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七七骨傘

“那……可不可以找個死去的女人,最好跟我身材相仿,到時蒙上面紗,這樣我也不算殺生……”看着他鳳眸微微睨向我,我頭一低,聲音漸漸微弱下去,可仍是用微弱蚊蟲的聲音不甘心地哼着:“身材相似又剛剛死掉的女人确實很難找,但又不能不找……”

“不難找。”林悠然悠悠聲音響起,我驚訝的看向他,他正從容不迫的看着我,只見他唇邊勾勒出一絲雅致的微笑,但笑意未達到眼底。

“真的……不難找?”我看他不可察覺的輕點了下頭,又凝目向手中的奏折看去,我從開始的驚訝逐漸變成驚喜,正欲再問,又聽他淡淡的說:“只是有個細節,臣侍恐難辦到,還望陛下出謀獻策。”

“啊?呵呵……呵,你說你說。”我笑逐顏開。

“找個身材相似的初死之人不算難,”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沒離開奏折,且還能從容的翻了一頁紙:“蒙上面紗在狩獵之日出現在大臣面前也無不可,”,我臉帶着大大的笑容豎起耳朵聽他說着,只見他将奏折平攤在桌面上,修長的手指掂起歙硯旁淡棕色狼毫細長毛筆,輕輕蘸了兩筆,優雅從容的在奏折上慢慢寫着什麽,又慢慢的開口:“難的是如何将死人置于馬上,奔跑一陣,後又能在衆目睽睽中臉朝地摔下?”

“……”

事實證明林悠然與我的對話模式,完全是睿智的家長vs幼稚的兒童,又想起我以前要鴻依做一件事而他不願意去做,我便廢話連篇連着跑題帶邊,然後軟硬皆施,才能令他妥服,也能讓我沾沾自喜一下,可眼前的這個人,四兩撥千斤,說出的每字每句都暗含太極拳的氣質,借力打力,拿我的話堵我的嘴,沮喪之餘再不說話,只扭頭撩開窗簾望向窗外。

悵然的西風略過我掀起窗簾的手指,隐隐帶着絲絲透骨的寒意,看到窗外的風景不斷在不緊不慢的随着馬車駛動變換,又看到途徑一湖泊,飒飒秋風卷着河岸枯黃的樹葉,在湖面上方無助打旋,最後無力的墜入湖中,孤單飄零。心境不複早上如草木蓬勃的葳蕤,只剩葉離枝桠幹枯的破碎……我咬了下唇,有一瞬的心若死灰般絕望,但又瞬間打起精神。

方法A不成,還有方法B,林悠然不是沒有正面拒絕我不是麽?他只是提了一些現實的想法,無妨,我暗暗打氣,若他一開始就拒絕,恐怕此刻的景象就是我懷抱我家門口那棵大槐樹,死活拖不走的景象了……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不會做那個狠命掰開我的手指,将我拽離大槐樹的人,或者只是鳳眸微眯,一個眼神令手下将我一棍子打昏帶走——這個可能性極大,不過最後結果就是導致我不顧形象,天天拉着鴻依跑路的情景,由此斷然,他根本從未喜歡過我,只是單純的要我回去穩定大局罷了。

“臨兒,在想什麽呢?”過了片刻,身後傳來林悠然淡淡的詢問。

“就是想換輛馬車。”我想了想,誠實坦然道,我跟鴻依在一起,起碼不會這麽膛目結舌郁悶挫敗,又莫名其妙心如擂鼓。

“……”

我也不回頭繼續看着窗外飛馳的景色,等他回答,過了片刻,發現他也難得的不出聲了。

行了半日天空中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車窗外帶着秋寒的細雨連綿不斷的灑在周遭的泛黃色草葉上,馬車終于緩緩的停下,我透過被帶着寒雨的風掀起的車簾,看到對面青石階旁的土地上,微凹地面上的翠色青苔,盛住了那剛剛聚集的汪汪一捧盈水。

“臨兒,落雨不宜長途跋涉,已至客棧,不如先在此處住宿一夜,待明日雨停,再續前行。”身後林悠然的語氣中竟帶着絲絲的溫意,我扭過頭,看他微微彎腰挪步到我跟前,不由分說牽了我的手,修長手指從容不迫的掀開車簾,旁邊的侍衛立刻躬身伏地,絲毫不介意雨水淋濕浸透他們的渾身上下,一人手執七十七骨的油紙傘遞給他,林悠然伸手接過,拉着我緩緩步入雨幕,我回眸呆呆看他,恍惚覺得在北岚這些時日那些煩擾我的生活瑣事,宛如此時此刻由天而降的無根水珠,砸在身上雖不至于落下傷痛與疤痕,卻是懊惱濕了衣還要回家手洗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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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頭頂上這七十七骨油紙傘,遮擋了一切帶着現實意味的微小麻煩,所以我,可以恣意的看着雨疏風過,可以詩意的詠唱秋雨黃昏,可以有意的幻想生活無憂,可以如意潇灑若風過活……

