下比一下更快。仿佛虛空中有什麽事物在與它共鳴。

就像畫布被重新着色,他大腦中空白的一隅,猝不及防迎來無數記憶畫面的湧入。

與此同時,整個空間倏地凍結靜止。

成千上網條蛛網般的裂痕從某一點開始輻射狀蔓延,而後崩裂。

除了周澤楷。

他還能活動,聞言猛然瞪大眼睛,鎖住孫翔本人方向。

濃黑霧氣自四面八方湧起,比霧氣更快一步的是孫翔憤怒沖來的身影。

“我在這裏!”

周澤楷一怔之後,唇邊露出恍然又疲憊的笑,而後飛快地伸出手,準确地抓緊了對方的手腕。

數萬個日子的懊惱、怨恨、後怕、孤獨、想念……就在這一個擁抱裏化為柔軟的情緒,将兩人包裹在其中,仿佛那些沉重和陰霾、痛苦和掙紮,從未存在過。

周澤楷強忍着麒麟血在體內震蕩引起的灼痛,收緊手臂。

幻象罵得其實半點沒錯,想得太多,自以為是,是他變了。

但他亦不後悔。

自孫翔以身祭陣後,時間就失去了意義。神獸漫長的壽命反倒成為了枷鎖。

他像一位夢的穿越者,在漫無邊際的世界裏,不知日升月沒地行進。理智構成他的盔甲,将他變得冰冷淡漠。

即使孫翔出現的那一剎那,第一反應仍是壓抑住驚喜,告誡自己:“時機不對,決不能讓他恢複記憶。”

所以幻象要求解除契約的時候,他甚至有一種“終于來了”的輕松感。

謝天謝地,歧途只到半當中,有孫翔解開他的幻境。

他透過濃霧,看到久違的金色晨曦劈開夤夜,世界重新有了色彩。

擁抱的力度是真實的,體溫是真實的,那層薄薄的皮膚下跳動的心髒也是真實的。

除此之外所有其他一切,與他們能再遇、再陪伴彼此身邊相比,全都不值一提。

“我這次決不會走。”年輕的聲音在他耳邊堅定地說,像是宣告着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

TBC

在一個很吉利的章節數字,寫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地方!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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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翔】榮華東道88號(19)

因果和人心

1.

黑霧徹底散盡。

孫翔眼前漸漸光明,重新看到那尊掉漆的彌勒像。

也是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和周澤楷仍保持着擁抱的姿勢。下一秒,後者像是覺察到他的心思,先于他松了手,往後退了半步,視線轉向別處。

孫翔一愣,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耳根和臉頰緊跟着也微微發燙。

實話說,時間太短,上輩子的記憶他根本來不及消化完畢。方才那一撲一抱完全屬于本能加沖動。此刻人一冷靜,聯想到兩人進幻境前頂多算個老板和下屬,連朋友都談不上……這關系的轉換跨度對他而言,确實過于刺激了些。

這事兒複雜在,那些深沉的真實的情感一旦伴随着記憶的出現生根,就絕難抹去。他原先怎麽看周澤楷不順眼,現在就怎麽難移開視線,潛意識不舍得拒絕對方,說出那句“決不會走”的承諾也變成無比順當的事情。

所以即使心頭堆着無數尴尬和難為情,若周澤楷沒主動松手,估摸着他還得再醞釀一陣子才能開那個口。

他假假地咳嗽了聲,試圖轉換話題和氣氛:“周澤楷——”

話音戛然而止。孫翔嘴角抽了抽。

他本想說“你看見杜明沒”,不過顯然不用問了。

三米之外,那位氣勢洶洶踩着人背脊,把大劍架人脖子上的紅發青年,除了杜明,還能有誰?

一接受到他和周澤楷的目光,立即轉過頭,關切地喊:“老大、孫翔!你們沒事吧?”

周澤楷:“沒事。”

周澤楷回答在先,孫翔懶得再說一次。他餘光瞄到杜明劍下的家夥,看不清楚臉,卻覺得有點眼熟,問:“這是——?”

聽到孫翔的聲音,那家夥似乎非常震驚,突然劇烈掙紮。

“別動!再動爺爺削了你!”杜明豎起眉,惡狠狠地恐吓道,同時腳下用力,順勢把劍抵得更緊,确保那家夥暫時聽話後,才複又得意洋洋地轉身邀功:“這家夥啊?就是想搶老大東西的人,可惜他自己也中了幻境,醒得沒我早,還哼唧着,被小爺逮了個正着!”

第四人?不就是他們先前如臨大敵提防着的家夥嗎?

然而看他被杜明制得死死,孫翔差點笑出聲——不愧是杜明,什麽樣的氛圍都能被他瞬間扭轉得輕松又搞笑。

2.

