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等，等一下！”
趙直連被眼前少女的變臉驚了一跳，眼瞧着後頭那大個頭要過來，他身子往後挪，狼狽的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搬走！我搬走就是了！別打我，別打我了！”
窈煙煙整理了一下裙擺，姿态優雅的站起來：“這才聽話嘛。”
“記得哦，回去就搬，立刻馬上搬走，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否則...”
“好，好，我回去就搬，回去我立刻就搬。”
“真乖。”窈煙煙淺笑着，“鄭叔，問問他欠了多少錢，把錢給他。”
“是，大小姐。”鄭叔面容嚴肅，心中對大小姐的敬意上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
“什麽？你不租了？”陳慧淑皺着眉頭站起來，“怎麽還說不租就不租呢？！”
趙直連戴着口罩，露出一雙眼腫的發紫：“就不租了，臭娘們兒哪這麽些屁話。”
陳慧淑心裏又着急又生氣，他們這地方常年不來外地人，好不容易租出去一間樓上的小屋子，這人還說不租就不租了！
“那房租我可沒法退給你！”
“你愛不退不退。”趙直連懶得和這臭婆娘扯皮，讓陳慧淑拿了協議，簽完名就推門出去了。
程玄聽到聲響，趕緊把妹妹拉進屋裏，關上偷聽的小門縫。
可是房子隔音差，沉悶的腳步聲順着門板移動到天花板，響在她們頭頂上，接着是重物拖拽的聲音，趙直連拿被單裹了自己的行李，拖着就走了。
“姐姐，那個人走了？”程賢順一雙眼亮的發光，嘴角忍不住上揚。
“是啊。”程玄蹲下來摸摸妹妹的頭發。
程賢順今年雖然只有十三歲，可是懂事的很，知道姐姐不喜歡趙直連，這下人走了，心裏高興：“他終于走了。”
程玄剛想說話，就聽門外響起敲門聲。
姐妹倆對視一眼，程玄站起來，開了門。
陳慧淑站在門口，不滿道：“幹嘛呢，還關着個門。”
程玄沒出聲，看着她。
陳慧淑也不知怎麽的，看見她就來氣：“一天天沒事少在屋裏待着，家裏那麽多活呢，這麽沒眼力見兒以後嫁了人看你怎麽辦！”
這麽一長段話說完，程玄還是半點反應也無。
只一雙鳳眼冰涼涼，跟下刀子似的盯着你看。
陳慧淑心裏不高興，又說不出什麽，指着樓上：“你去給我上樓收拾去！收拾的幹幹淨淨的！”
程玄連頭都沒點，沉默着繞過她，拿了笤帚簸箕就上了樓。
——
樓上和一樓的布局很相似。
房間很多，都上着鎖，因為趙直連只租了二樓的一間小屋子，程家人怕趙直連糟蹋屋子。
程玄開了趙直連那間屋的門，屋內好似剛被龍卷風席卷了一遍，啤酒瓶，方便面的包裝袋...扔的到處都是，垃圾堆滿了整間屋子，幾乎沒了落腳地，而且還有一股十分難聞的氣味，在悶熱的房間裏越發濃郁，一開門味道大的沖鼻子。
程玄皺了下眉，踩着垃圾去開窗戶，往下一拉，發現窗戶居然壞了，紗網還被燙了好幾個煙窟窿。
她檢查了一遍屋子，發現被子也被燙了好多個煙窟窿，電風扇也壞了。
“...唉。”
程玄抿唇，擡手一抹被熱出來的一腦門汗，下樓拿了個大麻袋開始裝垃圾。
這一收拾就收拾到天黑。
程玄熱到虛脫，可垃圾才扔出去一半。
她擦了擦收拾出來的半片地，坐在地板上休息。
夜色漸濃，星月挂上天幕，窗戶壞了，看夜空倒是方便。
她灌了兩大口水，正準備繼續收拾，就聽到從樓下傳來嬉笑聲。
程世寶回來了，家裏人正一起吃晚飯呢。
歡快的笑聲在安靜的房間內異常刺耳，程世寶語氣激動：“真的？！”
陳慧淑笑着：“真的啊！”
“他是哪裏人啊！”
陳慧淑語氣止不住的開心：“靜市，你不知道，是大城市來的，把二樓整層都租了，真是有錢人，這麽闊綽...”
