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個世界 (1)
老師的話音才落下, 全班同學的怒火卻已經點炸了。他們憤憤不平得就好像自己被舉報了一樣，開始怒罵道：“是哪個紅眼病？”
“就是啊！肯定是羨慕嫉妒恨！”
“老師你就別賣關子了，你都說是實名舉報了, 那對方肯定也不怕被人知道真名, 你就別替他藏着掖着了。”
“……”
老師環視着臺下學生的态度，他緩緩的說道：“那名同學舉報古川同學作弊, 成績虛假，因為他認為古同學的英語聽力不可能拿到二十五分。”
“二十五分算什麽？班上不是大把同學拿二十七.八的嗎？”有人不高興的反駁道，“那人就是自己考不到好成績所以就像要耍賴, 有本事他幹脆直接把我們整個班都舉報得了，算我一個！我英語聽力二十九分呢！難道我也是作弊的嗎？渣渣就是渣渣。”
“那人腦子有病吧？這次聽力又不難, 二十多分算什麽？他幹嘛不直接去舉報拿滿分的，那不是更像作弊的嗎？”
“……”
同學們大聲的發表着自己的觀點，覺得古川真的是很委屈了, 不就是二十多分的聽力成績麽？沒拿滿分都被舉報了, 真是委屈了。只是突然間有人驚醒了, 他拍桌喊道：“他聽不見啊！”
正義憤填膺的同學們聽到這一聲驚呼都轉過頭看過去, 他們看着古川那淡然的樣子, 然後……醒過來了。
古川是個聽力有障礙的人。
古川的英語聽力成績接近滿分。
以上兩點結合起來考慮, 別說舉報人了，就連他們作為古川的同班同學, 在這一瞬間都動搖起來了。因為他們沒法說服自己說一個聾子的聽力能拿到接近滿分的成績，因為這确實很不現實。
有人沉默了一下, 他們也沒明目張膽的問古川，而是有人悄悄的問何亦陽：“他不是住在你家嗎？你說他的耳朵是真的一點兒聲音都聽不見嗎？”
何亦陽瞥了眼孤零零的坐在教室正中央的古川，他似乎對這個事情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他回答道：“我又不是他, 我怎麽知道他究竟能不能聽見。”
就在這時候班級大門被人踹開了，衆人望過去就看到這一下午不見蹤影的嚴紹回來了。看着教室裏鬧哄哄的情景，他下意識的先看了一下自己位置以及旁邊的同桌一眼，見人好好的坐着，他才不冷不熱的問道：“什麽事情這麽熱鬧？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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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誰膽子大了，他藏在人群中回答道：“嚴紹，有人舉報你同桌作弊，成績作假！”
嚴紹一聽，他那冷淡的眼神就指向了講臺上的老師。那老師明明是個大男人，卻被嚴紹這樣的少年給盯得後背一涼了。不過他很快就真定下來了，解釋道：“有人在教務處舉報了，但目前還沒出結果。”
嚴紹沉默了。
班級裏的人全神貫注的看着他，都覺得他可能會做些什麽，或者是說些什麽話。結果他們等啊等，就只等到嚴紹冷冷“哦”了一聲，然後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回到了座位上了。
“嚴紹，你不生氣嗎？”有人不懂嚴紹的畫風了，因為在班上同學的印象中，嚴紹似乎最讨厭這種背後做小動作的人。他和古川之間畢竟有些那麽些同桌情，按理說他知道這件事之後至少會說些什麽吧？
“我為什麽要跟人渣生氣？”嚴紹看着自己攥緊的拳頭，他若無其事的将火氣安安分分的擺放在心裏，然後不屑的說:“浪費時間。”
“好了，這事情暫時不要讨論了，我們要開始上課了。”老師出聲結束了這個話題，他拿出卷子說道:“現在我們發試卷，大家要把錯題抄三遍，讓家長簽名交上來。”
“還要家長簽名？”同學們哀怨起來了，“我們又不是小學生，怎麽還要搞家長檢查作業這一套啊？老師，我們是高中生了，方法能不能稍微進步一點啊？”
“那就讓家長在試卷上簽字？”
“不要啊！”
“……”