“呸!”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從杜明腳下傳來。

“你——”杜明正欲發怒,被孫翔一擺手阻止。

“讓他說完。”孫翔斂了笑,和周澤楷對視一眼。

杜明直覺特別敏銳,直接把孫翔這句話領會為周澤楷的意思,于是立即兇巴巴地喝道:“有話快說!”

“……天材地寶,有緣者得之。”那家夥磨了磨牙,語氣裏包含着強烈的怨恨、不甘,“明明是我先一步找到的它,倒不如說你們才是強盜!”

孫翔知他就是那位做手腳的“族人”,神色微冷:“有緣者得之,說得沒錯。但我記得族內典籍可從沒提到過,暗算他人也在被鼓勵的奪寶手段之內?”

這句話不知刺激到來人哪個點,令他再次瘋狂掙紮。杜明作為神獸,力氣特別大,原本摁得他整個腦袋壓着地。這一掙紮,竟被他成功扭過了腦袋,露出半張流着血的、五官變形的臉。

不過,他的動作在見到孫翔和周澤楷時猛地停頓。

那雙棕色的瞳孔因震驚而放大,襯得他扭曲的五官更滑稽可笑。

孫翔心頭一跳。

“我……應該認識你??”他使勁回想,還是找不到記憶裏對得上的影像。看不到的地方,周澤楷條件反射地攥緊拳頭,又偷偷松開。

這人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怎麽可能?!——你居然、居然還活着?!”

3.

中年男性,棕色短發,棕色眸子……孫翔忽地一愣,總算從紛繁又陌生的記憶裏抓住了某個名字:“張益玮?!”

聞言,男人的眼中劃過一絲心虛,一絲後悔,又迅速被嫉妒給取代:“沒錯,是我。”他喘了口氣,視線在孫翔和周澤楷兩人間打了個來回,“原來族裏傳說你神魂俱滅是假的,哈哈哈哈哈!我就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全族上下肯定舍不得你這個天才。憑什麽……哈哈哈哈……憑什麽……”

孫翔看着他瘋瘋癫癫地笑,被對方眼中的恨意和嫉妒給弄得一頭霧水。

他對這位前輩的記憶還停留在當年中曲山的一別。印象中,他倆的關系非但不差,甚至因有些特殊的共同點,幾乎足夠稱得上知交。

——張益玮有一位心意相許的姑娘,真身是只蝴蝶妖。

某次被孫翔和周澤楷溜下山游玩,正巧撞見他們私會,對方也同樣認出周澤楷的真身。之後他們幾人便自然而然來往密切。

那時候凡世動蕩,戰火紛飛,槍支類的熱兵器逐漸流入神州大地。張益玮下山最多,對新玩意鑽研得緊,在靈氣拟物、技巧運用上面頗有一番造詣。孫翔看着好奇,但他已先有從小練就的卻邪在身旁,不可能半途而棄,沒幾天,周澤楷便私下找上張益玮,請他指點一二。

這是後續周澤楷的本命武器形态定為槍支的由來。

上述念頭翻轉都只在電光火石間,聯系到荒火和碎霜,孫翔很自然地往周澤楷方向瞥去,卻驚訝地發現周澤楷此刻神色出奇冰冷。

“與你何幹。”周澤楷看着他,眼底情緒的濃重程度絕不輸張益玮。

張益玮一愣,旋即扯出一個古怪的笑:“怎麽沒有關系?”

他說着,略帶疑惑地看了眼孫翔,再看周澤楷,仿佛領悟到了真相:“原來……不對,難不成……你竟沒告訴過他?”

“告訴我什麽?”孫翔皺着眉,張益玮和周澤楷的表現都太奇怪,他直覺背後必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問的人是張益玮,實際看向的是周澤楷,并且有些控制不住地生氣。

自恢複記憶起,他的性格不可避免地向前世靠攏:認為自己是周澤楷的保護者,不願意接受周澤楷将與自己有關的事情瞞着自己,即使出于好的目的——從這種角度看,周澤楷的幻境中的“孫翔”确實真實無比。

不過剛問完,孫翔迅速懊惱——周澤楷那一瞬間的痛苦錯不了。

他的心倏地揪緊。可惜話已出口,無法收回。果然,周澤楷猶豫片刻,垂了眼答:“當年……是他告密。”

“是他?!”孫翔一震,憤怒的視線射向張益玮。如若卻邪在手,指不定此刻他已把這家夥紮出千百個窟窿來。

“告密?”杜明聽得雲裏霧裏,不過不妨礙從周澤楷和孫翔的表情判斷出個大概。他重重哼了聲,手腕陡然用力,劍鋒不留情面地繼續下壓,“我就說這家夥不是什麽好東西!老大,要不幹脆現在就宰了他?”

