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殺了她? (1)
封焉輕柔的話語将離貞呆滞的神識拉回了現實。
離貞微張着唇,盯着那座上的少年手腳冰冷。
“是你。”
她十分艱難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她可以在任何地方期盼他的出現,唯獨此處不可。
“赤霄殿的首領。”
離貞咬緊的牙關止不住輕顫,她已分不清自己腦中究竟是混亂如麻還是清明如鏡,只覺心頭燒得生疼,比她在幻境之中發現自己劍穿封焉的胸膛更疼痛百倍。
“別這麽叫我,阿貞。”封焉淡淡笑着,眼裏沒了溫度。“我還是喜歡你喚我的名字。”
“是你殺了葛鎮所有人。”離貞根本無法維持鎮定,聲音喑啞發抖,如有苦汁流在喉中。
“那并非我的命令。”
封焉平靜地說着,離貞從未像此時這般,覺得他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可惡至極。
“你還想辯駁?!”離貞的情緒忽而高亢。
“我沒有辯駁。”封焉凝望着她,“我只是在說一件事實。”
“……你究竟想做什麽?”離貞抓着僅有的理智,直視他的眼睛質問道。
封焉緩緩站起,長睫輕垂:“阿貞不是已經想起一些了麽?”
離貞眸光一頓,隐約意識到了什麽。“你說那幻境……?”
封焉靜靜看着她,目光晦暗。“那不是幻境,是你的記憶。”
離貞驀地縮緊了眼瞳。
那不是萬裏碎星的記憶,也并非赤霄殿布下的幻境,而是……她的記憶?
記憶中封焉那慘白的臉色和恨而不甘的眼神歷歷在目。
封焉眼睫微壓,周身氣勢瞬間沉了下來。
“只可惜,再經歷一次,你依舊會選擇……殺了我。”
離貞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她并沒有想起一切,可當她揮劍斬殺魔族時,腦中所有複雜的念頭都指向一句話,那是她應有的作為。
那是她的前世,可她前世究竟是誰,為何在那仙魔大戰之中大殺四方,她毫無知曉。
她欲走上前去将一切問個清楚,身體卻忽然如被拉扯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你做了什麽?”離貞心驚。
封焉低聲冷笑,離貞頓時四肢一緊,如被緊密的絲線捆綁一般。
渾身癱軟無力,萬裏碎星落地,哐啷響了好幾聲。
“操魂術,什麽時候……!”離貞張眸愕然。
“現在只是操縱了你的身體,還未動用你的神智。”封焉朝離貞走來,“在阿貞體內埋下操魂術的種子,不是很簡單的事麽。”
離貞看着他的步子緩緩靠近,心如浪滾。
他說得不錯,自己的靈根金丹皆為他所重鑄,他想動什麽手腳都輕而易舉。
“封焉,你究竟……!”
離貞話未說完,便猛地滞住。
她目眦欲裂地垂眼看着胸前那赤紅的細長刀刃,它刺透了她的心髒,刀身上一縷血跡流向握住刀柄的封焉的手,在那冷如霜華的手上勾出一片梅林。
半刻之後,她才從麻木之中感受到那錐心刺骨的疼痛。
封焉出手向來快得令人難以察覺,可離貞從來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栽在他的手上。
她艱難地擡起眸來,少年渾身陰沉至極,再沒了那爽朗之态,他死死盯着她,眉眼如同混沌山海,透着噬骨瘋狂。
這幅姿态,離貞從未見過,卻感到無比熟悉。
好似曾經她與他相識時,他便是這副模樣。
封焉:“你曾殺我一次,讓我受盡折辱,本尊終于奪來一世。”
離貞嘴角溢出鮮血,她灼灼的目光之中透着深深的絕望,她不懂。
“若與我有仇,當初你殺了我便是,為何又要救我?!”
封焉冷然挑起嘴角:“一個毫無前世記憶的轉生之人,若就那麽死了,報仇有何意義?”
