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不久前,在何出雲手舞足蹈的比劃中辛昙終于理解到何出雲是在求助。雖然辛昙失去了很大一部分記憶,但她的直覺還在,直覺讓她不要多管閑事,封閉自我,否則有可能會受到傷害。

那時食堂二樓後廚的門外已經游蕩了好幾只喪屍,何出雲越發的着急,甚至想過先從二樓跳下去再說。

辛昙呆呆的看了眼擺在桌面上的那盒自熱米飯,忽的出聲:“等一等。”

何出雲聽不懂辛昙在嗷什麽,但辛昙肯出聲,就讓她松了一口氣。

“我幫你。”辛昙說。

辛昙雖然反應遲鈍緩慢,還失去了一大部分記憶,但這是病毒侵入大腦所致,她為人時的理智與智慧尚存。她注定和普通的喪屍不同。

所以,将門口徘徊的喪屍騙走,于她來說是輕而易舉。

辛昙帶着何出雲離開了食堂,郁嘉致緊随其後。他們到生活區大門的時候本以為會很難搞,卻不想大半的喪屍都聚集到了學校大門保衛室,伴随着明亮的火花被炸得七零八落。

何出雲被吓了一跳,但她看身邊的辛昙泰然自若的模樣,便跟着平靜下來。而實際上是辛昙正盯着生活區大門邊的喪屍發呆,她無暇捕捉保衛室的動作。

“吸引他們。”辛昙慢慢的偏過頭,對着在一邊因為爆炸聲捂着小心髒的郁嘉致說道。

“怎麽吸引啊。”

“跑到他們面前摔倒。”辛昙想到了她今天在宿舍樓時體力不支摔倒,很多喪屍都來看熱鬧的事情。

郁嘉致“哦”了一聲,還真就去那些喪屍面前表演了一個平地摔,并且十分有演技的嗷嗷叫起來,引得生活區大門口的喪屍都來看熱鬧。

為了以防萬一,辛昙慢吞吞的跟在何出雲的後面,和她一起往學校大門走去。

何出雲的手輕輕按在辛昙的手臂上,說:“那裏剛才發生了爆炸,我們要小心一些……真奇怪,怎麽會忽然爆炸?”

但不得不說,也是多虧了這爆炸,這樣她才能這麽快來到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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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昙踏入學校大門,在經過保衛室的時候,她的耳畔是電光的滋滋聲,以及一道從不遠處的灌木傳來的一聲,低到難以捕捉的聲音。

“昙昙,等一下,等等我。”

辛昙的腳步倏的頓住。

何出雲疑惑的問:“怎麽了?”

辛昙盯着灌木,完全忽略了何出雲的聲音。很顯然,辛昙只聽她想聽的,無關的聲音不會被她的耳朵捕捉。

何出雲看大門口幸存的喪屍有聚集的趨勢,意識到這裏她是不能多待了,她對着辛昙比劃,表示她要離開。

辛昙愣愣的,沒有反應。

何出雲沒辦法,只能急聲說道:“我先走了。喪屍妹妹,你救了我,如果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

說完了之後,何出雲匆忙離開。

辛昙站在原地站了好久,久到對面平地摔了一輪的郁嘉致都跑過來找她,她才回過神來,然後大步朝着那道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郁嘉致贊嘆的說:“原來她可以走那麽快!”

辛昙距離灌木叢越來越近的同時,她也嗅到了香甜的、令她食指大動的香氣,但漸漸的,這香氣,卻被另一種令她下意識無比安心的氣息掩蓋。

她在灌木叢前蹲下身,撥開被壓得東倒西歪的枝葉,一張染了灰塵的狼狽臉龐映入她眼簾。

很眼熟。

方才聽見聲音,此刻看見面容,辛昙便确定,他就是她要找的人。她還記得在大腦徹底被喪屍病毒侵入之前,她告訴過自己,祁燦是她想找卻又不能找的人。

辛昙蹲在祁燦旁邊,看着因為爆炸的沖擊陷入昏迷的祁燦,輕聲呢喃:“祁燦,我找到你了……可我本不該找你,我現在該怎麽辦?”