老師這麽一打岔，班上同學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畢竟古川的事情其實與他們并沒有太大的關系，與其去緊張他的事情，他們更加關心自己考成那樣的成績拿回家讓父母簽字會不會吃一頓鞭子或者被扣零花錢，畢竟後者才是與他們切身利益相關的事。
古川也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安靜的坐在座位上翻看着課本，就在這時候他感覺到了旁邊有一股壓抑的視線。他轉過頭，就看到同桌嚴紹擺放在桌面上的雙手都攥緊成拳頭模樣，上面的血管肉眼清晰可見。古川眨眨眼，問道:“你不舒服嗎？”
嚴紹聽到聲音之後渾身一僵，他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回視，然後他不答反問道:“你不生氣？”
“不是你說的嗎？”古川學着嚴紹，他淡淡的說道:“不值得。”
“你……”
“我會處理好。”
嚴紹撇了撇嘴，他不高興的說道：“我又沒打算幫你。”這事情跟他又沒有什麽關系，他可沒打算做什麽。
古川看着他那樣子，他忽而問道：“你不打算幫我嗎？”
嚴紹正想要回答，卻在看到古川的表情的時候頓了一下。他其實對自己的同桌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面對他的時候他總是做不出正常的反應。比如說眼下這情況，他理應義正言辭的表示自己不會幫忙，結果被古川這麽一反問，他突然就說不出重話了，于是他含糊的哼哼道：“如果你收買我的話……”
“那就說好了。”
“？”
“如果我沒有收買你的話，你就不能幫我。”古川微微笑的看着嚴紹，他說道，“我們說好了。”
嚴紹反應慢了半拍，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
憋了一肚子氣。
但發不出來。
因為這麽個小插曲，下了課的時候嚴紹就不願意在教室裏呆着了。他走出教室門在外面透透氣，就在這時候他站在走廊看到周圍有人指着某個抱着一堆作業本走向辦公室的男同學嘀嘀咕咕，他聽力相當不錯，清楚的聽到了他們說:“那就是徐山，聽說是他舉報的。”
“他都考第二名這麽高分了，居然還要舉報第一名……這是不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啊？”
“學霸的想法我們怎麽會懂的呢？我聽說徐山他從小到大都是第一名，這第一次考了第二名心裏不平衡的吧？不過還真的是看不出來他是這樣子的人啊……”
嚴紹下意識的邁開了腳步，但是很快他就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退回到原位站着，然後眼神平靜的看着徐山抱着作業本離開了。等他回過神來知道自己這一連串的舉動之後，他十分唾棄自己。雖然說現在把那誰打一頓是最不理智的做法，不但不能證明任何事情，反而會直接讓對方變成了輿論上的弱者，得到哪些沒腦子的人的支持，可是這樣子顯得自己好像特別乖特聽話一樣。
當然，如果這事情發生在嚴紹自己身上，他就是當事人的話，他才不會管外面的輿論變得怎麽樣，大家會如何看待他。他絕對會循着自己的內心，直接先揍先爽，多揍一次爽一次再說。
不過不管是什麽樣，現在嚴紹是決定要維護自己放蕩不羁的野狗人設，于是聽到上課鈴聲之後他也不去上課，而是轉身離開了。他走到了一個隐蔽的地方，用一個沖刺登上了那并不算高的牆，然後翻牆離開了學校。
嚴紹離開學校的事情古川并不清楚，但是當他上課看見旁邊空蕩蕩的座位的時候，他隐隐就察覺到了他去幹什麽了。對于嚴紹那樣的舉動，古川只能在心裏感慨，這真是一個熱心的好同桌。
只是這畢竟是他自己的事情。
古川翻看了一下自己的試卷，等下課鈴聲響起來了之後，他就直接去了教務處。只是一路上他看到不少人都悄悄的關注着他，接着跟周圍的朋友在讨論。古川雖然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但是他現在讀取唇語的能力确實十分的不錯了。然而他看了一眼，就不感興趣的繼續往前走了。
“就是他，他就是那個考了第一名的人。但是你說一個那樣的人考了滿分，誰不會懷疑啊？他可是聾子啊，聾子！”