離貞啞然。
她依稀記得,此生初遇封焉之時,她命懸一線,而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多美的人物,可惜了”。
原來他的可惜,是這般意義。
離貞倏地慘淡地笑了。
“如此這般,還要做出一副愛我護我的模樣?玩弄人心,這便是你的伎倆?看我自天際跌入崖底,你定然快活極了吧。”
封焉看着她蒼白、絕望又戲谑的臉色,眼眸愈發深沉。
“你可知我恨極了你。”
離貞呼吸漸漸艱難,她勉強地睜着眼睛,心道她現在知曉了。
可同樣,現在她也恨極了他。
泯不掉的仇恨,便該用刀劍來消滅。前世之仇,今世償還,也無可厚非。
可她萬不能接受,封焉将她的感情也視作複仇的工具,玩弄、欺騙。
她是真心愛戀着他的,當他說要與她結為道侶那一刻,她覺得這世界的光彩都絢爛了幾分。
現在她的心中沉如死灰。
她更無法接受,因為與她結仇,便牽連無辜,将與她親近的數百條凡人性命殘忍葬送。
“告訴瓊吾宗那禁術陣法的,也是你。”離貞眼中漸染灰敗,她咬着自己的舌尖強聚起意識,說話的聲音已弱了不少。
“自你降生在此世時,我便在看着你了。”封焉低聲說道,“也是我将尚在襁褓的你留在了瓊吾宗門外。”
離貞低冷地“呵”了一聲。
原來她這一生自一開始,便被圈在了封焉的棋局之中。
“阿貞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無情?”封焉驀地挑高了語氣。
離貞已經沒有半點心思再去搭理他。
封焉見她不回答,也不惱怒,反而笑得諱莫如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回報你呀。”
他伸手撫上離貞的臉,将她的腦袋微微擡起,迫使她的視線看向自己。
目光交錯之間,封焉的氣息略微有些灼熱。
“我恨極了你。”
這話已是第二遍了。
封焉的眼神莫名透出些迷離。
“可我竟也愛極了你。”
離貞如同死灰般的眸子終于有了動靜。
放他的狗屁!
離貞的神情變動讓封焉愉悅地笑了笑。
他沉浸地看着離貞,道:“我欲飛升上界,卻因此怨結深積,無法破界。我原想着,讓你體會最痛苦的絕望,再殺你報仇,便能解此怨結,仙途無阻。”
“可我卻又舍不得阿貞了。”
離貞微弱地牽着嘴角,她在冷笑。
“魔心不改,妄想登仙。”
封焉不管她的言語,就像未聽見她的話似的,他再度握上離貞胸前的赤紅劍柄,将它猛地抽了出來。
離貞痛吭一聲,鮮血瞬間濺灑封焉滿身。
封焉收起了赤刀,輕輕抿了口食指背上的血液,面上不可抑制地浮現一絲迷醉。
“魂魄就快要散去了,阿貞。”
他指間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粒丹藥,他将它按到了離貞唇上。
“吃下它,便可聚住魂魄。”
他動作強硬,面上卻笑得極為溫柔。
“待阿貞成為我的人偶,超脫飛升法則之外,我便能帶着阿貞一同去上界,阿貞也能永遠在我身邊……”
離貞脊背寒涼四起。
原來他在藏劍秘境中所說的一同飛升之法便是如此。
令人發指的瘋子!
她心中不甘憤恨到了極點,忽然便憑着最後的意志強聚起神識,迅猛的靈力瞬間将封焉強塞來的聚魂丹擊了粉碎。
封焉猝不及防,看着離貞果狠的表情與二人之間飛揚的丹塵,他驀地縮緊了雙瞳,面上寫着從未有過的驚愕惶恐,僵在半空的手盡顯無措。
“自私而冷血的欲望,也配稱為愛?”
