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薇兒,若初比起以前懂事了許多，但有時難免識人不清，你這個做師姐的，要多幫幫她。”青松大師沉吟半響,意味深長地說道。

百裏薇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争辯說：“師傅,若初自幼頑皮,古靈精怪，但于大是大非，還不至于……”

“為師知道。”青松大師笑着打斷她，“為師也只是說說而已。”

“是。”百裏薇低頭退出去,昨晚她徹夜修習內功,只感覺順暢異常,進步神速，在這種情況下,別說白若初偷偷溜出去，就是有只螞蟻爬過，她都能聽到,不過既然師傅這麽說，她照辦就是。

“若初呢？”百裏薇從房裏出來,不見白若初，問道。

逍遙莊灑掃的仆從說段盟主抓到一個奸細，白姑娘想必是去看熱鬧去了。

百裏薇剛要過去看看，就見段鵬程派人來請她，說天蠶幫的奸細服毒自殺，請她快去看看。

但凡死士奸細，都會在嘴裏藏一個毒囊,事情敗露時咬破毒囊，便可迅速求死。

天蠶幫的歹毒在于，這些死士奸細并不是自願服毒的，慕容延把毒囊種在他們的命門裏，一旦這些死士被人鉗制，抵死掙紮，命門血脈激蕩，藏在裏面的毒囊便會破裂，瞬間置人于死地。

百裏薇看到那人的臉色時就知道沒救了，象征性地探了探他的脈息，說了這番典故。

衆人聽了無不驚訝，紛紛咒罵天蠶幫壞事做盡，滅絕人性。

百裏薇也是下山了才知道這些事的，她給這人檢查傷口的時候摸到他懷裏有東西，拿出來一看，是幾個裝了藥丸的瓷瓶，她打開木塞，把藥丸倒在手心。

“小心有毒。”秋靈萱慌道。

百裏薇卻低下頭聞了聞，衆人都繃緊了神經。

百裏薇見衆人驚訝，緩緩說道：“各位不必擔心，天蠶幫的人擅長使毒，毒物藏于周身各處，但很少放在瓷瓶裏，而且，我能聞出這是什麽，只要不吃，不會有事的。”

衆人無不驚訝，都說神農山莊的百裏薇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大美人，不僅美貌絕倫，還武功高強，今日見了，才知道她更厲害的地方是醫術，竟然聞得出藥物成分。

“那瓶子裏裝的是什麽？”

“一杯倒，麻沸散，蒙汗藥，還有……百日功成。”百裏薇把瓶裏的藥丸全都倒出來，黃的紅的白的，有大有小，每種有十顆左右。

“百日功成，那是什麽東西？”有人問道。

“一種能令人功力大增，修為精進的補藥。”這個不用百裏薇說，在場的就有人知道，“可惜過量服用容易走火入魔。”

段鵬程道原來如此，猜想此人是想通過服用藥物快速提高武功修為，覺得這人沒什麽價值，讓人把他埋了。

“奇怪……”百裏薇把那些藥又數了一便，其他藥都有十顆，怎麽百日功成只有9顆？

秋靈萱見她把藥倒在手心上數，埋怨道：“師姐，天蠶幫的使毒功夫出神入化，你小心中毒啊。”

“不會的，我有分寸。”百裏薇說這話的時候十分自信，棋逢對手，總是令人興奮的，清修如百裏薇，也不能例外。

秋靈萱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百裏薇特別的…吸引人，比她剛才認真辨別毒藥的樣子還吸引人。

“可是我擔心你啊。”秋靈萱柔柔地說了一句，絲毫不擔心百裏薇怎麽想，最多，很随意的嗯一聲，然後輕描淡寫地說：生死有命，何必強求。

真是，神農聖女，佛系清修。

“我死了你會難過嗎？”破天荒的，百裏薇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會、會啊。”秋靈萱雙眸大睜，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我說着玩的。”百裏薇沖她笑了笑，秋靈萱眼睛睜得更大了，百裏薇竟然會說笑？

這個一本正經不茍言笑的正派人士神農聖女竟然會說笑？

“若初，若初？”百裏薇喊了秋靈萱三次，秋靈萱才醒過神來，“怎麽了，師姐？”

“吓到了？”百裏薇定定地看着她。

“是、是啊，師姐你不要說這種話吓我好不好？”秋靈萱把臉偏到一邊，極力不去看她。

“那你有沒有偷偷出去？”百裏薇的聲音突然嚴肅，眼神壓迫。

秋靈萱猛然驚醒，百裏薇竟然想在她不知所措防備最弱之際套她的話，半開玩笑道，“有啊！我和上官公子去松煙閣吃、吃魚的時候……”

百裏薇瞳孔縮緊。

“喝、喝了酒。”

“就只是喝了酒？”百裏薇追問。

秋靈萱嗯了一聲，說那天我叫你了，你不陪我去的嘛！

話到末尾，帶了些撒嬌和埋怨，百裏薇一直是伸手不打撒嬌的白若初，但她現在板着臉，兇道：“你還有什麽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沒、沒了。”百裏薇現在的樣子真的很吓人，秋靈萱眼底頓時蒙了一層透亮的水膜，可憐兮兮的。