周澤楷卻沉默着,俨然等待孫翔的反應。

孫翔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再睜眼時,全是毫不掩飾的失望和恨意:“張師兄,我想過許多可能,唯獨沒猜到是你。為什麽?”

張益玮一怔,忽地大笑起來:“為什麽?”

他笑着笑着,整個人愈發焦躁起來,似是不解,似是自嘲:“你居然問我為什麽?”

他又笑了兩聲,語氣低沉:“……我嫉妒你。這答案夠嗎?”

4.

原來當年,他先于孫翔決定離開中曲山,和蝴蝶妖一同去往天涯海角,卻小看了族中應對背叛者的手段——沒過半個月,就被秘密逮回。

為保住妻子的性命,他各種懇求,均無人理會,末了心一橫……把周澤楷的存在賣給了長老會。

他當然記得送他下山并發下重誓一生保守秘密的是孫翔,贈他夫妻二人護身靈物的是周澤楷,因果情理,都不應背棄約定。

然而走投無路時,人也許壓根沒有理智可言。

長老會聽聞孫翔和麒麟有來往,自然欣喜若狂,承諾一旦捉住周澤楷,就立即放蝴蝶妖自由。守着這一絲希望,他在暗無天日的後山地牢裏,等啊等,等來的卻是一句冷冷的:“你走吧。”

“等等——!那我們說好的那件事呢?”

“孫翔死了。麒麟逃走了。你說呢?”

他傻了眼。

枯坐在山前一整夜,他反複地想,想不通他和孫翔還有周澤楷之間,到底是哪邊虧欠更多些。

就這樣,張益玮最後連蝴蝶妖的碎魂都沒拿到,失魂落魄地被趕下了山,從此流浪凡世。蝴蝶妖的死成為了他的唯一執念,他不停地搜尋一切能夠彌補遺憾的辦法。也算他運氣好,三個月前來到浙西,碰巧逢着靈物出世時機,便偷偷潛伏進村內守好。

“鏡花水月,夢幻泡影,合二為一,可逆輪回。”張益玮喘了口氣,“我原本以為這輩子都未必能找到其中之一,但偏偏被我碰到了,我怎麽可能讓給你們!……而且憑什麽……憑什麽明明他們說你魂飛魄散,絕不可能再入輪回,害我生出無數心魔,臨到頭來,其實都是笑話?你活得好好的??”

他上一秒在說靈器的事,下一秒又開始變得瘋瘋癫癫,思緒混亂得一塌糊塗。

說話間,黑色的魔氣慢慢染上他的瞳孔、皮膚,讓他整個人顯得更加詭異可怖。也難怪孫翔一開始會認不出來。

孫翔靜靜看着他發瘋,聲音又冷又沉:“托師兄你的福,我确實從忘川走過一回。”

5.

孫翔此刻的內心滋味複雜得難以言說。恨嗎?不是單純的恨。也許還有同情、憐憫、悲哀……

他明白,張益玮恰恰是對他和周澤楷還抱有愧疚,才打死也不肯說出那句真話來——“我真想不了那麽多,只知道出賣你們,是我妻子當時唯一的救命稻草。”

設身處地地思考,如果将張益玮換成自己,被捉住的蝴蝶妖換成周澤楷,孫翔很難保證自己就能做出更好的選擇。

不過理解歸理解,他的理智仍在線,絕非昏了頭的慈善之人。鏡花水月盅對周澤楷和自己的重要性,他心底門兒清。

張益玮看着他,喃喃道:“你真的重入輪回了?不可能啊……天道族規都忌憚的關系,怎麽可能允許你和周澤楷重逢?”

他翻來覆去那幾句,像是已經徹底瘋了。

孫翔征詢地看了周澤楷一眼,之後慢慢走到入魔的張益玮身前,半蹲下來。

“張師兄,我沒空跟你算舊賬。”孫翔盯着他,“交出鏡花水月盅,恩怨抵消。”

6.

張益玮也不傻,孫翔态度擺在這裏,便知性命無虞。

他眼珠一轉:“為什麽非得讓我交出?不如我們合作?”

“合作?”

“孫翔孫翔!這家夥絕對有詐!”一葉之秋在手鏈空間裏焦急地嚷嚷。

周澤楷也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荒火碎霜齊握,仿佛随時準備給他腦袋一槍。

張益玮的視線掠過周澤楷的本命武器,浮起一抹自嘲和懷念:“小周前來尋寶,肯定也看過那個記載。上面可從未寫過這組靈器只能使用一次。既然我們目标一致,為何不分頭去尋找夢幻泡影鑒?既節約時間,遇到第三人來争寶,聯手相抗豈不更有保障。”

孫翔卻不那麽好騙:“假設你所言不虛。你若是先于我們找到,就一定會交出來共享?”

