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畢竟是金陵的新貴,又立了如此功勳,上到王公貴族,下到朝臣百官,無一不想好好與肅遠候結交一番。
所以即便桓墨推去了大半,還是有不少應酬,而等他應酬完回府,金寶珠又開始對他避而不見。
兩人一時似乎又回到最開始的狀态。
好在之前所說的和離,沒有再被提起過。
就這麽眼看着上元節就到了。
孝崇帝照例在皇宮設宴,文武百官皆至,自然更少不了桓墨。
金寶珠這次直接告病不去,在府裏準備去渝州的事宜。
“夫人真的打算這個時候回去啊?”
芝兒一邊幫金寶珠整理東西,一邊猶豫道。
“侯爺才回京不久,這個時候回去,會不會不太好?”
“沒什麽不好的。”
金寶珠回的幹脆,芝兒知道自己勸說不得,便摸着脖子小聲點道。
“可是今天可是上元節,晚上還有燈會,就算夫人要回渝州,也可以去看看的吧?”
金寶珠聽出芝兒的意思,不由得笑了笑。
“你這丫頭,想出去賞花燈直說便是,怎麽還拐彎抹角的?”
見被金寶珠看穿,芝兒只是嘿嘿的傻笑。
晚上主仆二人一同出府,高尋則不知什麽時候默默的在後面跟着。
金寶珠看到了他,但心想有個護衛也沒什麽不好,便停下腳步朝後面招了招手,讓高尋跟在身邊。
因為前幾日是好天氣,此時金陵城的雪已經化了個幹淨。
即便如此,這夜裏一陣一陣的寒風,依然叫人凍得發抖,金寶珠搓了搓手帶着芝兒在人群中緩步走着。也不知怎麽金寶珠突然地想起了前世她殒命的那個燈會,似乎那時也是如此的熙攘人群,也是如此的燈火闌珊。
一切好像全都變了,又好像全都沒變。
“夫人你看這個兔子燈可好?”
芝兒的聲音讓金寶珠收回了思緒,短暫的恍惚之後,街市上吵鬧的人聲似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喜歡嗎,喜歡就買一個。”
金寶珠說着看了眼乖巧的跟在她們身邊的高尋,這孩子看起來比芝兒也大不了多少。
“要不要給你也買一個?”
高尋心想自己堂堂男子漢,豈會喜歡這些玩物?可他剛準備開口拒絕,便聽夫人對那攤位的老板道。
“把那匹馬兒也給拿下來。”
此時人潮如流,車馬如魚。
他們三人所在的一隅,也不過是非常不起眼的一處。
可偏偏這麽一處,便讓在馬車的桓墨看個分明。
今日皇上因為醉酒早早的安歇了,所以宴席散的也早,桓墨想着今天的日子,便推拒其他同僚的邀請徑直回府。
沒想到路上居然看到了金氏。
修長的手指正挑着車簾,那雙狹長好看的眸子也正凝視着人群中的某處。
容顏清麗女子正是含笑着把把燈籠分給身邊的兩人。
可那般舒朗笑意卻是他不曾見到的。
一瞬間莫名的情緒升騰而起,桓墨索性放下車簾,只對着駕車的下人道。
“走吧,回府。”
上次不歡而散之後,桓墨偶爾也會破天荒的去想他和金氏之間的事。
然後卻失意的發現,其實他二人之間,并沒有什麽故事,也沒有什麽回憶,充其量不過是一句父母之命,一句媒妁之言。
桓墨扪心自問,這三年間,金氏在他心裏的位置少的近乎沒有。
且即便是現在,他也只覺得金氏是個不錯的夫人。
桓墨覺得他對金氏的要求并不多,只要她聽話,不惹出事端,她永遠都是桓府的女主人。
他亦會對她好,滿足她所有合理的要求。
可這些日子桓墨也看出,金氏似乎并非他所想那般不堪,卻也不是他所希望的那般聽話。
甚至于他有時會覺得那晚金氏所言的和離,也未必只是一時沖動……
對于這樣的猜想,桓墨立刻又在心中否定了。
桓墨按着眉心,半晌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笑意。
想這麽多做什麽,他可不是那種會為了兒女情長動容的男人。
金寶珠從燈會上回來後又整理了一下府裏的賬冊,這次一次回渝州一時半會不會回來,府裏的事情還需要跟徐管家交代好才是。
還有……
金寶珠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去一趟桓墨的書房。
果然桓墨的書房的燈此時還亮着,似乎是聽到屋外的聲音,桓墨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是誰?”
“侯爺,是妾身。”
金寶珠說着輕輕的推開了門,見桓墨此時正坐在桌案邊整理東西,便直言道。
“之前不是說回渝州的事,妾身打算明日就出發。”
桓墨手下的動作微微頓了下。
“這麽着急?”