這一切,我都明白,沒有林悠然,我和鴻依到北岚後,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将我們打擊的體無完膚,這完全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雖21世紀如何窮困潦倒卻也不至于餓死人,但這裏,是個完完全全真真正正弱肉強食的地方,若沒他的庇護……可我心意終不再,如何還能自欺欺人,如何又敢欺騙于他——他求一身榮光,我求一世長安……最終是不能走在一起的人。

“不是應該住在官衙驿站嗎,怎麽會住客棧?”我不動聲色松開他的手,看着眼前蒙在細細煙雨下的兩層樓高的棕色木質建築物,只見木質雕花門旁仿似被碧水洗過,幽幽映着秋日裏層層臺階影痕的九月菊,顏色有金黃、雪青、淡綠簡短的三種顏色,我覺得似隐透着富貴、高尚、歸隐三詞的含義,也許怪這無邊無際滿含憂愁詩意的秋雨,竟使我也同詩人般感秋傷懷了。

“臨兒以前不是最喜歡客棧的氛圍嗎?”林悠然語含笑意淡淡道,說罷拉着我走入客棧,清一色舒爽的木質桌椅,空空的桌位上閑閑的擱置着幾尊淺藍色暗紋花瓶,插着從我在外面見到那三種顏色的九月菊。

“……來北岚的日子住了太多的客棧,每次我的依戀情感剛剛種下,還沒如種子般破土發芽,又要匆匆踏向遠方,只剩下深沉的遺憾留在離去的客棧……”只見悠然神色莫辨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忙斂了一下莫名的傷感,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我想做一個詩人,但寫出的詩句還未夠格……都怪今天這悲懷傷秋的天氣。”我話剛說完,就找了一個桌旁的凳子坐定,看了眼眼前瓶中雪青色的菊花,無意一撇看到門邊鴻依他們輕步尾随而來,遂猛地站起,就想向鴻依走去,卻被一人看似輕緩實則有力的拽住我的手臂。

“臨兒想做詩人?”看着林悠然向我緩緩迫近面龐,我也不知該說是或不是,只得趕緊低頭,随後窘迫的輕點了下。

“那麽看起來臨兒還未夠格,還是不要在此人多庸俗的地方,去二樓雅座,那裏有間書櫥,裏面放有許多前人雅士所做的各種詩集,慢慢觀看學習吧。”說罷似坦然握住我的手,不由分說的牽着我向樓上階梯走去。

我:“……”

到了樓上一間雅間,林悠然關門落座,舉止如往常從容優雅,就我們兩人,連侍衛都攔在門外,面前紫檀木鑲玉石圓桌上面,擺着各色精致小菜,我由于被他強按在他身旁,被逼無奈舉目看了下眼前的蜜炙火腿,桂花暖鴨,碧綠丸子,赤烤醉蝦……都是我喜歡的菜色。

“咳咳……”我虛咳了一聲,想避過他在我身旁投射過來的深沉目光,就想沒話找話:“……你說的書櫥呢?”

“書櫥在隔壁,還是臨兒喜歡邊讀書邊吃飯?”林悠然從容答道。

“我……喜歡邊看書邊吃飯,這樣有助食欲。”我強辯道。

“醫書有雲,看書導致分神飲食,容易得消食障礙,還是吃過飯後再看書吧。”他緩緩道。

我有點氣餒,無意一撇,看到窗外雨幕漸漸小,樓下有一小型池塘,上面枯萎的荷葉,還殘存着一些傲然得意時綻放的碧綠,裏面似有各色魚群翻動,又隐隐聽到末雨滴落在殘荷葉片上的啪啪水聲,旁邊柳木枝葉微黃,迎風拂動。

“我想喂魚,”我頓了頓,指着窗口下的池塘,接着說:“醫書也有雲,與衆人同食,可促進食欲。”