“就是啊，他根本就聽不見，聽力還能拿這麽高分，不是作弊那還能是瞎蒙？瞎蒙能拿到這麽高分的話，那還需要考試嗎？還需要學習嗎？只要運氣好，人人都可以成為狀元咯。”
“真是不公平。”
“……”
古川停下了腳步，他看着站在他斜前方光明正大的說着這話的人，然後開口道：“那什麽是公平？”
被問的同學一臉驚愕的看着古川，他張了張嘴，因為過度驚訝而結巴道：“你……你聽得見！？”
“你說呢？”
“原來你聽得見！？”那同學一驚一乍的，“可是你沒帶助聽器啊！不對，聽說你的助聽器也是裝飾而已……不對不對，難道你一直都是假裝聽不見？”
在場的同學看到現在發生的這一幕都驚呆了，在他們的印象中耳聾的人就是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也許帶着助聽器能夠聽到一些，但是聽到的聲音總歸有差異，會反應很慢。但是古川這會兒表現出來的溝通能力卻和一般人沒什麽兩樣，回答的又快又流暢，一點兒都沒有因為依靠了別的東西才能聽到聲音或者因為聽到的聲音太小太模糊需要花時間分辨的遲緩。
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他會讀唇語。”這時候有人走進了讨論圈，他看了眼仿佛對峙中的兩人，然後不冷不熱的說道：“只要你把自己的嘴巴藏起來再說話，那麽他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下，何亦陽繼續說道：“他就是個聾子。”
……
全場寂靜。
就在那些好奇心旺盛的同學想要遮住嘴巴一試的時候，教務主任來了。那是一個帶着四四方方的眼鏡，看起來嚴肅而認真的中年男子。他黑着一張臉來到了這個地方，然後語氣冷冽的質問周圍的學生:“都不上課了？圍在這裏幹什麽？”
“主任，有人找你！”有人指着古川說道，“就是他！他被人舉報了，現在有事找你呢！”
聽那人這麽一嚷嚷，教務處主任的臉色就更加差了。他沒去盯古川，而且一雙眼直接就刺到了那個開口的學生身上，他冷冷的問:“你是誰？哪個班的？”
那位學生一看氣氛不對，趕緊拔腿就跑了。雖然他很想留下來看戲，但看着教務主任的臉色就怕拿他開刀了，于是他十分識趣的先溜為上。其他學生一看這發展，有的膽子小的就跟着也散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怕事兒的，擺明了就是要看熱鬧。
教務處主任似乎也沒有碾人的意思，但他也沒有在這兒表演給人圍觀的意思，于是他目光轉向古川，問道:“你是古川？找我有什麽事嗎？”
古川點了點頭。
“到辦公室來吧。”教務主任擡了擡下巴，讓古川跟着他回辦公室。只是走到半路，卻見到另一個主角站在了那裏。
徐山的出現将這一場景推上了高.潮，原本已經漸漸要散去的人群在注意到他之後都停下了腳步。他們伸長脖子張望着這一邊，又擔心又期待。只是讓他們意外的是徐山的表情十分的冷淡，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舉報者。
教務主任也看見了徐山，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餘光看了一眼身旁跟着的古川，最後他心中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一起到我辦公室來吧，我想你們需要好好談一下。”
徐山看了古川一眼，沒說話，但也沒有動作。
“徐山？”教務主任是知道徐山這個學生的，因為他的成績确實是十分的優秀。當初升學考試的成績就是很漂亮的一筆，市裏每個學校都想要招他。不過最後他選擇了師資不差，離家比較近的這所高中。見着徐山沒有動作，教務主任又喚了一聲：“一起到辦公室聊聊吧。”
徐山這才邁開腳步跟上去了。
教務主任辦公室看起來有些亂，裏面堆放了很多的文件。古川簡單的掃了一眼之後，便默不作聲的坐在一邊。徐山看着古川的動作，他選擇了另一個距離古川比較遠的位置坐下了。教務主任将他們的所有動作和表情都看在了眼裏，他心中又嘆了一口氣，最後他開口說道：“我想你們之間應該有不少誤會，現在是個好機會，不如大家一起聊聊吧。”
“我覺得沒什麽好聊的。”徐山一針見血的說道，“我的觀點在舉報信裏面已經寫的一清二楚了，我不認為自己錯了。”