離貞盯着他呆滞的眼,倏地揚起唇角,笑得冷豔頹美,似三途川旁鮮豔的花。
封焉渾身顫抖地望着她,好像自己在她眼中,只是一個可憎又可笑的人。
“大道無情,你沒機會了。”離貞輕輕說出這話,話音漠然,飄渺虛無。
說罷,她化為煙塵,魂魄四散而飛,瞬間不留半點影子。
封焉下意識伸手去抓,手中卻空空如也。
掉落在一旁的萬裏碎星失去了顏色,成了一塊毫無光亮的鐵。
“阿貞……師尊!”
封焉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
偌大的赤霄殿內寂靜無聲,窗外透入的幾束光亮照着漫天的煙塵,男子的面容掩在陰影中,身形勾勒出一道寂寥的線。
“師尊……”
微弱的呢喃聲被漫在煙塵之中。
男子嘴唇細微動着,最終他蹲伏在地用力抱住腦袋,喉中如受傷的野獸般發出嗚咽,尖牙刺破了下唇。
半晌過後,一群人湧入了大殿之中。
走在最前方的追煙恭敬一拜,聲音高亢:“恭喜尊主大仇得報!”
衆魔修紛紛應和。
封焉僵硬着顫抖許久的身形終于有了變化,他緩緩站起身,側過頭來時雙眼紅得可怕。
他俯視這群冷峻的下屬,許久過後方才平靜了臉色,卻也目光無神,彷如失魂。
“喜事,設宴,慶賀。”
他沙啞的喉中發出聲音,情緒不明。
追煙領命,興致勃勃地帶人操辦,激動之至,好似是他自己報仇雪恨了一般。
那日,赤霄殿內是從未有過的熱鬧。
兩名孩童被安在宴席的角落,淚如撒豆,神情麻木得與周圍格格不入。
封焉位于上座,沒有理會任何人的禮敬,一個人漠然地飲酒,喝得爛醉。
之後他便極少呆在赤霄殿中,終日都住在後山。
那裏與赤霄殿相隔幾十裏,山中有間簡潔卻精致的木屋。
萬裏碎星被他挂在了屋中,黯淡無光。
他伸手去觸碰萬裏碎星的劍柄,碎星便會驀地激發出靈力,對他釋放萬鈞雷電。
萬裏碎星愈發施威抗拒,他便将它握得越緊,任它反噬他身,擊得傷痕遍體也不松手。
“你也讨厭我。”封焉垂眸看着如發雷霆的萬裏碎星說道。
“連劍都這般像她。”
追煙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看到封焉手握碎星,右臂上布滿了淩厲交織的傷痕,不由得睜大了眼,驚道:“尊主為何要如此?!”
封焉側頭看向追煙,眼中冰冷如霜,透着凜冽。“你說,劍主已殁,這劍為何仍不屈從?”
追煙思索道:“因為……它本就是柄誅魔劍。”
封焉:“不,因為它恨我殺了它的主人。”
追煙冷峻的面龐上終有一絲動容,他無奈而擔憂地看着封焉的傷,道:“既然無法馴服,尊主便莫再逞強,毀傷自身。”
封焉仍握着劍,承受着體膚之痛,卻連眉頭也未皺起半分。
“我并非要馴服它。”
“那……?”
“若她的劍讓我遍體鱗傷,她在九泉之下,也應當高興幾分。”
“……”追煙啞口無言,半晌過後他低聲道:“屬下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封焉淡淡注視着他,眸光忽而凝起。
追煙自那緊縮的雙瞳之中嗅到一股鋪天蓋地的危險之意,可他什麽也抵抗不了,随即便被數道赤紅絲線半吊在空中。
絲線堅硬如鐵,瞬間穿透了他的骨肉,幾乎要将他的身體分割成數塊,卻又避開致命之處未徹底割斷。
追煙猛地咯出大口血,目眦欲裂地望向封焉,面上滿是不可置信。
“尊主……為、為何?!”
封焉壓下眉頭擡眼睨向他,眸映異光。“為何要血屠葛鎮?”
