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掀了馬甲開霸氣
老漢雙眸無神, 心神都沉浸在絕望中,對燕閑的問題毫無應答。
靈霄一點都不同他客氣,手中扇子啪啪兩下,直接将老漢扇回了神:“問你話呢, 你是巫嗎?”
老漢勉強集中了精神:“是, 我是巫。”
燕閑問:“你同那書生什麽關系?”
老漢沉默了數秒:“……我是他的父親。”
燕閑點了點頭, 她猜測的沒錯,老漢果然就是書生那離家出走,再未歸來的父親。
被阿鱗捆住的小青蛇掙紮得更厲害了, 紅信不斷吞吞吐吐,嘶聲連成了片。
阿鱗言簡意赅翻譯:“它在罵他。”
燕閑懂了, 小青蛇和書生是亦寵亦友的親密關系,它自然對抛棄書生的人萬分憤恨怨怼。
不過燕閑這會兒并沒有功夫去搞清楚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 誰對誰錯。把小少年從痛苦的瀕死中解救出來才是正道。
燕閑又問老漢:“你将書生轉化成了陶俑?”
“是……”老漢答完, 猛地意識到事情可能出現了轉機。
他看向燕閑的目光裏漸漸生了神采, 當即跪伏在地,哭求道, “求仙君救救我家兒郎。”
确定了陶俑這一點, 燕閑便對來龍去脈都有了數。
陶俑是巫使用的一種法術, 顧名思義,就是用泥捏出個人偶來。
傳說中,上古時期有女娲捏土以造人, 這是人類的起源, 而巫的巫術“陶俑”就是仿照這一神話創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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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甩土便能成人, 人生而帶有靈性和智慧,巫的能力同女娲當然不能比,他們捏出的陶俑只是個空殼, 需要行秘法,另外加入靈魂才能将陶俑變成類人的生物。
小少年現在就是這麽個用泥捏出來的土偶。
結合前情往事還有老漢的身份,一切就很好理解。
十幾年前,書生彥生因巨蟒的關系被捉起來嚴刑拷打,不幸喪命。所幸他那個失蹤已久的父親——“老漢”回來了,趕在最後救下了他的魂魄,并用巫術塞到了陶俑中。
進入陶俑中的書生相當于重獲了新生,從嬰孩開始成長。
而此刻的巨蟒對此一無所知,開始了對萬安山山民的複仇。
心有仇恨的不止是巨蟒,老漢一樣。
如果燕閑沒有猜錯,老漢應該是對山民和巨蟒都有着恨意。在他看來,山民們是殺他兒子的兇手,而巨蟒則是罪魁禍首。
因此,老漢重新在萬安山下安了家,計劃着先殺以他能力難以對付的巨蟒,再殺山民。也正是這樣,他才會住在山腳下,專門攬了接待能人異士的活。
老漢自己離鄉許久,面貌氣質早已改變,一般人并不會認出他的真實身份,而憑借着曾經對萬安山的了解,他能借用其他身份混回來并且不引人懷疑,就此安居。
但小少年因着靈魂的原因,成長過程中相貌和曾經的書生彥生根本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曾經看着彥生長大的山民們一看到小少年便定會起疑。
老漢別無他法,只能将小少年扮成了小姑娘,小姑娘便能有借口不出門,少與他人接觸,不那麽容易引人懷疑。
而當燕閑他們到來後,老漢察覺到燕閑等人修為高深,是能砍殺巨蟒的不二人選,于是借着民意想要逼修士們砍殺巨蟒。
他沒想到的是,當真有燕閑這樣軟硬都不吃的人存在,陰差陽錯保下了巨蟒的命。
更讓他沒有料到的是,小少年會被人捉上山,與巨蟒面對面接觸。
陶俑畢竟脆弱易碎,裝下一個純粹的靈魂已經是它的能力極限。而當小少年與巨蟒重逢,曾經的記憶開始蘇醒時,陶俑當即便不堪重負,随時都要破滅。
也因此,記憶的複蘇才會既給小少年靈魂造成了無盡的痛苦,又讓他的身體瞬間龜裂。
如今解決的方法只有兩個。
燕閑将事情理了一遍,告知衆人:“要麽給他換身體,要麽給他消記憶。”
小青蛇眼睛都亮了:“嘶嘶嘶嘶嘶!”
阿鱗幫它翻譯:“換身體!要什麽材料我去想辦法找,只要能成功,我定傾盡全力報答你。”
還能有機會同書生再憶往昔是它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
而另一邊的老漢也是毫不猶豫:“換身體不行!請仙君為他消除記憶!”