教務主任皺了皺眉頭，他沒有否認徐山的話，而是話鋒一轉說道：“徐山，你可能是有些誤會了，古川是個好孩子，就算他不小心路走的有點兒偏，你也不應該做出這樣的舉動。這不僅僅對他，對你也會産生很大的影響。”
一個好學生落下了實名舉報他人的事情，那實在不好。教務主任本來想把事情壓下去，他們私下處理，但是也不知道是誰把事情散播出去，而徐山性格又比較一根筋，別人一問就認了，導致事情發生成現在人人都知道了的樣子，他想再壓下去，也已經壓不下去了。
“我不怕。”
“……”
古川安靜的坐在一邊，他手捧着老師親手給他沏的熱茶。他垂眉看着茶杯裏小小的茶葉梗，看着它在小小的杯裏一上一下的浮動着，像是聽着他們對話的小心髒，上上下下的跳動着。再擡頭，古川的心情已然一片平靜，他開口打斷了這一片安靜，說道：“老師，你也覺得我作弊了嗎？”
“老師并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教務主任義正嚴辭的回答道，但下一秒他接着說：“但是我覺得你應該也清楚你本身的情況相當的複雜，我也理解你的複雜性，所以我們都會原諒你，你也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負擔，其實成績好與成績不好，只要是真實的成績，那麽就好了。”
古川這次沒有一一去讀取教務主任的唇語，他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因為他僅僅看着他臉上的神情，都能猜出來他的站位了。古川也不怪他不相信他，因為就他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沒有說服力了。于是，古川淡淡的說道：“那就公開測試吧。”
教務主任頓了一下，問道：“什麽意思？”
“你們懷疑我的英語聽力成績不真實，那麽就來一次公開測試吧。”
“怎麽測試？”徐山緊盯着他問道。
古川直視着徐山，他平靜的說道，“既然你質疑我，那麽由你來出題自然是最公平的了。”
徐山愣了一下，他反問道:“你就不怕我故意針對你？”
“我既然選擇接受這樣的測試，那麽無論你出什麽樣的題目，我都接受。”
“……”徐山沉默了幾分鐘，然後他說道:“也許我會出高三或者大學的聽力題目。”
“随你。”
“我不會用原來的錄音帶，我會自己錄，然後故意将所有單詞的發音都念得很難聽。”
“可以。”
“……”
徐山懷疑古川是自暴自棄了，他眯眼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後說道：“我知道你的耳朵其實聽不見，現在能進行溝通是因為你懂唇語，但是——我不會同情你。”
“我也不需要。”
教務主任見他們一人一句就把事情定下來了，就好像一點兒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裏之後，他整個人臉色都不好了。就算他十分的偏愛徐山這樣的成績好的優等生，喜歡古川這樣看起來乖巧聽話的好孩子，但當這兩個人無視了他的權威之後，他對兩個人的喜愛就掉了一層。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這兩個學生，然後命令式的說道：“這件事學校已經全權交給我負責處理了，我會針對徐山同學的舉報內容進行調查處理，一經查實絕對不會包庇。但如果情況不屬實，也會還古川同學一個清白。在此期間，希望兩位同學在學校繼續好好學習，耐心等待調查結果，不要因為這些事情而産生了不好的情緒，互相結仇。”
“老師反對公開測試麽？”古川問道。
“學校有學校的解決方案。”教務主任看了一眼古川，他說道：“你只要耐心的等待結果就可以了，學校是公平公正的，你不要勉強自己。在這期間，學校也會陸續将謠言澄清，還你們一個健康安靜的校園學習環境。”
兩人就這樣被分別送回班級了，大概是為了避免他們接觸，教務主任真的是把他們一個個的送到教室門口，交到他們班班主任手裏才離開了。只是他盯的了一時，盯不了一世。再加上現在的科技如此的發達，兩個人想要約一場測試，那可不是非得要見面才能約起來。于是兩人通過相互之間的同學轉達意見，最後再互相加了企鵝號，約了一周後在校外的公園進行一次公開的聽力測試。