“哎？寶兒，幹嘛去？”陳慧淑喊了一聲。
程玄回頭，就聽到了上樓的聲音。
是程世寶上來了。
程世寶站在樓梯口，拽着扶手，笑的得意極了：“程玄！有個大城市來的人租了咱們家的房子！”
“你可不要讓人家看到你！聽見沒！你又髒又臭！不要給咱家丢人！”
說完，又蹬蹬蹬下了樓。
樓下沉默一會兒，再次響起歡笑聲。
程玄坐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頭來。
又髒...又臭？
她拽起自己的衣領，放在鼻尖聞了聞。
好像是不太好聞？
——
第二天，程玄起得很早。
樓上的垃圾還沒有清理完，她還得接着幹才行。
拿了大麻袋，程玄就上了樓。
收拾了還沒幾分鐘，程玄就聽到了腳步聲。
兩個陌生婦女邊說話邊上了樓。
程玄一愣。
她們就是新的租客嗎？
兩個婦女看見程玄也是一愣，反應過來趕緊湊過去。
一個說：“不用你幹，小妹妹，不用你幹，快下樓。”
另一個推搡她：“人家專門雇我們打掃衛生來的，不用你幹，小妹妹。”
程玄被推搡着下了樓，看到程世寶和他同學站在玄關。
程世寶指着樓上：“看見沒，那兩個女的就是大城市的人請來的保姆。”
“好厲害啊。”小同學眼裏止不住的向往。
“也就那麽回事吧！專門租了我們家的房子呢！”程世寶昂着腦袋，特別神氣。
“世寶你家真厲害，大城市來的人都租你們家的房子啊！”
“也就那麽回事吧！”程世寶說。
程玄面無表情，從他們面前走過。
程世寶揚眉叫住她：“程玄！”
“你還記得我說的什麽吧？別往人跟前湊，丢了咱家的臉！”
程玄腳步微頓，輕輕皺了一下眉，什麽也沒說，開門回了屋。
睡了個回籠覺，程玄起床，送程世寶去了補習班。
大概是新租戶來了，程世寶想和補習班同學顯擺，平常死活不願意去的補習班，今天一路上一直要程玄騎快點，到了地方，下了車子背着書包跑着就進了補習班。
程玄看他進去，才騎着車子轉了個彎。
下午正熱，程玄騎了一路流了一身汗，遙遙看見自己家門口停着一輛白色卡車。
好幾個男人站在車旁邊，正往下搬着一件又一件沉重的大件家具。
程玄隔着老遠，胸腔微微起伏，汗水順着頭皮滴落到下颚。
她看到了。
看到每一件扛下來的大件家具，幾乎都是粉色系的。
不合時宜的，程玄想到了不久之前看到的那輛粉色轎跑。
剛想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又被迅速揮散。
不可能。
開着那種豪車的人，根本沒興趣來她們這種鄉下，更別提租房子了。
程玄騎着車子過去，陳慧淑正在門邊不自在的站着。
她僵着臉，一絲往日的潑辣樣子也無，渾身上下寫滿了小心翼翼，看到程玄回來了，居然還問候了一句。
“你回來了。”
程玄：...
程玄打了個惡寒，停了車子就要進屋去。
陳慧淑趕緊拽住她手臂：“你這孩子，快，快幫着叔叔們一起卸東西啊。”
站在卡車旁邊負責搬家的員工趕緊拒絕：“不用您，不用您，這是我們的工作。”
陳慧淑僵笑着，什麽都不懂，她們村裏人搬家都是找親戚的，所以她以為這群負責搬家的員工也是新租客的親戚們，十分想套套近乎：“我家這個孩子能幹着呢，就讓她給你們搭把手。”
員工們拒絕無果，沒轍了，對程玄說：“那小妹妹你幫我們拼裝一下那個凳子吧，力氣活你也幹不了。”
程玄沉默點頭，蹲在門口角落，開始拼裝那個電腦椅。
陳慧淑低頭一看，發現還有圖紙，怪麻煩的，又着急了：“別讓她幹這個，她一個丫頭，本來就笨着呢，就得幹不動腦子的力氣活！”
領頭的員工自己也有女兒，哪聽過這麽說自己姑娘的，登時就不樂意了：“您要不回去吧，我們都忙得過來，不用您在這裏陪着。”
陳慧淑面露不悅，可也不敢說什麽，不情不願回了自己屋。
程玄回頭看見她關上門，接着看自己的圖紙。
領頭的員工笑着對程玄說：“你慢慢來，別弄壞了就行，不會弄也沒事。”
程玄輕“嗯”了一聲，拿了零件包開始組裝。
領頭的員工送上樓一趟沙發，下樓看見程玄那電腦椅已經組裝的差不多了。
“厲害啊。”領頭的員工眉梢挑起，真心誇贊道。
程玄對他點了下頭，接着組裝自己的。
過了會兒，一片陰影再次落在她身上。
程玄以為是領頭的員工又下來了，也沒擡頭。
就還差一點，她就組裝好了。
擰好最後一個螺絲，程玄聽到頭頂傳來一道略顯嬌氣的女聲。
“不錯哎。”
程玄一愣，擡起頭。
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少女正站在盛夏裏，帶着草帽，帽檐上還戴着兩朵鵝黃色的小花。
她蹲下來，摘了帽子拿在手上，露出一張白到耀眼的，漂亮的臉，桃花眼笑盈盈看着她。
她撫了下自己略微淩亂的發絲，把帽子遞過去，戴到程玄的頭上。
程玄幾乎是毫無防備的，聞到她身上傳來的香水味。
不讨厭，不濃烈，清淡，卻又帶着甜甜的氣息。
程玄擡起頭，正撞進她蜜糖色的瞳仁，那比常人要淺的幹淨瞳仁，清晰映出了她現在狼狽的樣子。
“謝謝你。”
程玄聽到對方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