追煙無比認真地看着他,翻滾的喉頭擠出聲音道:“尊主說過,只有讓她絕望至深,尊主的怨結才能得解。”
封焉的眼神愈發銳利了一分:“我又何曾允你擅自行動?”
追煙咬緊了牙,悲切道:“上元界的諸多同族,都在等尊主歸位,尊主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要讓那女人覺醒記憶,只有碎星還遠遠不夠!”
封焉收緊長指捏碎了門框,字字頓挫道:“你此番作為,卻會敗我仙道功德。”
追煙垂首,不甘道:“正因如此,屬下才不敢告知,一切罪惡皆由屬下承擔。”
“可她不會放過我!”封焉忽然斥道,片刻後又低下了聲音,落魄道:“她不會原諒我……”
追煙驀地睜圓了眼,錯愕地看着封焉,茫然道:“尊主,難道你當真……”
他頓了頓,又不顧疼痛擡高聲音喊道:“你忘了赤魔一族是如何淪落到如今境地了嗎!”
封焉眼裏掙紮之色一閃而過,沉悶許久過後,他收回絲線,追煙摔落在地龇牙咧嘴地承受着切膚之痛。
“人已不能複生,多說又有何益。”
追煙的手緊抓着地面,手指嵌進了泥土裏。
封焉将萬裏碎星放回了原處,碎星總算消停了下來,再度陷入黯淡,就像從未活過來一般。
“追煙。”
“屬下在。”
“她……當真已無轉生之機了麽?”
追煙面上因封焉的态度而顯露不甘,內心卻因離貞的死而痛快不已。“魂魄四散,再聚無能,尊主方才說九泉之下……她連九泉都無法去得。”
他抑制不住地揚起嘴角,躬身的他全然未見到封焉眸中一片死寂。
風吹得林中沙響,山水之間生機盎然,在封焉眼裏再沒了顏色。
追煙遍體鱗傷,還依然恭敬地伏着身,說道:“再沒有任何阻礙能擾尊主飛升。”
封焉沒有應他的話語。
沉默半晌後,他驀地低聲問道:“那兩個孩子怎麽樣了?”
追煙愣了一瞬,心中疑惑,但還在第一時間如實答道:“尚且喂養着,未再關起。不過他二人整日精神不振,尤其那名女童,每日都給了食物卻還日漸消瘦,約莫活不長了。”
封焉抿了抿唇:“将他們帶過來。”
追煙擡頭:“尊主要做什麽?”
封焉:“修煉他們。”
追煙詫異地張大了眼:“為何?”
封焉輕眯的眸裏透出一絲不悅。
追煙立馬道:“屬下這就去。”
追煙拖着殘軀離開,封焉輕輕靠在門上,靜默失神。
那兩個孩子,與她的劍一般,都恨他入骨。
若有人帶着她的仇恨活在世上,就好似……她還有一絲氣息留在他身邊一樣。
至北一處極度隐蔽的秘境之中,一塊一丈高的藍色晶石隐隐發亮。
半透明的晶石之中封鎖着一團無形之氣,它招引着散布在界內八方的魂魄,與它同根同源的魂魄一絲一縷飄入秘境,接連滲入藍色晶石中,與晶石之中那原本的魂魄融為一體,漸漸顯出一個人形的輪廓來。
秘境之中的靈獸如常路過附近,發現藍晶有所變化,便好奇地停步觀看,将腦袋湊上前去嗅嗅。
每一天,藍晶之中的輪廓都會明顯一絲。
千百年來毫無變化的秘境,因這藍晶的異狀而略顯熱鬧起來。
藍晶背靠山體,面臨一彎河流。
一金一銀兩只蟾蜍時常便趴在河邊,呆呆地望着藍晶咕呱咕呱地叫。
“大了大了又長大了,呱。”
“裏面究竟藏着什麽東西,咕。”
“晝夜發亮,靈氣四溢,當然是好寶貝了,呱。”
“那寶貝何時才能出世呢,咕。”
“我們時刻守在此地,總能比其他家夥先得到寶貝的,呱。”
“……”
秘境之中,僅有這兩只蟾蜍一天到晚吐着人言,說話好不聒噪。
它們呆傻地等待那所謂的寶物出世,一等便是三十年。
就在某日它們休憩之時,山河忽然傳來一陣震動,它們警惕地跳到了岸邊,秘境中的靈獸亦受到驚動,在短暫的地震平息後,紛紛朝那震源圍了過來。
震源便是那緊緊嵌在山體之上的藍色晶石。它的外表顯現裂痕,咔咔幾聲越裂越多,而後徹底碎開,現出一個披着墨色衣裳的人族女子來。
她膚白勝雪,唇如朱砂,美豔至極,即便是這常居山中從未見過人類的諸多靈獸,見到那女子的面貌也不由得心神歡悅。
“寶貝出世了呱!”