這原本只是兩個人的約定，但最後不知道是誰得到了消息，接着全校的人都暗地裏知道了這件事。于是等嚴紹從校外回到學校的時候，他端着腦袋側頭盯着他那如小白兔一樣乖軟的同桌看了好久，久到耐心如古川都忍不住開口了，嚴紹才慢吞吞的說道：“這就是你的處理方式？”
“嗯。”
“……”
古川不懂嚴紹的沉默，他也沒時間去理解他那是什麽意思了。他抓緊時間繼續看着練習冊，然後将這一本練習冊的聽力題默默的都記在心裏。
嚴紹在旁邊安靜的看着他，看着看着他漸漸也看出些意思來了。他的成績很一般，上課也不怎麽聽課，雖然憑借着極其優秀的聽力就算上課走神也能将老師講過的每一個字聽進耳朵裏，記在心裏面，但是不學習就是不學習，這樣的結果就是嚴紹的英語口語對話成績相當優秀，但是看文章寫單詞方面甚至還不如小學生。
不過就算他不懂英語不知道那些英語單詞都是什麽意思，但他還是能夠看出來自家同桌每節課看的英語練習冊封面都不一樣，這節課看的是紅皮的，下節課看的就換成了綠皮。有一次他看到那本練習冊封面難得的有中文字，結果定睛一看發現那居然是一本大學生英語聽力練習冊。嚴紹懷疑同桌瘋了，但是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裏滑過的時候，就被他直接扔進了思想的垃圾桶裏面了。
距離公開測試還有三天。
體育課的時候因為老師有事，他帶着班上的同學做了兩遍熱身運動之後，便讓體育委員去領了籃球足球網球等讓同學們自己玩了。在這種時候嚴紹向來是組隊打籃球的人，但是在他投籃的時候看到古川抱着書本往草叢裏鑽的時候，他忍不住就停下了手。
這個地方太吵了。
不只是這個籃球場，這個運動場都太吵了。
這麽吵的地方根本不适合學習。
但是很快嚴紹就像是自我唾棄般的啧了一聲，嘀咕着：“他又聽不見，就算是打雷了也吵不到他……”這麽想着，嚴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他突然就沒有了打籃球的心情了。他擰着眉頭獎籃球扔回了筐裏面，然後邁開大長腿順着古川走過的地方一路找過去，然後他就找到了坐在草地上認真看書的古川。
正是陽光最好的時候，燦爛的陽光穿過樹葉細細碎碎的落在了烏黑的碎發上，随着風的吹拂，偶爾有那麽一點陽光躍在古川白皙如玉的臉上。古川的眼睛很黑，卻像一潭幽靜的泉水，看着人的時候無端的會讓人心裏頭酥酥軟軟，像是被洗滌了一樣。
嚴紹一直都很喜歡古川的眼睛，尤其喜歡他認真的看着他的樣子。他也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就覺得小心髒偶爾會砰砰的跳動，發梢偶爾也會無風似得揚動起來。他明明沒有承認自己的快樂，但他渾身都張揚着一種名為快樂的情緒。
很奇怪。
嚴紹覺得自己很奇怪。
就在這時候嚴紹聽到周圍傳來了一聲嘻嘻哈哈的打鬧聲，他眼神瞬間一遍，然後悄無聲息的走出了草叢，出現在了那群不速之客的面前。那群玩鬧着的學生估計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校霸，他們被吓得僵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點觸怒了對方，讓他看起來那麽兇神惡煞的樣子。
嚴紹冷冷的盯着他們，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們很吵。”
那些學生立馬懂事的用手在嘴巴上比劃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會安靜，不會繼續吵鬧打擾到他休息。同時他們還快速的向後撤退，直接離開了這條路，換地方走了。嚴紹對對方的識趣表示相當的滿意，只是當他剛準備回到草叢裏的時候，就又聽到新一波吵吵嚷嚷的聲音。
幾乎是下一秒，嚴紹就刷新到了聲源地。