“有困難,交給我!”郁嘉致湊了過來,聲音雀躍的說道。

辛昙慢慢的轉過頭去,期待的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我會啃一口嘗嘗鮮。”

辛昙點點頭,她扒拉開祁燦的脖頸,張開嘴,露出一對尖銳的犬牙,俯下身剛打算咬下去的時候,忽的頓住。

“我不能咬他。”辛昙反應過來,撐起身子,認真的幫祁燦整理好衣領。她說:“我依稀記得,我就是被咬了才變成這樣,阿燦不能變成我這樣。”

喪屍病毒從傷口蔓延到全身的刺骨疼痛,辛昙不想讓祁燦再感受一遍。

“那讓我來。”郁嘉致對吃人肉沒有任何想法,他純粹只是圖新鮮。

辛昙看着郁嘉致張開血盆大口朝着祁燦的臉咬,她忽然非常生氣,猛地推開郁嘉致。郁嘉致沒想到辛昙會做出這麽突然的舉動,倒在地上疑惑不已的盯着她。

“你竟然推我?我們不是同伴嗎?”

辛昙第一次厲聲說道:“不許碰他!”

“我們的友情啪嗒一下就沒了!”郁嘉致從地上爬起來,生氣的對着辛昙說,說完之後就跑遠了。

辛昙才不管他,她的大腦被喪屍病毒占領,令她只關心她願意關心的,其他的一切,都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辛昙呆呆的看着昏迷不醒的祁燦,再次詢問自己:“我該怎麽辦?”

辛昙森白的眼眸中,滿目茫然。

偶有嗅到香甜氣味的喪屍,晃晃悠悠的走到這邊來,也被辛昙吓走。

辛昙無措的四顧,她拼命的想這時候她該怎麽辦,遲鈍的大腦好久才給她答案——去醫務室,祁燦需要治療。

辛昙吃力的将祁燦從地上撈起來,然後借由腦海中她拼命想起來的記憶,帶着祁燦往醫務室的方向走。

辛昙從始至終都沒有注意到就倒在祁燦旁邊的沈優,沈優是在喪屍都快一腳踩他臉上的時候才被吓醒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喪屍,爬起來撒腿就跑。

那喪屍還沉浸在之前靠近辛昙厲聲讓他走開中,沒有去追沈優,沈優方才得以逃脫。

醫務室離保衛室并不遠,辛昙很快就将祁燦帶到了醫務室,醫務室離一片漆黑,辛昙費了好大的力才看到裏面有一張小床,她将祁燦扶到了小床上睡下。

辛昙站在祁燦旁邊呆了一會兒,後知後覺的去開燈,頭頂的白熾燈光芒黯淡,卻足以照亮這片不大的空間。

辛昙看着祁燦那張狼狽的面容,她摸摸自己剛洗過不久的幹淨臉蛋,意識到她可以為祁燦做第二件事。

醫務室裏常備有礦泉水,就放在角落,辛昙拿了礦泉水,擰開瓶蓋,認真的幫祁燦洗去臉上的灰塵。

灰塵洗盡的時候,她發現祁燦的臉上有幾條不起眼的小傷口,約莫是爆炸的時候被碎屑所傷。

“我可以為你做第三件事。”

辛昙在醫務室的櫃子裏翻出了一包創可貼,她害怕自己的爪子抓傷祁燦,所以非常小心翼翼的将創可貼貼在祁燦臉上的傷口上。幾張創可貼,她便貼了好久。

貼完了創可貼之後,辛昙忽然發現她的指尖染了祁燦的血,因為這時注意到了,那香甜的氣味便顯得越發不容忽視。

辛昙緩緩的将目光轉向祁燦,許久,又緩緩的挪開。然後,她将手洗的幹幹淨淨,不留下一絲血跡。

辛昙又無事可做了。

她只能呆呆的站在床邊,盯着祁燦看。或許是因為這幾天一直不太平,所以被爆炸炸傷的祁燦昏迷後反而睡得很沉,甚至,他似乎還做夢了。

祁燦不知道夢見了什麽,臉上跟着顯出慌張來,一只手舉起來,似乎是徒勞的想要抓住什麽。他的嘴裏一直在無意識的喊一個名字,昙昙。

辛昙聽不懂祁燦在說什麽,但卻能清楚的捕捉到“昙昙”兩個字,還記得,她最開始聽見祁燦的聲音,他也是在喊昙昙……昙昙,是誰?

