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三個世界
“留下來吧。”
“我拒絕。”
“……”
對話相當的簡短, 何亦陽攪拌着咖啡的手頓了一下。他擡頭看了古川一眼，突然想起了兩人初次見面的模樣。那時候的古川剛經歷了父母雙亡的事情，他的身上仿佛散發着一種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游離感, 讓人覺得他好像很快也會消失在這個世界裏。
對于這樣存在感稀薄的人, 何亦陽不讨厭也不喜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找上門，為什麽要和古川進行這樣的對話, 又為什麽……何亦陽看着古川，他說道：“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要改變我的想法麽？你的改造任務還沒完成就突然離開了，不會覺得功虧一篑嗎？”
古川眨了一下眼睛, 他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何亦陽嘗了口咖啡，然後被苦得臉色都變了變。他放下了杯子, 佯裝不在意的将咖啡推到了一邊，然後才繼續的說道：“我總感覺你好像很想改變我的行為，我的想法——比如說之前你屢次找我談話, 不就是想要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然後痛改前非嗎？”
何亦陽是個相當敏.感的人, 一開始古川入住他家的時候, 他确實是一點兒想法都沒有。直到後來有一天, 他也不記得具體事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察覺到了古川呆在他家似乎是有着什麽目的，而之後屢次的談話也讓他多少察覺到了古川的真實意圖。
他想改變他。
可他那裏有問題, 需要被改變呢？何亦陽察覺到古川的意圖的時候，他十分的不滿, 對這位住客的感官瞬間就跌到了谷底，可偏偏刨除這一點，他對古川的印象又很好——雖然身體有缺陷，但是堅強不屈, 通過自己的努力學會了讀唇語；克服了各種艱難，屢次考試都獲得了不錯的成績……何亦陽對古川的感覺是很矛盾的。
古川愣了一下，他說道：“如果你是這麽理解的話，我不否認。”
“你就不打算解釋？”
“不打算。”
何亦陽啧了一聲，他淡淡的說道：“你現在是覺得跟我說話都是浪費口水了嗎？”
“如果你打算繼續這樣的話題，我只能回答——是的。”古川緩緩的将咖啡喝完了，然後他放下空空的杯子，說道：“你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方式，堅持怎麽樣的觀念，成就什麽樣的未來……都與我無關。我為過去曾試圖改變你的想法表示歉意，也希望你不要在意。”
“我怎麽可能不在意！”何亦陽皺起眉頭，“我哪裏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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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川沒有嘆氣，他只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直接離開了咖啡廳。也許是他的舉動太過突然，以至于何亦陽還愣在原地，并沒有第一時間追上來。
另一邊酒店裏，嚴紹睡得并不安穩，他斷斷續續的在做夢，但無論是什麽樣的夢，他都會夢見自己和古川說那句話的場景。他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從床上坐了起來，心裏面一點兒都不見清明，反而沉沉悶悶的，好像有事情記挂在心裏沒解決，總是感覺到不安。這時候有一兩道陽光從未拉嚴實的窗簾縫裏悄悄的鑽了進來，它俏皮的在地上跳躍了兩下，然後又覺得不過瘾的蹦到了嚴紹的身上。金燦燦的光芒刺中了嚴紹的雙眼，讓他一瞬間就清醒過來了。
嚴紹看了眼鬧鐘，然後翻身下了床。
早晨的酒店并不安靜，隐隐約約的能聽到一些聲音，不過只要不去仔細聽，這麽些聲音也不致于打擾到人。嚴紹洗漱完後，他走到落地窗前将窗簾拉開了，僅幾秒鐘的時候，原本昏暗寂靜的房間瞬間被陽光充斥，仿佛獲得了新生。
嚴紹在陽臺上停留了幾分鐘，然後他回到房間，走到了書桌前。昨天晚上他拿去請教古川的練習冊被好好的擺放在了他幹淨的書桌上，另外上面還有幾本他從古川那裏借來的筆記本。嚴紹難得沒有拿着手機玩游戲，他早早起床，然後老老實實的坐在了書桌前認真做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嚴紹對照着從古川那裏借來的筆記本一點點自學，然後一道道題做下去。遇到不會的他就翻翻筆記本，看看能不能找到相關的筆記，然後學習解出答案。碰到那種筆記本上沒有記載，書本上也沒有提及的內容，嚴紹就把題目圈起來，想着把不會的題都整理出來，到時候一起請教古川。
想到古川之後，嚴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自己昨天說的話——“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盡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嚴紹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些不過腦子，很不符合他的人設。但是現在回過頭來想想當時的情景，回憶當時古川的神情，他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嚴紹手上的筆停下來了，他怔怔的看着筆記本上古川那漂亮的字跡，想到了昨天古川那奇怪的神情。
