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n分鐘前……
端坐于堆積成山骸骨王座上的小小“少女”虛眼托腮,過于寬大的女式和服順着光滑肌膚一點點滑落,露出其下冰雪般瓷白的香臂。
所以說。
——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兩面*美少女ver*宿傩小表情殘念,滿臉不爽将有些過長的整齊劉海不耐地吹起,露出額頭正中與臉頰鼻尖接近風格的黑色咒紋。
——為什麽,他會變成女人?
啊。
是因為撿到并吞下他身體一部分的家夥是女性的緣故嗎?
“……”
望着自己小到不可思議的細嫩小手,視線掃過暴露在空氣的大片雪白,擡起胳膊嘗試嗅聞,清清甜甜的芳香鑽入鼻腔……
女人。
可惡。
是女人的香氣。
難以自持。
兩面宿傩吞咽一下口水,覺得不能再維持現在這個肉.身下去。
因為……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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涎水不斷分泌很快就要兜不住從口腔溢出……
再這樣下去他會忍不住想把自己率先吃掉。
雖然他掌握反轉術式能夠實現自給自足美食永動機什麽的…但想一想那個場面實在太蠢也太上不了臺面了,于是随手打了個響指,兩面宿傩舍棄了目前樣貌,随便捏了個術,将自己替換成了千年前人類時期的正常模樣。
——還是這種狀态用起來比較順手。
理應來說,當小郁吞下手指的那刻,兩面宿傩就有了足以在現實掌控那具身體的權利。
即使已經死亡、呼吸停滞、心髒停止跳動,超乎于常理與規則之外的詛咒之王也能占據對方重現在這千年後的世上。
只是……
那個戰局中心的白發小鬼是個什麽情況?
眼神,表情,語氣
渾身上下無不散發出近乎癫狂的愉悅因子,就好像他已參透了整個世界,變得自由而舒暢,瘋狂中摻雜理智,亦正亦邪…
和自己千年以前所認知的無趣咒術師給人的刻板印象完全不同。
兩面宿傩裂開唇角。
……有點意思。
[觀影]
[觀影]
[持續觀影中……]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麽?”
“不錯。”
——倒是不會讓人覺得沒勁的發言。
“……”
等稍微被挑起興趣的詛咒之王暫且按兵不動、打算在生得領域繼續觀影五條悟與伏黑甚爾接下來的激烈戰鬥時
蘇醒後進化成為咒術界天花板的少年所釋放出的“茈”已是将天與暴君的後者整只左臂連同小半身體射了個對穿。
兩面宿傩:“!?”
就這?
……這就完了?
啧。他還沒看夠啊。
……
“最後,還有什麽遺言嗎?”
不受重力支配,仿佛沒有重量身體半漂浮在空中的白發咒術師睫毛微擡,此時臉上的神情赫然已是恢複如初。
“嚯。”
就連對于情緒的收放也如此自如,看來這種家夥果然有與之一戰的價值。
打起來可以預見似乎不會那麽無聊。
——即便兩面宿傩清楚明白現如今的自己只有一根手指的力量,戰力沒準懸殊,但素來随心所欲如他是根本不會顧及這種小事。
“那麽……”
活動一下筋骨,男人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肆意笑容。
……
…
同一時間
解決掉術師殺手的五條這時轉身,以無比複雜的視線投向被自己先前輕放置于安全地帶的少女。
“…小郁。”
低喃着,長腿邁開幾下接近中長烏發披散垂落的她。
頭顱微垂背部輕輕抵上牆面的小姑娘神情看起來恬淡而平和,好像只是靜靜睡着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能看見身體因均勻呼吸而引起的規律起伏。
但是不可能了。
五條清楚地明白:
小郁,不會再呼吸、不會再睜開眼睛,也不會開口同他說話了或者大半夜被自己拱起來給他揉着眼睛作夜宵了……
橫貫脖頸的豁口被用襯衫的碎布草草堵住,已不再有令人絕望的新鮮花瓣噴湧。
污濁掉的臉頰液體趨近幹涸,唇瓣失去血色,連溫度也冰涼下來。
不想再靠近,卻又忍不住想要走過去,慢慢地,慢慢蹲下去,想要伸手握住那只軟綿綿垂在地上的小手,捏一捏食指從斷口缺失掉的、生前令她疼痛地蹙起細眉的傷處…
“……”
閉了閉雙眼,五條悟緊皺了眉頭。
事實上,小郁當初跌跌撞撞跑過來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有了意識。
參透不久的反轉術士極為緩慢修複治愈着他的身體,卻是比同窗的家入硝子要慢上許多。
而在這段期間,他目睹了對方從幫他到被殺的全部過程……
這孩子向包括夏油傑在內的親人隐瞞了能力,她确實沒有術式,五條悟猜測她應該是有着類似于用身體某部分換取術式的異能。
——和橫濱那些令高層爛橘子頭疼的家夥們一樣同為“異能者”。
而對于女孩子會出現在這裏五條感到意外,卻又沒多大意外。
雖然起初聽聞女仆“黑井”這個姓氏時第一時間聯想到作為小郁玩伴而存在的另一名“黑井”,後來也确實在“天內理子”身上找到諸多熟悉感跟違和感……
但由于六眼看不出絲毫破綻問,一向相信自己并有資本相信自身判斷的少年并未深究下去,自然也就無法察覺“星漿體被掉包”這一事實。
但,不管怎麽說……
也太亂來了。
顯然對方是為了同伴打算犧牲掉自己才會出現于此,就算最終會像是這樣搭上自己的性命……
并且,小郁居然能夠僅僅只是為了認識不到半月的他、眼也不眨犧牲掉整整一根手指動用術式,手起刀落,從這點上同樣可以見得她性格中…似乎存在着的某種異于常人的特性。
将自身永遠放在他人之後考慮,根本不在意自己究竟會變成怎樣。
流血也好,會感到疼痛也好,甚至于最後被毀滅、殘破凋零化為無物,這些于她來講通通沒有放在需要顧及的範圍之內……她給人一種這樣可怕的感覺。
……太善良了。
善良到令人心疼。
幾乎接近扭曲的“善”的程度。
“啊,”白發dk眨了眨眼睛,“她這個樣子,不就像是……”
是的。
五條依稀從小郁身上見到了自家摯友的影子。
夏油傑那套“咒術師是為了保護普通人而存在”的正論,無差別地實行施救,有的時候在五條悟看來也有夠扭曲的。
啧。
難不成夏油一家盛産聖男聖母嗎?