在萬物都望着那女子好奇時,那一金一銀兩只蟾蜍猛地彈起大腿躍向藍晶中的女子,當真将她當成了什麽降世的寶物,想要據為己有。
藍晶中的女子驀地睜開了眼,瞬間釋放的靈力将那對蟾蜍擊飛回河中,發出咚咚兩聲。
女子眸間帶着冰雪之氣,她默然看着這靈獸齊聚的山野之景,臉上透着迷茫。
兩只蟾蜍很快又蹦了過來,那金色的道:“這寶貝還是活的,咕!”
那銀色的道:“錯了錯了,這不是寶貝,這是只從未見過的靈獸,呱。”
女子垂眸看着這兩只滑稽的醜家夥,開口道:“我是人。”
兩只蟾蜍面面相觑。
金色蟾蜍:“原來人長這個模樣咕!”
銀色蟾蜍:“為何人會在石頭裏呢呱。”
女子聞言,心中亦有疑惑。她回身看着山下那四分五裂的藍色晶石,伸手觸了上去。
“……儲魂晶。”
這是可封印靈魂的寶物,只要将一縷魂魄分離儲于其中,原身死後,其餘魂魄将自行注入儲魂晶,融合完整後便可重生。
儲魂晶是極難得的靈寶,她生前若非家境殷厚,便是實力強勁,否則根本無法得到這東西。
只是……她是誰?
女子怔愣茫然。對于過去,她竟想不起半分,就連這藍色晶石的身份,也是在她伸手觸碰的那一刻才想起來。
她輕蹙着眉頭,思索無果,看到前面的河流便走了過去。
河面上映出她妍麗的面容,她看着那随着河流不斷顫抖的倒影,凝視半晌後試探着說道:“我是……離貞。”
心中并未覺得古怪,這個答案應當沒錯。
她檢查自己全身,沒有任何靈寶法器。
運氣靈力探查氣海,“元嬰期。”
試着運轉靈力尋找身體的記憶,她朝空曠處使出一招“流星指”,将百丈之外的粗壯樹幹擊出一個平整的窟窿。
“嗯,是個術修……?”
感覺差了些什麽。
離貞想了半晌都毫無線索,看來她只有在見到或觸碰某些事物時才能得到靈感,開啓一小片記憶,除此之外并無辦法。
她沿着河流向下走去,試圖尋找更多的靈感。
兩只蟾蜍見她一聲不吭地離開,也一蹦一跳地追趕了上去。
“人,你要去哪兒啊咕。”
離貞:“離開此地。”
“此處是秘境,我們也不知道如何出去呱。”
離貞停了步子,回頭看着兩個小家夥。“秘境?”