有點意外。
意外是什麽意思？嚴紹用手機上網查了一下這個詞的解釋——意外指的是意料之外、料想不到的事件，也指突如其來的不好的事件。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麽不好的事情嗎？嚴紹嚴紹出酒店轉轉，然後看到路邊有一件花店。花店似乎是剛開張，店門口站在一個女店員，她拎着一個竹籃，籃子裏面放滿了一朵朵嬌豔欲滴的紅玫瑰。比起店裏面賣的玫瑰，這些作為開業酬賓的贈品其實有點兒小，但勝在新鮮豔麗，依舊讓人看着就心生喜悅。女店員見到了站在旁邊的嚴紹，她立馬露出了好看的笑顏，将一朵玫瑰送給了他，說道：“送你一朵玫瑰。”
嚴紹直接拒絕：“我不要。”
女店員愣了一下，她看着嚴紹長得這麽帥，因此不願意放棄，依舊熱情的說道：“玫瑰這麽漂亮，你可以送給你喜歡的人，你喜歡的人收到了你的玫瑰一定會很開心。”
嚴紹聽着這些話愣了一下，然後沒留神手上就多了一枝嬌滴滴的玫瑰。他看着手中的玫瑰，突然想到了古川。如果一定要送人的話，那麽他會送給古川。可按照女店員的話來分析，玫瑰應該送給自己喜歡的人，那就是……他喜歡古川？
悄悄地，不知道誰的耳根紅通通了。
就在這時候嚴紹望見遠方有一咖啡廳，他想了想，覺得自己現在需要喝一杯苦咖啡暖暖心中莫名的過分甜膩的心思。就在他準備走向馬路穿過斑馬線到對面的時候，他突然看見了古川的身影出現在咖啡廳門口。
嚴紹下意識的雙手往後，将鮮豔的玫瑰藏了起來。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就有點唾棄自己這宛如小孩般的舉動。他努力變得大方起來，只是他怎麽都害羞于将玫瑰展露在他面前，仿佛那樣就将自己的小心思暴露無遺了。
可他有什麽小心思呢？
嚴紹有些困惑有些害羞，帶着這樣複雜的情緒，他邁開腳步往前走了。而這時候古川已經走出了咖啡廳，他擡頭看了眼對面的紅綠燈，确認安全後就邁開腳步過馬路了。然而走沒兩步，那消失已久的系統突然上線，在他腦海裏彈出一句話：“生命進入倒計時。”
古川愣了一下，緊接着他耳邊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古川！”
盡管耳朵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聲音了，但在聲音入耳的那一瞬間，古川的身體就立刻順着聲音做出了反應。他停了下來，轉頭往後看，就看到從咖啡廳追着跑出來的何亦陽。古川注意到自己看向何亦陽的時候，對方的神情由驚喜突然變成了驚恐。
一聲巨響。
世界陷入了黑暗。
……
嚴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樣的心情沖到了古川身邊，等他走到古川身邊看清楚情況之後，他砰砰亂跳的心突然靜下來了。他清楚的聽到了那一刻有誰的呼吸聲中斷了，他沒有落淚，他看着怔怔的站在旁邊的何亦陽，看着周圍漸漸圍過來的人，看到停在一邊的車。
然後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失去了聲音。
嚴紹的眼睛緩緩的動了一下，他開始聽到救護車由遠而近的警報聲，聽到了周圍人嘀嘀咕咕的聲音，聽到了——“是我推的。”
嚴紹擡頭看過去，就見何亦陽站在那裏對着交警說道：“人是我推的。”
一剎那有一股力量湧上了嚴紹虛弱無力的身體裏，他紅着眼睛大步走了過去，然後他大聲的仿佛嘶吼的說道：“跟他沒關系！”
何亦陽和交警不約而同的擡頭看向嚴紹。
嚴紹身側的手已經攥緊成拳，他站在了交警的面前，理智而清晰的說道：“這裏有監控錄像，只要調出來一看就知道人不是他推的。”
交警嚴肅的點了點頭，這時候救護車的人已經把傷者放到車裏了。交警走過去查看情況，剩嚴紹和何亦陽還在原地站着。
“你剛才站在對面，那你應該看到并知道是因為我叫住了他，他在斑馬線上停下來了才會發生這種事情。”何亦陽的神情很平淡，他看起來不難過也不悲傷，仿佛這只是發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對于造成這樣的意外我很遺憾，所以我想我有必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嚴紹其實現在大腦很淩亂，亂的只有古川倒地的畫面，除此之外他什麽都想不到了。他一心想要回到古川身邊待着，就算他清楚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他也想要待在他身邊。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麽走了。他低頭看着始終被他那在手上的玫瑰，對比起早上，此刻的玫瑰突然失去了幾分的活性，嬌豔的紅色花瓣也微微有點兒蔫卷了。他抓着花枝，玫瑰的刺狠狠的砸進了他的掌心裏，他眼角發狠。着何亦陽說道:“你沒資格。”
何亦陽看着他這樣子，反問道：“那是需要我道歉就好了？”
嚴紹盯着他看，他沒有說任何的話，然後轉身打車跟上救護車去到了醫院。醫院的醫生很快就把古川送進了急救，在緊張而漫長的搶救下，那盞鮮紅的警示燈終于熄滅了。嚴紹沖上前正想要問，卻看到醫生搖了搖頭。
“我們盡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就是一個普通的交通事故（抹殺），別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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