“哇,你不至于吧,”百曉抽了抽嘴角,“你同那巨蟒多大的仇怨吶,這般兩敗俱傷也要坑它。”
老漢面色難看,燕閑擺了擺手,示意百曉別說了。
單純從這兩個方案來看,自然是換身體最好。
小少年的這副陶俑身體太過脆弱,即使過了今天這一關,修修補補也難保以後不會出問題,他現在已經損壞了幾根手指,能換一副又結實完好又耐用的身體,對小少年來說再好不過。
但是這事情真要實施起來,困難重重。
陶俑這種巫術,在身體成長的過程中,軀殼會漸漸與體內的靈魂交纏融合,以保證靈魂不會脫體而出。
這種情況下,想要再次剝離軀殼,小少年的靈魂無疑會受到重創。
書生在死時靈魂已經受過了重傷,進入陶俑的靈魂本就是破碎的,這麽多年溫養後也才稍稍恢複了一點,在如今的劇烈疼痛中,他的靈魂也在不斷受到沖擊。
以燕閑的判斷,小少年的靈魂已經脆弱得猶如薄紙,基本上撐不起剝離軀殼帶來的損傷。
一旦撐不住便是魂飛魄散的後果。
更別說制作一副身體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中所耗的精力財力不談,光光時間就不是現在的小少年能等得起的。
老漢選擇消除記憶倒也并不全是為了報複巨蟒。
燕閑将這些判斷告知衆人,又道:“沒有人有更好辦法的話,我認為當下只能選擇消除記憶。”
衆修士你看我我看你,紛紛麻爪。
他們此行中并沒有醫藥專精的修士,事實上,就算有,多半也是束手無措。
燕師妹能這麽快理清事情,提出解決方案,已經讓他們相當驚訝了。
小青蛇聽燕閑說完,幾乎半秒猶豫都沒有,立刻便道:“請仙君為他清除記憶。”
與小青蛇表現出來的爽快決斷相反,它的內心已經徹底恹了,尾巴軟弱無力地搭在阿鱗身上。
從此只有自己記得過往,對它來說無疑是個很痛苦的事情,但相比起來,沒有什麽比書生的命更為重要。
多方達成了一致,燕閑卻遲遲沒有動手,看着小少年在地上痛苦掙動的身影,老漢和小青蛇都急了。
“請仙君出手相助,”小青蛇撐起了身子,起誓道,“只要能救他,我願為仙君做任何事情,絕無虛言。”
燕閑深深看它:“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但你以後永遠都不能出現在這小少年面前。”
小青蛇如遭雷劈,腦中空白一片。
燕閑當然不是要做那王母,棒打織女與牛郎,在此事上她也甚為無奈。
“記憶本就是神魂的組成部分,所謂的清除記憶也不過是用外力将記憶碎片暫時屏蔽。”
燕閑輕嘆一聲:“遮掩得了一時,遮掩不了一世。只要你出現在他面前,就等于不斷的刺激着他去回想,一旦他成功回想起來哪怕一丁點,那就是今天事件的重演。”
“……他不再記得我,我也不能出現在他面前,他見到我想起的只有痛苦……”小青蛇喃喃自語,話語中飽含的悲傷讓阿鱗這個翻譯員都難過地蜷起了身子。
燕閑也很不舒服,但凡書生的靈魂有一丁點修為,或者沒有經過那麽多次的折騰,那她都還可以再想想辦法。
只要能安全将靈魂剝離出來,慢慢養着,事情便可能有所轉機,就如同小侄女的殘魂一般。
可偏偏種種巧合之下,将此事變成了不可為,就如同壽終正寝絕無辦法挽回一樣。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是燕閑很久沒有再體會過的了。
時間緊迫,每過一分小少年的靈魂便弱上一分,小青蛇想了很多,回過神來時,卻也只過了數秒。
“仙君,請讓蛇君放開我,”它請求道,“放心,我定不會再沖到彥生面前去,加劇他的痛苦。”
燕閑想了想,向阿鱗點了點頭,阿鱗放開了禁锢住小青蛇的蛇尾。
小青蛇一秒都不敢浪費,激射而出,瞬間便沖向了陣法之中,巨蟒肉身所在的位置。原先的禁锢陣法自小青蛇逃出來後,便沒有再繼續維持,它此次回去,并未受到任何阻礙。
一接觸到巨蟒肉身,小青蛇便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巨蟒身上騰空而起的龐大虛影,和随之而生的磅礴氣勢。
這虛影影影綽綽,并不能完全看清,卻也足夠分辨出動作與形态。
那是一條龐大巨獸,它背生雙翼,騰雲駕霧于半空,一身青皮蛻變成了黃色,粗壯的蛇身盤旋而上,仰首而嘯天,随着一聲響徹雲霄的嘶鳴,天際的雲彩皆染上了火光。
“螣蛇!它竟是螣蛇!”
修士們當真要瘋了。
別說現場這些中低階修士,就是隔着影幕在觀看的各個大殿裏,不少長老供奉都驚呼出聲。
螣蛇的來歷有很多說法,有說它是玄武的□□,也有說它不亞于應龍,過天劫便能飛升,還有說它是星宿,是火神。
但無論哪一種,它都是不折不扣的神獸。
對于星月峰那幫專門研究奇門遁甲和星象的神棍來說,螣蛇還是奇門八神之一,能同龍相提并論的神物。
修真界多少年沒有出現過這等神獸,此番竟是在蒼龍秘境中現身,難道這便是秘境所隐藏的至寶?
修士們都是這種震驚難語的模樣,秘境裏的那些凡塵百姓更是驚詫難抑。有不少百姓都将螣蛇錯認成了真龍降世,紛紛擺出了香案火燭,各個匍匐在地沐浴神光。
燕閑毫不懷疑,神獸出世這個消息一傳入京中,皇帝定要開壇祭天,此間世界很快便會迎來一場權勢鬥争。
萬安山和萬安城這些百姓就更是惶惶不安。
他們離得最近,還能清晰看到螣蛇虛影是從巨蟒的身軀上升起的。一想到他們之前是怎麽對待巨蟒的,驚恐不安就在他們心中繞之不去。
官衙內跌跌撞撞跑出了幾個官員,他們仰頭看到天上的異象時,更是驚得氣都喘不上來,腿腳直往地上軟。
阿鱗看不到異象,只感受到空前的壓力彌漫在空中,四周人越是驚呼,他越是不安,最後忍不住拱了拱燕閑,換來燕閑安撫地輕拍。
“別怕,”燕閑道,“有條小蛇掀了馬甲在展示王霸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