銀蟾蜍點點頭:“據說已經幾千年都無人類踏足了呱。”
看來是處鮮有人知的秘境。
她生前将儲魂晶藏在此地,定是怕人察覺摧毀,可見她的生活并不安穩,竟要如此小心地安排自己的重生。
“既是秘境,則必有出口,找出來破開便是。”
離貞說完,繼續向前尋去。
“你們為何要跟着我?”離貞未曾回頭,身後那極有規律的蹦跳聲從未停止。
“我們都守了你三十年了咕。”
“若你能出去,帶上我們呱。”
離貞心覺好笑,這兩只蟾蜍說話還要咕咕呱呱,聽着傻愣愣的。
不過,能做到口吐人言,這兩只蟾蜍定然修煉已久,看起來其貌不揚毫不起眼,但絕對不是廢物。
幾日時間,離貞幾乎将秘境走了個遍,果然未找到任何像是出口的地方。
“可還有何處我未曾去過?”離貞向那對蟾蜍問道。
“南邊有一處洞穴,那裏面的家夥兇得很,還是別去的好,呱。”
離貞偏偏就要去。
不過在距離洞穴百丈之外,離貞便又老實地退了回去。
住在裏面的家夥氣息強勁,實力在她之上,她身無法器,不可輕舉妄動。
“秘境的出口極有可能便是那只洞穴靈獸把守。”再度巡視秘境後,離貞推測道。
兩只蟾蜍扁小的臉上顯出一絲為難。
“看來只能先行住下,尋找機會了。”
離貞找了處靈氣充裕之地,伐木搭石造了間簡易的屋子,每日打坐調息,靠不斷嘗試靈力不同的運轉方式來回想曾修過的功法和招數。
兩只蟾蜍營也無聊的很,沒日沒夜蹲在她的屋門前。
“這兒離河水太遠了咕。”
“皮膚都幹燥了呱。”
離貞嗤笑着看向它們:“我又不曾逼你們待在此處。”
“和人待在一塊兒更有意思咕。”
這倆小東西将“人”當作了她的稱呼,叫起她時,她總覺別扭。
“我名為離貞,你們可喚我阿貞。”離貞道。
兩只蟾蜍看對了眼:“我們沒有名字,阿貞要如何喚我們呢?”
離貞盯着它們看了片刻,嘆道:“叫你阿金,叫你阿銀吧。”
“不錯不錯。”
“甚好甚好。”
離貞無奈,并非她敷衍,而是她實在不知該如何給蟾蜍取名。
“你們之前曾說,守了我三十年?”離貞問道。
阿金:“那塊藍色石頭八百年前落到此地,三十年前才初現異狀咕。”
阿銀:“原本咱以為,石頭裏關着寶貝呢呱,哪裏知道是個人呢呱。”
“如此說來,我的一縷魂魄在八百年前封印于儲魂晶中,而我則在三十年前命隕。”離貞撫着下巴喃喃說道。
兩只蟾蜍古怪地看着對方。
“她在說什麽咕。”
“完全不明白呱。”
離貞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緣由,便也未向它們解釋太多,只想着加緊修煉積攢修為,好破開這秘境找尋身世。
她白日在秘境中尋奇花靈草熬制煉藥,晚上飲藥入體打坐調息。
如此過去許多日,忽有一天夜晚,屋外傳來厚重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是渾沉的獸鳴。
離貞警惕地出門查看,竟是那守在南側山洞的巨獸行了過來。
它如同一只披滿岩土的旱龜,長達三丈,看上去身形笨拙,氣息卻不容小觑。
蟾蜍們受到了驚吓,當下便要拉着離貞奔逃,可它們體型渺小,只能在離貞的袖旁來回蹦跶。
離貞原本也緊張待戰,可那岩龜神情穩重,看上去并無惡意。
“你來找我?”離貞試探着問道。
岩龜張開了閘門般的口,道:“在下許久不見閣下來訪,只好親自來拜見了。”
“……”離貞怔愣了片刻,難道這岩龜知道她要去挑戰它不成。
“不知找我有何用意?”
岩龜微微俯首:“在下送閣下出山。”
離貞敏銳地蹙了蹙眉頭,疑惑道:“你認識我?”
岩龜:“八百年前閣下降臨此地,囑托在下守此秘境,待閣下重見天日之時便開啓秘境機關。”
兩只蟾蜍詫異不已,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原來阿貞和大家夥認識呀呱!”