像學校這樣的公共場所，想要徹底将聲音掐滅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動靜，會産生聲音。可是這時候的嚴紹好像完全領會不了這麽個意思，他就像是個豎着耳朵的警犬，正在自己的領地警戒着，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沖上去亮着爪子将入侵者趕出去。
直到體育課下課了之後，嚴紹才回到草叢準備叫人回教室。只是他剛走進去，就看到古川沒有在看書，而是蹙着眉頭坐在那兒。嚴紹一看到他那樣子，他控制住自己臉上的表情，然後他的大腦快速的翻過剛才碰見的一個個吵鬧的人，決定給人大大的記一筆。
“你剛才在外面走來走去幹什麽？”古川突然問道。
“我？”嚴紹把手插.進口袋裏，一副懶洋洋又高高在上的樣子冷淡的說道，“在我的領地散步，怎麽？礙着你了？”
“有點。”古川坦白的說道，“你的影子一直落在我的書上。”
“……”
體育節下來是語文課，古川回到座位上的時候就看到桌面上放着兩瓶牛奶。他眨了眨眼，問身後的同學，對方卻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嚴紹放的。”
古川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意思，他拿着牛奶瓶端詳了一下，發現這個瓶子上的宣傳廣告有點奇怪，廣告語居然是“sorry”。只是他多看了幾眼之後，便發現了有點兒不對勁。這瓶子上的宣傳語不像是原本刻在上面的，反而像是別人用油性筆寫上去的。
古川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操作，于是見嚴紹慢吞吞的往這邊移，他便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核桃牛奶，補腦。”嚴紹懶洋洋的說道。
“這上面的單詞……”古川還沒說完，就被嚴紹打斷了：“那就是他們的廣告标語，怎麽了？你有什麽意見麽？”
古川誠實的說道：“我覺得像是別人寫上去的。”
“這牛奶包裝就這風格。”嚴紹铿锵有力的說道，“不信你自己回去看廣告，他們的廣告宣傳語就是這麽奇怪。”
古川對這也沒什麽興趣，他只是單純好奇的想要問問而已，沒想道嚴紹反應這麽大。見着他這個樣子，古川很善良的沒有追問到底，更沒有去找那個宣傳廣告去看。只是某一天古川不經意的在路邊的移動電視臺看到了這個核桃牛奶的廣告，發現上面真的是有這麽一句話。
只是在這同時有對小情侶路過了，那個女孩指着廣告說道：“這廣告商不知道是不是有病，之前的廣告挺好了，不到一周就換了一個，還這麽沒腦子，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真是糟蹋了這個代言人，搞得人家愛豆又多了一個沙雕黑歷史。”
古川：“……”
不知不覺間，公開測試的時間到了。
古川一大早就起床了，他洗漱完換好衣服走到門口，就看到何亦陽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醒來了，他正坐在客廳沙發上吃幹面包。見到古川之後，何亦陽的神情似乎有些遲疑，但是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等古川穿上鞋子走出門的時候，似乎聽到他傳來了輕輕的一聲：“別哭着跑回來。”
古川原以為自己來得很早，只是等他到了公園之後，才發現公園裏已經來了不少的學生。這些學生都是觀戰的人，他們對這一場測試相當的感興趣。有人看到了古川，他們嘻嘻哈哈的想要鬧上一下，卻看到從更遠方向走來的人。
“那是不是……嚴紹？”
“好像是……”
“見鬼了，他來幹什麽？”
“大概校霸的本質就是愛聚衆活動？”有人忍不住皮了一句，“所以看我們這裏聚集了這麽多的人，他忍不住也跟着過來湊熱鬧了？沒想到他既然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
“……”