某人苦澀地想。
而聖人的下場是……
注定走向毀滅?
“悟!”
這時,身後傳來熟悉嗓音。
“?!”
扭過頭,發現是夏油傑。
他看起來似乎也受到不小的傷,好歹天與暴君最後因為覺得咒靈暴動麻煩,姑且沒給他最後一擊,因此昏迷一直到這個時候才堪堪轉醒順着自家妹妹一路留下的血跡追尋而來。
“小郁……小郁在哪裏!?”
“悟,你看到她了嗎?她其實也來到了這裏!”
“她有成功逃走對不對!”
“……”
五條本該呵斥夏油呆在原地等候家入硝子的救治,而不是像是現在這樣跟個失去香蕉幹知道盲目猴急的猴子般在這裏拖着戰損的身子四處灑血。
可是,換位思考一下,白發的少年終于還是什麽也沒說。
沉默地,只将身子微微挪開,露出身後被自己往前面一站可以輕易遮擋、失去生機的小小身體。
——她在這裏。
——沒能逃掉。
——……
——死了。
“!!”
一瞬好似被定身符定牢,夏油傑凝固般停下腳步頓在原地。
黑發少年的瞳孔驟縮,大腦随着劇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麻痹地抽痛起來。
“?”
“傑……”
見同伴臉色異常蒼白,五條悟難免有些擔憂地正要作出攙扶舉止。
誰想對方卻像是窺見什麽異常沖擊的畫面般,忽然神情痛苦地捂住腦袋,不多時竟是雙膝一個猛地跪地,俯身開始幹嘔起來。
“喂!傑?”
“傑!”
“……!…!”
身邊滿臉焦急大聲呼喚自己名字的五條,摯友的聲音已經聽不真切了。
什麽“東西”不斷湧現不斷湧現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和現實融為一體幾乎快要溢滿出來……
“嘔……嘔嘔……”
“唔唔,咳咳咳咳咳——”
快停下來。
馬上就要到極限了。
……
直到徹底失去意識以前,夏油傑仍然處于痛苦幹嘔的狀态。
因為
在瞥見小郁無故缺失食指的剎那,粘稠黑泥般噴湧占據腦海的某些畫面已是将他的精神折磨到極致——
畫面裏,同現在別無二致、渾身被鮮紅浸染、指段同樣殘缺的妹妹,絕望且悲哀的漂亮紫眸裏,映照出來的是他冷漠而又嫌惡的臉。
而比平日更加蒼白的女孩,身後的背景是再也熟悉不過的家、分食着些什麽的咒靈、宛若人間煉獄般浸透了地板斑駁掉白牆蛆蟲般肆意蔓開的紅……
——一番屠殺過後的景象。
“哥哥、哥哥…”
“好痛,我好痛啊……”
她虛弱地朝他哭着,帶着濃重鼻音和崩潰情緒,眼淚接連不受控制滴落和地板從自己身體流出來的血混合在一起。
她顫抖着,因為害怕,也因失血過多感到的寒冷,腳邊奄奄一息的她,就這麽緊緊盯着他,鏡子般明亮瞪得更大雙眼裏反射出他自始至終從未改變過表情的、冷漠的臉。
哆嗦着指尖,他注視着她朝自己伸出沒有食指的細白小手,四根指頭扯上他的褲腿。
接下來,是一句接一句的質問: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做錯了什麽?爸爸媽媽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殺掉我們?”
“為什麽死掉的不是你?為什麽像這樣痛得要死掉的人不是你?”
“為什麽你也要這樣對我?”
“為什麽…為什麽……哥哥、哥哥……”
“痛……我好痛……嗚嗚嗚”
“我…這個世界上……”
“…最讨厭……”
……
戛然而止。
死掉了。
…
……哈。
哈哈。
哈哈哈!
是啊。
是啊,為什麽?
夏油傑也很想問為什麽。
——質問那個眼睜睜看着親人們在眼前死去,卻能保持面無表情冷漠神态的……
“自己”?
為什麽父母和妹妹會被自己的咒靈啃食撕咬?
為什麽他和諧而溫馨的家會被蒙上肮髒而驚悚的紅色?
為什麽他的小郁非得遭受那樣的痛苦不可呢?
……
那天。
在混沌不堪憑空多出的模糊記憶裏
夏油傑看到自己站在一直以來溫柔對待、悉心照料着他的父母屍首面前
親手殺死了他的妹妹。
……
而日後無數個夜晚每當他憶起此刻的場景,都會在睡夢中痛苦喘息、淚流不止……
左眼不知何種原因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