離貞亦覺訝異,原來這整座秘境都是前世為自己的重生而規劃的秘地,或者說……是墓穴。
早知如此,她也不用想着如何鬥過這強勁的靈獸了。
離貞思忖片刻,朝那岩龜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岩龜搖了搖頭:“恕在下并不知曉,只知當年的閣下,乃是萬中無一的強者。”
離貞暗暗嘆了口氣,它說得再厲害,現在的自己也不過是元嬰期罷了。
“閣下若做好準備,可随時來南側山洞,在下将開啓秘境大門。”
離貞朝它颔首:“如此,便多謝了。”
岩龜邁着笨重而蹒跚的步子離開,阿金跳到離貞的肩上,道:“阿貞,咱們什麽時候離開?”離貞淡淡地瞥向它:“我可未曾答應要與你們同行。”
阿銀苦着張臉,顯得有些急躁:“可是我們也想離開這裏呱。”
離貞:“此地山清水秀靈氣充裕,有什麽不好?”
阿銀:“都待了三千年,膩了呱。”
阿金也補話道:“聽說修真界比這裏有意思的多,咕。”
阿銀:“我們還聽說,修真界有不少兇殘之人,熱衷于抓捕靈獸施以虐待,可怕如斯呱!”
阿金:“所以要阿貞保護我們咕!”
“……”要她帶它們走,還要她加以保護,這是個什麽求人的道理?
離貞感到好笑,這兩只蟾蜍活了三千年,卻還是小孩頭腦,她不跟它們一般見識。
“如此,我能得到什麽好處?”離貞翹起嘴角玩笑道。
“這個,這個……”兩只蟾蜍陷入糾結。
離貞蹲了下來,眼神如同在看兩盤剛端上餐桌的肉。
“為我所用。”
那眼神讓蟾蜍們莫名打了個寒噤。
“……怎麽用?”
離貞:“若我未識錯,你們乃是醫毒雙精的金銀対蟾,我需要你們的力量。”
阿銀聞言得意道:“算阿貞識貨呱。只要阿貞好好待我們,我們施舍一絲力量也無妨呱。”
阿金斟酌一陣,忽然湊出腦袋悄悄對阿銀道:“聽說與修真者簽血契,可以增強修為,還能蹭上靈寶咕。”
阿銀茅塞頓開,興奮道:“善哉!就這麽辦了!”
離貞見它兩個自顧自說得激動,不禁感到無言。“容我拒絕。”
蟾蜍訝異:“為何?”
離貞:“略顯醜陋。”
“……咕?”
離貞見它們懊惱又滑稽,心中笑得發顫,面上卻故意擺出可惜的模樣,嘆道:“想我生前家境不俗,定然資源豐厚靈寶滿地,真不知何時才能尋回呢!”
兩只蟾蜍聞言,愈發饞得眼紅,且不論她說的是真是假,光憑她能命令那山洞中的大家夥,便足以證明她來歷不淺!
它們又湊在一起呱唧呱唧地讨論了一通。
而後阿金跳了過來,直直盯着離貞道:“那便如此咕,咱們先一同出山闖蕩,我們幫阿貞療傷制毒,以後阿貞瞧見我們的好,自然會與我們簽訂血契的咕。”
離貞意味不明地輕呵了一聲。“自信也并非是件壞事,就這樣說定了。”
兩只蟾蜍高興地上竄下蹦,殊不知離貞回屋之後,眼中浮現一絲愉悅之色。
這兩只呆蠢的小東西,好應付得很。
次日天亮,離貞便帶着金銀対蟾去往了秘境最南方。
“閣下請。”岩龜早就在洞口等候,見到離貞前來,便将她引入了石洞中。
金銀対蟾趴在離貞的肩上,看到石洞之中寶礦遍地、晶亮無比,看得眼都直了。
“原來大家夥藏着這麽多寶貝咕。”
“難怪平日那般兇,若我有這些寶貝,也絕不會讓別個靠近呱!”