她想不起來,不記得了。

“昙昙!”祁燦伸長了手,不斷在虛空中徒勞抓着什麽。

辛昙猜測他是在找這個人,她輕聲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昙昙是誰。”

辛昙垂下頭,看着垂在身側的雙手,上面布滿了腐肉,有尖銳的爪子,那是一雙屬于喪屍的手。她始終沒有伸出手去,握住祁燦的手。

“因為我是喪屍,不是昙昙。”她這樣告訴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祁燦終于安靜下來,但神情似乎有些掙紮,看起來就要醒來。

辛昙覺得他很累,她靠近了祁燦一步,低聲說道:“你應該好好休息。”

哪怕她說出的話是屬于喪屍的吼聲,但她的音色卻是清甜的,僅僅是聲音,便足以安撫在睡夢掙紮的少年。

這時,外面傳來了不尋常的聲響——是賊心不死的喪屍循着味道跟過來了。

辛昙走出了醫務室,盯着那些虎視眈眈的喪屍,堅定的說:“不要靠近!”

“食物!食物!”喪屍貪婪的望向醫務室內。

“他是我的!”辛昙毫不退讓,甚至露出了一對尖銳的犬牙。

……

一夜很快過去,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醫務室的時候,祁燦終于從睡夢中驚醒。祁燦從床上爬起來,忽的想到了昨夜他見到的身影——是辛昙。

可是他怎麽就沒堅持清醒呢?甚至他為什麽會睡一個晚上?

祁燦伸出手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忽的摸到了臉上的創可貼。是誰給他貼的?

他忽的想到了什麽,大步的走出醫務室,企圖再一次看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但醫務室外空空蕩蕩,只有幾具鮮血淋漓的喪屍屍體。

祁燦的目光從喪屍屍體上的傷口掠過,猜測他們是同類相殘……是因為食物分配不均勻,還是其他?

祁燦不知道,他再度望向四周,想要找到辛昙,但他遍尋無果,一直到遠處又有喪屍靠近,他不得不離開。

……

成為了一片廢墟的保衛室中,有一抹目光追随着祁燦的身影直至消失。辛昙收回目光,靠在焦黑的牆壁上,雙目無神,她身下,是從她身上溢出的大片鮮血。

旁邊躺着後來折返幫她的郁嘉致,郁嘉致的身上也有傷口,但比辛昙要好點。

辛昙的戰鬥力并不強,但她打起架來卻仿佛不要命了一般,再加上後來郁嘉致來幫她,郁嘉致咬死了幾只喪屍。由此,他們兩竟也吓退了那麽多的喪屍。

喪屍退卻之後,他們便躲到了這裏。

郁嘉致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問:“你不痛嗎?”

“我感受不到。”辛昙說,目光依舊呆呆的落在祁燦離開的方向。

郁嘉致覺得辛昙真是奇怪,分明那樣弱小,卻又比任何喪屍都要勇敢,甚至她還感受不到疼痛,這一點讓郁嘉致羨慕不已,但郁嘉致不知道,這并非好事。

“你還在看什麽啊?”

辛昙沒反應,又或者說是沒反應過來。

“郁嘉致。”他忽然模仿何出雲的話語模仿出了這三個字,用的是人類的語言,惹得辛昙慢吞吞的朝着他看了過來。

郁嘉致用喪屍的語言說:“或許這是我的名字,那個人說話時,只有這三個字給我不同的感覺。你的名字是什麽?”

“我不記得了。”辛昙好久才說。

郁嘉致詫異的問:“那那個人呢?”

“祁燦。”辛昙不假思索的說道。

郁嘉致更詫異了,他不明白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的辛昙,為什麽會記得另一個人的名字。

面對郁嘉致的詢問,辛昙也很茫然,她慌張無措的說:“我不知道,我不記得我為什麽只記得他的名字。”

祁燦不知道,辛昙也不知道。辛昙遺忘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卻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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