徐山也已經到了，他看到這麽多的人之後，他的心情也不太好。對徐山來說，他其實并不害怕被人圍觀，畢竟他從小到大因為成績優秀已經被很多人圍觀過，甚至已經成為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整天被人挂在了嘴邊。只是這會兒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一個身體有殘缺，會在這一次測試中暴露自己所有缺陷的人。
萬一等結果出來了之後大家都嘲笑古川怎麽辦？雖然說他是殘疾人聽不見他們的嘲笑，但是人的直覺是很敏感的，而人表露出來的情緒也更容易讓人傷心……算了，誰讓他自己要提出這樣的公開測試，丢臉或者是被嘲笑了也不能怪別人。
是他自己找的。
公園很大，足以站下所有的觀衆，甚至還有不知情的路人因為這邊的熱鬧而走過來圍觀。當它們了解到這是一個失聰孩子在做聽力公開測試的時候，他們也不走了，就感興趣的站在那兒等結果了。只是他們站沒兩分鐘，就感覺到一陣如刀的眼神直直的劃在他們的身上。他們循着望過去，就看到嚴紹宛如羅剎般的盯着他們。
路人的自我保護意識還是很強烈的，他們在感覺到自己性命有了危險之後，也顧不上現在這事情多麽的有趣，直接就撤開了。圍觀的人不知不覺的就少了一些，僅僅剩下那麽幾個好奇心特別大、膽子也特別大且不怕死的人在圍觀了。
古川并不在意周圍有多少的觀衆，也沒注意到觀衆已經漸漸有所減少了，不過他倒是注意到落在他身上那種好奇的打量的眼神少了不少。他坐在石凳子上，将自己的書包交給了旁邊的人拿着，他的手上就拿着一支筆。徐山則是準備好了考試所需要的東西——試卷、錄音機和紅筆。
試卷發了下去，然後英語聽力錄音緩緩的在偌大的公園裏響了起來。
周圍圍觀的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他們确實是擔心打擾到了場上少年的發揮，但更重要的是在英語聽力測試一開始，他們就覺得自己的脖子被一道尖銳刺骨的視線指着，導致他們不敢動彈，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在這樣巨大的壓力下，那些人甚至後悔自己為什麽放棄一個舒适的假期不在家裏好好呆着，而在這裏站着像是罰站軍姿一樣。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
聽力磁帶終于走到了終點，這意味着公開測試結束了，到了批卷環節。徐山拿着試卷一道道題的打着勾，随着他的筆尖一點點劃開，他臉上開始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一直到他停下筆，宣布了古川的英語聽力成績。
“29分。”
滿分30。
所有或是好奇或是懷疑或是看好戲的眼神，在這一刻都化為了欽佩。他們看着安安靜靜地坐在公園石凳上的少年，覺得對方就像是一個奇跡。
徐山緊緊的捏着試卷，他沒有過多的言語，他直接彎腰九十度：“對不起。”
古川淡淡的看着他，然後說道：“這次很公平了，對吧？”
徐山抿着嘴，承認了：“這是公平的，你的成績是真實——我會找到教務主任說明情況，在周一升國旗的時候，我會在全校人面前進行檢讨并道歉。”
公開測試徹底結束了。
古川收拾着東西回家，旁邊有人問道：“你其實只是聽力弱而已對嗎？你并不是完全聽不見吧？學校裏的人肯定都是亂說……”那人話還沒說完，就被嚴紹直接碾走了。
嚴紹直接站在了古川旁邊，然後跟他一起離開了。因為他在的緣故，旁邊雖然有很多人想要問古川問題，但是都不敢上前。嚴紹就這樣像是護犢子一樣把古川護送到了家門口，他看了眼古川眼底下的黑眼圈，沒說話。
“我到家了。”古川見嚴紹沒動，于是他開玩笑的說道，“要不到我家坐坐？”
“好。”
古川就這樣随意一說，就把校霸給請回家了。家裏只有何亦陽，他看到古川的時候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在看到他身後站着的嚴紹的時候，他就把話憋了回去，然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古川也沒打算讓嚴紹在客廳裏幹坐着，于是就把人帶回到了房間。
嚴紹一路安安靜靜地跟着，直到他看到古川房間裏堆放着的滿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