“畢竟三年沒有回去看看阿爹阿娘了,妾身也很想念他們。”
桓墨聽罷看了金寶珠一眼,然後點了下頭。
“好,那就明天。”
金寶珠一時不能确定桓墨說的明天是讓她一個人回去,還是如他之前所說與她一同回渝州。
不過既然桓墨已經答應了,是一個人回去還是兩個人回去都不重要。
“那,多謝侯爺,妾身先告退了。”
金寶珠說罷便打算離開,正要開門,卻突然桓墨聲音道。
“夫人莫非……還在與我置氣?”
男人的聲音有些沉悶,有些低緩,好像是別扭的詢問,又仿佛是婉轉的求和。金寶珠的手還扶在門上,只是神情有些微怔,她停下腳步回轉眸看向依然整理東西的桓墨,沉默了片刻之後,下意識的點下點頭。
是了。
在桓墨眼中,她頂多只算是與他置氣罷了。
前世的一切只存在她一個人的記憶中,她擺脫不得,甚至還氣不得怨不得。
事實上,眼下的桓墨确實沒什麽對不起自己的。
想着金寶珠緩慢的吐出一口濁氣。
“侯爺又何須在意這些小事。”
女子的臉上一時閃過許多複雜情緒,好像是委屈又或是無可奈可,然後最後都消散去變成平靜。
桓墨在自己都沒有注意時候微微捏緊了雙手,眼看着金寶珠又要走,猛地站起身,雙唇開合間,便喚了一聲。
“寶珠……”
喊完桓墨自己又覺出幾分不自在,便假意咳嗽了聲。
“夫人,之前便當是為夫疏忽了,莫要再氣了……”
男子此時只簡單的披着一身外袍,滿頭墨發也被一絲發帶簡單的束在耳後,看起來與平日的一絲不茍相去甚遠,卻是多了幾分缱绻與溫柔。
金寶珠的手依然扶在門上。
她以為自己活了兩世的年歲不會輕易心起波瀾,她以為自己過了那十年已經再不會因為桓墨或愛或恨。
但此刻聽到這麽簡單的兩個字。
竟讓她眼角都通紅起來。
她猛地回過頭看着眼前的男子。
十年。
她曾愛他十年。
她在她曾愛他的那十年從未聽到這簡單的兩個字。
如今就這麽突然的輕松的出現。
金寶珠才曉得那十年裏的自己竟是這麽可憐!
桓墨不想自己這話說完金寶珠會突然紅了眼睛,便連忙靠近過去,他擡起手想擦去女子臉上的淚水,卻被立刻避開。
“侯爺早些休息。”
金寶珠強忍着嗓中的哽咽,說罷便推門走了。
桓墨沒有再追,他站在房間裏,沉默的看着金寶珠的背影。
他其實也知曉尋常女子會善感多愁,卻不想他只是喊了名字,便叫她感懷到流淚。
想着,桓墨雙手撐在桌案邊閉上了雙眸。
他絕不是那種兒女情長的男人。
但是他似乎也不太喜歡看到金寶珠哭泣流淚。
因為是上元節,這晚的金陵城似乎比往日都漫長些。
第二日金寶珠起來的時候,眼睛還有些浮腫,芝兒把早膳端了上來看到夫人的樣子,滿臉驚訝。
“夫人這麽怎麽了,眼睛腫成這個樣子?”
金寶珠被問得有些尴尬,也不好說這是被桓墨那狗男人氣的,便只微微避讓着。
“芝兒,給我打盆冷水來。”
因為惦記着出發,金寶珠起的很早,但等她收拾好也已過了好些時候。
此時院子外馬車早已停好,金寶珠剛到便看到桓墨正在與徐管家說着什麽,等他看到自己後,才對其他人吩咐道。
“既然夫人也準備好了,那便出發吧。”
金寶珠聽着便看向桓墨猶豫道。
“侯爺也随我們一起?”
桓墨聞言輕笑,他轉眸看着金寶珠微腫的雙眼,笑意又收斂下去。
“之前不是說好的,為夫自然早早便與皇上告了兩個月的假,放心吧。”
聽到這話金寶珠便了然點頭。
“夫人先上馬車吧,為夫再去與管家交代些事情。”
金寶珠聽着桓墨今日格外溫柔淺細的聲音,說不出的不自在,但旁邊還有人看着,她也只能佯裝無事地上了馬車。
沒過一會,桓墨也上來了,手裏還拿着個模樣有些老舊的漆盒。
“為夫眼光不好,夫人看看可喜歡?”
眼前的男人眉目缱绻,細看過去還帶着淡淡笑意。
人還是這個人,金寶珠卻覺得十分陌生。
她垂眸看着手裏的漆盒,雖然有些陳舊但可以看出被保存的很好。
而且,她總覺得這個東西還有些熟悉,但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
“這是侯爺買的?”
“恩……”
桓墨一邊心不在焉的回答,一邊把馬車裏的手爐找出來。
“之前在街上看到的,不值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