離貞亦感震撼,這洞中的寶物光芒之盛,竟讓這寬闊而封閉的大洞像白日一般敞亮。看那兩只小家夥的呆樣,它們恨不得當場拜倒在岩龜的面前求它收養它們。
岩龜走到一處忽然停了下來,感受到它靈力集聚,離貞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只見岩龜厚重的背殼竟裂開一道縫隙,從中分離出一塊菱角分明的焦黑色石塊來,它将那石塊嵌入牆壁上的凹陷處,洞中便轟轟欲震,緊接着那牆壁便分隔開來,定睛一看那牆壁,竟也有數丈厚。
牆壁那頭連着外界之景,可見天寒地凍、白雪紛飛,與這秘境之內的明麗芬芳有天壤之別。
“這……”離貞全然未想到,洞外竟是那樣一番景象。
“閣下稍等,在下還有一物相交。”
岩龜說着,挪動它的四肢拍了拍地,那裂開牆壁的地皮之下竟又透出一束光來,片刻過後,一只棕色的小壺破土而出懸在了半空。離貞:“這是……?”
岩龜:“此乃閣下之物,當年閣下托在下保存,現在物歸原主。”
離貞神識之中,的确感受到自己與那小壺有一絲聯系。
她伸出手,那小壺便飄到了她的手上,梨一般大小,約有兩斤重。
“洞仙壺。”離貞福至心靈,念出了它的名字。
這是她的法器,內有乾坤,自成洞天福地。
離貞凝視着洞仙壺,有些狐疑地皺了皺眉頭。
“閣下,可有何不對?”岩龜見狀,不由得問道。
離貞輕扇眼睫,道:“我只是奇怪,有些事物我能輕松想起來歷,有些費勁腦力也回憶不出。比如我識得這法器,卻不記得自己在這壺中裝了什麽,也不記得曾經與你的約定。”
岩龜低着頭思索片刻,道:“這種事情,在下也不知其解。”
離貞對它微微一笑:“無論如何,多謝你這些年的照看。”
“閣下慢走。”
離貞帶着小壺和対蟾走出了那厚厚的牆壁,再回頭時,牆壁緊閉嚴密無縫,完美隐于山體之中,根本看不出那是一處秘境入口。
“這就是雪嗎呱!好冷呱!”
兩只蟾蜍待慣了氣候四季不分的山水秘境,從未經歷過如此冷的時候,可那紛飛的白雪對于它們又太過新奇,它們忍不住跳下肩來,在雪地上蹦出一個又一個蛙印。
離貞立在山腰遙望大地,滿目只有天蒼地白,渺渺無際。
寒風刺骨,離貞攏了攏衣衫,撣去領口的落雪,走向前方。
她漫無目的地穿行在雪原,感受天地間的蕭瑟孤寂,總覺得自己早已習慣一個人沉默地行走。
空氣中飄來一絲殺氣,離貞凝了凝眸,右手下意識扶向腰間,才想起腰間除了那洞仙壺再無其他。
她狐疑地凝了凝眉,未來得及思考,雪丘之後已沖出三只白色的怪物,張着大口朝離貞撲來。
“魔族。”
離貞十分迅速地後跳大步,熟練地使出“流星指”洞穿了那三只魔族的胸口。
魔族被輕易擊潰,她走上前去看着它們的屍身,回憶許久,道:“看來,此地是西北魔域。”
她居然将儲魂晶藏在魔域秘境之中,難怪人跡罕至。
“這裏是不是很危險?”阿金耷拉着臉,有些擔憂起來。
“是。”離貞應道,卻又說:“但我不懼。”
阿金和阿銀略帶茫然地看着她,她面色堅定,一雙美目之中滿是冰雪般的意志。
仔細一看,這人類生得怪順眼的。
魔域之中,一角二角的魔族占了八成,三四角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