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2

辛昙和祁燦填飽肚子之後, 新年的第一天也過去了,外面的風雨不見停息,黑夜卻有了黎明的色彩, 不再那樣漆黑,但祁燦已經上去收拾東西了。

辛昙站在屋檐下,看着快要沒過她鞋底的積水, 稍稍後退了一步。她擡起手看了一眼她有着鋒利長爪的手, 她的膚色依舊白皙, 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

梁芊說喪屍會迎來第一次進化,她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正在辛昙試圖找到她身上不同的地方的時候, 祁燦拎着行李箱走了下來。他另一只手還拎着一件透明的雨衣。

“昙昙, 把這個穿上, 不然一會兒身上又淋濕了。”

“我不需要,你穿吧。你會感冒。”

祁燦将行李箱放下,動作輕柔的往她身上套這件透明的雨衣, 最後為她戴上雨衣帽,系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他回答說:“我穿不下,太小了,你穿着才剛剛好。”

“那你為什麽不買兩件?”

“寶,你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我沒有買第二件雨衣的錢。”

辛昙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樸實無華的理由,一時又無奈又好笑。

……

離開這裏的時候, 他們借着大堂中即将燃盡的一根蠟燭,看着這幢他們住了一段時間的地方。沒想到這麽快的時間,他們竟然就要離開了。

不過辛昙沒有太多舍不得,她不舍的只有興隆商城的那個露臺,那裏有枯萎的花朵與寶貴的回憶。

祁燦收回目光, 心中有些感慨,因為他知道等到喪屍沖破防線,這裏的一切都将不複存在,也意味着雲城徹底淪陷。

……他要和這座充滿了他與辛昙回憶的美好城市告別了,這裏往後将徹底被喪屍占領,他是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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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昙忽然問他:“我們以後會回來嗎?”

祁燦沒吭聲,只揉了揉她柔軟烏黑的發頂,然後撐起傘,帶着她踏入積水與黑暗之中。

辛昙發現了祁燦突如其來的失落,她似乎想到了什麽,最終沒有開口說話。

他們在踏出安全區大院的時候,便聽見了安全區大門那邊傳來的叫喊聲,随之而來的是卷土重來的喪屍高昂的嘶吼聲。

月亮在風雨間洩了一縷銀白點亮世間,喪屍也沖破了安全區的防線。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祁燦帶着辛昙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他們走到街道上,借着零星的光芒看見擁擠的人群不斷往一個方向跑去,但那個方向已經被四面八方而來的喪屍堵了起來,以秦熠為首的救援軍正在奮力厮殺,勢要殺出一條血路。

辛昙忽然問:“那些人類離開安全區,會去哪裏?也是盛城嗎?”

“我不知道,但是昙昙我得去幫他們。你拿着行李箱,跟着人流走,等我解決完這裏的事情就來找你。”

辛昙剛想說話,祁燦便将她推入人群,然後,祁燦義無反顧的逆着人流的方向,沖向喪屍潮,與救援軍并肩作戰。

辛昙站在原地沒有動,任由擁擠的人流撞着她,許久許久,她才如夢初醒一般,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她不想對同伴出手,但她要确保祁燦的安全。

在做下了這個決定之後,辛昙毫不猶豫的扔下行李箱,撥開前行的人群,往祁燦奔跑的方向跑去。

所幸,祁燦沒有離她太遠。

辛昙很快便看見了陷在喪屍包圍圈中的祁燦,她繃不住,想也沒想便沖上前去,站在祁燦旁邊,對着蠢蠢欲動的喪屍發出威脅的吼聲。

若是從前,辛昙必然是能震懾他們的,但這一次,喪屍置若罔聞,甚至在看見她站在祁燦面前的時候,還直接朝着她撲了過來。她猝不及防,險些被撲倒的時候,祁燦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祁燦急聲說道:“昙昙!他們和以前不一樣了!一定要當心!”

辛昙懵懂的望了過去,看見的不再是一張張被腐肉覆蓋的臉,他們身上的腐肉,被從前身上稀少的青白皮膚所取代,只有少許受傷滲血的地方被腐肉覆蓋。甚至,他們的眼眸除卻一片森白之外,還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同時,他們的爪子越發鋒利,牙齒越發尖銳,單是看着,便覺凜然。

——這就是梁芊說的進化麽?

辛昙在避開一只喪屍的攻擊之後,直接用她尖銳的牙齒撕開了手上的黑色手套,她這才發現,她原本斷掉的兩只爪子已經長了出來,和其他八根爪子一模一樣,甚至越來越鋒利。

她張嘴,感受到她的一對尖牙也越發尖銳。

原來她進化在這裏了。

但通過喪屍開始攻擊她,她就意識到她進化得還不夠徹底,究其原因,和梁芊給她注射的血清脫不了幹系。不過也好,她可不想變成青白的皮膚,太醜了。

現在這樣,雖然無法震懾進化過後的喪屍,但是也沒關系,她會再次讓他們害怕她、忌憚她的。因為在尚未找到祁燦的那數月時間裏,她就是這樣過來的。

辛昙不想傷害同伴,現在卻由不得她了。她深呼吸一口氣,十指成爪,鋒利如刀,帶着勢如破竹的氣勢,朝着喪屍沖了過去。

喪屍在進化,可她同樣在成長。

現在是驗收結果的時候了。

……

新一輪的厮殺一直持續了一天一夜,這場黑暗終于在第三天的淩晨被黎明取代。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在戰鬥的間隙中,只有在沒有光芒的時候能有片刻停歇。

幸存者們待在救援軍以血肉圍出的保護圈內,看着天邊升起的朝陽,他們不覺欣喜,只覺恐懼。

“喪屍很快就會再來的!”