她知道百裏薇在詐她，但她不知道百裏薇究竟知道多少，有沒有從她轉瞬即逝的錯愕裏看出什麽，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耍起懶來：“你這麽兇幹嘛，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知道我生日是哪天嗎？你知道我喜歡誰嗎？你知道我娘是怎麽死的嗎？你知道我我我、我小時候……小時候為什麽要親你嗎？”秋靈萱頓了頓，索性豁出去了，百裏薇在打擾她的判斷，她也要打擾百裏薇的判斷。

來啊，互相傷害啊！

說到那個吻，百裏薇眼底果然閃過一絲尴尬，那是她這輩子永遠不願面對的事。

青松大師将白若初交給她照看，她是照看了，但只管衣食住行，武功學問，至于白若初是怎麽想的，她并不關心。

對于早熟的百裏薇來說，白若初太幼稚了，她不想也不會和這樣的小孩過多交流的。

她深信衆生皆苦，所有苦難都是衆人必經的劫難，只有度過這些劫難，才能修成大道，從她記事起，她就是這麽認為的，因此她很少去幹擾白若初的人生軌跡，相信白若初會随着年齡的增長而收斂成熟的。

但當年那個吻打破百裏薇一直堅持的觀點，白若初頑皮是真，純白如紙也是真，但她是什麽時候學會了這種奇怪的事情的？

她要經歷艱難是她的事，白若初不是她，她怎麽能将自己的想法強加于白若初？

對于白若初的出格，百裏薇認為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同樣的，白若初瞞着他們練飛花擊木，為母報仇，自己竟全然不知，也是她的責任。

在這種愧疚心理的作用下，百裏薇多少有點認為，如果白若初是奸細，也一定是自己對她管教不嚴，讓她走了邪門歪道的緣故。

像她這種武林正派怎麽會想到，慕容延竟然派一個11歲的小女孩來做卧底，而這女孩，竟然有這樣深的心機，多年來深藏不露。

“是我的錯。”百裏薇眼底懷疑盡去，溫柔如故，“可是若初，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偷偷溜出去，有沒有做過對不起武林正派的事。如果你不跟我說，我幫不了你。”

秋靈萱第一次看到清冷鎮定的百裏薇露出這種眼神，她知道這是坦白的最好機會，但她也很清楚，百裏薇不會允許一個毒門妖女跟在自己身邊的，就算她允許，青松大師也不會允許，任何人都不會允許。

而且，她又有什麽理由留在百裏薇身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說的就是現在吧。

秋靈萱最終還是對那雙清麗水靈的眼睛撒了慌，百裏薇看着她，企圖從這個經常朝她撒嬌地女孩眼裏看出些什麽，但她只看到一個熟悉的眼神。

這個眼神，她曾經在古靜柔眼裏看到過，在古靜柔看上官玄的時候。

一瞬間，天崩地裂。

“百裏姑娘，白姑娘，盟主讓你們去吃飯。”仆從不知何時站在十步之外，兩人竟沒一人察覺。

上官玄失蹤，武林秘籍被搶，徹底惹怒了段鵬程，他派人四處圍追堵截天蠶幫的人，天蠶幫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幫派，怎低得過殺紅了眼的各大門派？

慕容延頻頻派人找秋靈萱要情報，秋靈萱不是很遲才給情報，就是給的情報是錯的。

經過上次的事情，秋靈萱已經決心徹底洗白，但又怕慕容延抓她回去問罪，曝光她的身份。

畢竟，以慕容老賊的無恥，他做得出這種事。

得想個辦法！

“師姐，我們今晚就睡在這嗎？”一行人在秋靈萱的刻意引導下，追蹤慕容延來到一處松林，衆人在林子裏迷了路，只好就地生火休息。

“嗯，冷嗎？”

秋靈萱想說冷，但很快搖頭，“不冷。”

冷不冷的，也不能靠着百裏薇睡，靠着百裏薇睡也不能幹什麽，還是離她遠點，省得做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來。

她不知道的是，她幻想某些和諧的場景時，眼底會不經意的露出愛慕的眼神，盡管她極力克制。

以前百裏薇沒注意，也看不懂，但自從看到古靜柔看上官玄，她就懂了。

只是，那種眼神，應該給某個學富五車的書生或某個溫柔體貼的俠士，不該給她呀。

事情是怎麽發展成這樣的？

百裏薇平生第一次遇到超出她計劃的事，事情的主角，是她疼愛多年的小師妹，她擡眸看向白若初，後者蓋了薄薄的一層毯子，雙手抱于胸前，靠在樹幹上。

百裏薇猶豫了會，說道：“若初，過來。”

白若初疑惑，慢騰騰的挪過去，以為百裏薇要訓話，沒想到百裏薇卻讓她坐下，還把自己的毯子分給她，正要問為什麽，卻聽百裏薇閉着眼睛說，“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