上百年未見,張益玮顯然對孫翔的反應速度有所低估,因此很明顯一怔。

這一怔,其餘三人皆看出破綻。

杜明大劍一沉。張益玮的頸部便有黑血滲出:“老大,我們就別廢話了。寶物耐砍嗎?耐砍我直接剁了這家夥,不怕拿不到它!”

7.

張益玮慌了:“等等!要麽這樣,我願意和孫翔訂個契約,承諾不獨吞靈器……”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一咬牙:“我現在就把鏡花水月盅拿出來!交給孫翔你怎麽樣?這誠意足夠了吧?”

“你先拿出來再說。”孫翔十分冷靜。

“行行行。”張益玮裝出一副識時務的模樣,皺眉哎呦幾聲:“那你能不能叫這位小哥稍稍松開一點,我戴儲物戒的手被壓住了。”

“杜明。”周澤楷出聲。

杜明氣哼哼地将劍鋒移開半寸:“就這樣,不能再多……當心!”

孫翔的反應比杜明更快。

他眼尖地發現張益玮的右手戒指模樣不對,果斷往周澤楷方向一撲。

“嗖——”周澤楷的角度盡管被擋住視線,但直覺卻無比敏銳,攔腰攬住孫翔就勢一滾,同時兩粒妖力豐沛的子彈如電似流星地射了出去。

血色的光擦着他倆而過,只要孫翔剛剛再慢半秒,也許他們就會被沖擊個正着。

“啊啊啊啊——”張益玮額頭中彈,躲避間,又被杜明刺中數次,終于徹底沒了反抗能力,狼狽地蜷在彌勒像旁,痛苦地哀嚎起來。

“沒記載是否只能使用一次,但也沒記載是否能用多次,對嗎?”孫翔這回徹底怒了,他被周澤楷護在懷裏,貼着對方劇烈起伏的胸膛,自己的心跳亦紊亂非常,後怕不已。

他背對着這家夥,連眼神都懶得施舍,數個高階陣法狠狠拍過去。

張益玮發出最後一聲慘叫,斷絕了氣息。

他一死,鏡花水月盅還有其他各種法寶就這樣咕嚕嚕地從儲物戒內滾出來,然而此刻卻沒人有空理會。

“孫、孫翔,你的頭發?”杜明驚訝地指着他大叫。

“我的頭發怎麽了?”孫翔一愣,從周澤楷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樣。

他的金發,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不止有純黑的短發,還有……同樣純黑的雙眸。

8.

孫翔下意識動了動肩膀,周澤楷立即松手。

他撐着地面起身,發現自己此刻約等于跨坐在周澤楷身上。

危機暫時消弭,他總算意識到,這個姿勢要多親昵暧昧有多親昵暧昧。

周澤楷顯然也反應過來,不過他更多的注意力被孫翔恢複的發色和眸色吸引。或許是意識到了某件事,他向來冰冷的眸底此刻除了激動和喜悅之外,竟泛起一絲孫翔記憶裏久違的腼腆害羞。

孫翔閉了閉眼,靈識游走,果然封印已經解除。但它融化的燙意仍殘留着。

這絕對是一件值得大肆慶祝的事,以及,他知道自己此刻可以和周澤楷讨論更多事情,讨論鏡花水月盅還有另一塊靈器的位置,讨論他倆曾經和未來……甚至可以就着這個姿勢做一點特別的舉動。

但那都不在他第一反應範圍內。

他慢慢擰起眉,盯着周澤楷:“頭方便擡起來一點?”

周澤楷反手撐地,支起上半身。

孫翔不滿地要求道:“不夠近。”

周澤楷神色微動,卻沒問,又依言湊近了些。

……近到兩人的鼻尖幾乎快碰到了。呼出的氣息輕輕撲在彼此皮膚上。

此刻,第三人杜明早已求生欲極強地抱着鏡花水月盅躲到彌勒像後面,默默對自己說:非禮勿視。

孫翔餘光掃過空無一人的佛殿,滿意勾了勾唇,眸光重新落回眼前的英俊男人身上。

“突然想起一件小事,問問你啊,”他的眼神卻不像是在說什麽輕描淡寫的小事,“剛剛張益玮說的,天道族規都忌憚的關系,怎麽可能允許我們重逢,到底是什麽意思?”

周澤楷完全沒想到孫翔竟然會在這種時候揪住這種事情探究到底。

他怔了怔:“……”

孫翔神色一暗,眼底翻湧的,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心痛:“你付出了代價。”

周澤楷身體一震,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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