“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會死在這裏嗎?”

在幸存者的最前方,救援軍隊長秦熠睜着一雙因為疲憊而布滿紅血絲的眼眸,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目光掃過每一道狼狽的身影,看着他們,他做了一個決定。

當喪屍再度來臨的時候,秦熠集結了所有的救援軍同時攻向一個方向,長驅直入,以血肉之軀為所有的幸存者開出了一條□□路。

救援軍的成員一個又一個的倒下,他們在發覺自己被病毒所感染時,強撐到意識渙散的最後一刻,将他們留下的最後一顆子彈打入了他們的太陽穴。

他們寧願選擇徹底的死亡,也不願意成為喪屍。

救援軍成員将子彈打入自己的太陽穴的時候,辛昙就在旁邊看着。已經沒有喪屍再敢看見她,因為一天一夜的拼殺那些喪屍已經意識到應該忌憚她。

辛昙站在一堆的屍體之中,迷茫不解;祁燦則是臨危受命,秦熠令他去最前方負責幸存者的疏散。

然後,辛昙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朝着那裏走了過去。

那是一個已經被喪屍咬得傷痕累累的年輕姑娘,穿着被鮮血染紅的軍綠色制服,臉色慘白,筋疲力竭,卻還掙紮着匍匐前行。

辛昙意識到她掙紮着爬行是要找什麽,她将那把黑漆漆的手/槍撿起來。然後,她蹲下身,将手/槍遞了出去,輕聲說:“何出雲,你在找這個麽?”

已經在開始屍化的何出雲咬着牙緊握住手/槍,然後意識渙散的朝着辛昙看去。她喃喃:“是你,我記得你,你是前天的那只喪屍……不,你會說話,你究竟是喪屍還是人?”

“我是辛昙,雲城大學大三生。”辛昙輕聲說:“你或許還記得我。”

“是你啊……喪屍妹妹,竟然是你……”喪屍病毒不斷的侵襲着她的身體,讓她痛苦不堪,她盡量朝着辛昙露出笑容:“你的男朋友找到你了嗎?”

“找到了。”辛昙說:“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嗎?還有郁嘉致,他也在這裏,我帶你去找他?”

“郁、郁嘉致……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想見一見老朋友,因為我的朋友有很多都死在了末世。”何出雲緩緩的擡起手,将傷口對準了她的太陽穴:“但我更拒絕成為喪屍……”

“為什麽?”辛昙追問:“你也許可以像我和郁嘉致一樣。”

“你們是在末世初期,沒有選擇……但我一路走來,經歷了這麽多。我、我無法接受我成為喪屍。因為我會沒有理智,會變得茹毛飲血,更會給救援軍增添一份麻煩……我不敢去賭,賭我有理智的可能……現在的境況,更容不得我去賭,不能,不能再多一只喪屍了……”

何出雲持槍的手顫抖着,但她依舊義無反顧的扣動了扳機。在槍聲響起之前,辛昙聽見何出雲顫抖的、溫柔的、堅定的聲音。她說:“幫我問問我的老朋友,他是不是還傻得吃一整碗辣椒都傻開心啊……”

辛昙伸出手,将何出雲的眼睛合上。

“郁嘉致現在很愛吃辣。”她輕聲說。

但何出雲已經聽不見了。

過了許久,辛昙忽然無力的倒下,她偏過頭去,看着周圍幾乎堆積成山的屍體,一直以來平靜的心,終于被觸動。

這一刻,辛昙意識到,她或許不是罪惡的,但喪屍,卻絕對是罪惡的。她可以……改變嗎?

……

以血肉之軀開辟的生命之路莊嚴且不容侵犯,滿身是傷的秦熠茫然回顧,最後一名幸存者已經離開了已經淪陷的安全區,他再轉過頭來,偌大的空場,喪屍已經被他們暫時擊退,無法再呈包圍之勢,站立着的,也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秦熠張了張嘴,嘶啞的聲音藏着令人敬佩的力量:“雲城救援軍,點名!”

“吳明志!”

“……”

“靳睿達!”

“……”

“黎飛羽!”

“……”

“……”

“……”

一個又一個名字報過去,沒有一個人回應他。秦熠忍着被喪屍病毒侵襲的痛苦,報出最後一個名字:“秦熠!”

“……”

……

曾給予他們短暫安寧的安全區中,響起了最後一聲槍響。所有的幸存者們都不約而同的挺住了腳步,轉過身,對着安全區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鞠躬之時,熱淚盈滿了眼眶,滴落在地,是他們給予英雄最真誠不舍的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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