“衆人?”林悠然聲音裏有隐忍的笑意。

“衆魚,我現在想下去喂魚,好促進食欲,那麽我先下去找店小二要魚食,等他送上樓魚食,我們再一同下去喂魚。”我一本正經理直氣壯的看着他,心想一下去就趕緊偷溜看鴻依,哪怕看一眼說一句寬慰他的話也好,不至于他胡思亂想,然後再快點上來,省的林悠然起疑……

林悠然:“好,我同你一起下去取魚食。”

我:“……”

秋雨已停,□外的池塘邊,我像個僵硬的木頭一樣杵在林悠然身旁,他則言笑晏晏的指着池塘裏翻滾的的五色鯉魚給我瞧,修長的手指左點點,右指指,一派悠閑。

身後不知何時而來的店小二,在一聲輕咳聲中才惹得我回頭看向他,只見他一臉恭敬的笑意,雙手捧着的托盤裏的,是滿滿一小碟魚食。

林悠然嘴角抿着笑看向我,我心中暗嘆一聲,就算給超級大金主一個面子,郁悶的就想接過魚食,卻不想店小二猛地退後一步,我詫異的看向他,只聽他畢恭畢敬的說:“本店小本經營,薄利多銷,投食喂魚乃小店娛樂特色之一,客官需自費買魚食。”

店小二話畢低頭不語。

林悠然看着我,含笑不語。

我恍惚想起很久以前,女扮男裝的自己與林悠然初遇于市集,我那時不知他身份,他也不知我身份,對他一見鐘情,随他一起閑逛酒樓也碰到這麽一個以做生意為由,荒唐敲詐的主,我那時的反應是仰頭大笑三聲,随即甩給那厮幾千兩的銀票,搖着檀香扇連聲說:“銅錢稱為孔方兄,你掉孔方兄中間的錢眼裏了嗎?出不來了嗎?哈哈哈!”以示自己很大方,其實心裏是忐忑不安,做樣子給對面那一直冷漠神情的心愛人瞧,當時的意思就是:你看我我多大方啊,跟着我你一輩子都不愁吃穿,吃個大胖子我也不嫌棄你,而且照樣愛你啊……但這話終究沒說出口。

我這時看着店小二,往事如走馬觀燈般浮現在眼前,呆愣了許久,直到看至林悠然在掏出銀票遞給那店小二的那一瞬間,一把緊握住他拿銀票的手,狠狠的瞪向店小二,憤憤的說:“憑什麽我要花錢買你的魚食,還要幫你喂魚!你當我傻子啊!”

林悠然:“……”

店小二:“……”

入夜時分,這正是我最忐忑的時候,我有點發抖的在紫檀木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微微擡眼看向一旁斜卧在鋪着朱紅暗色花紋錦被褥上,一手托腮垂,一手執着半卷藍色線本書籍,凝神而看的林悠然,滿滿心中盡是不安,看着他聚精會神的摸樣,似乎忘記了我的存在,便試探着輕輕起身,緩緩向門口走去。

“臨兒,歐陽左相曾跟我說過,若鴻依公子回來,便要與他說個匹配的親事,請我在各色貴女中,給他相個如意的妻主。”剛踱步到門邊的我身體一僵,猛地回頭看他。

“臨兒,你說,我要不要做這個媒人呢?”林悠然看着我似笑非笑,手中的書本早已置于一側,緩緩起身,坐端正了看向我,輕輕道:“臨兒說,我要不要答應呢?”

我則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瞪大了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求收藏,要是留言沒有,收藏減少,我就很頹廢……很消極……所以導致更新很慢……

其實這本書完全因為喜歡李準基,想必有很多親們已然知曉,昨天黃昏時,夜幕漸漸低垂,突然福至心靈的一番話,使我不得不在此書寫下來:

“如果我遇到你是在通訊不發達的古代,在茫茫人海中見到你一面,卻又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家在何處,我就會窮極一生的去尋找你,會在初次遇見你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輕唱‘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或許有天你會回來這個地方,與我重逢,或者你不回來,我則一天一天的找下去,只到老了,找不動你為止……

如今托網絡的福,我可以每天坐在電腦前,搜尋到你的一舉一動,可以看看你的照片視頻,把對你的思慕一筆一劃記錄在小說裏,也許終有一天你會知道,有個寫小說的,是那麽那麽的愛你,那麽那麽的願意窮盡一生尋找你,只是知道你身在何處後,我卻膽怯了……不得不說是網絡時代的悲哀。

我現在每天,期待上天垂憐,能讓我真真切切的見到你,把我以上這一番話說給你聽,不管你是否聽過後轉眼即忘,但我問心無愧,且此生無憾了……真的很想見到你,跟你說一聲:‘我終于還是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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