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千年前,東天域尚存之際,南天域的核心組織并不叫“聖教”。
但在天域大陸暴發戰争,東星國炸毀鏈路,南天域的前核心勢力也在此役受到重創,龐大的勢力分崩離析就此分裂成好幾股小勢力,屬于其中的一支機緣巧合壯大起來,就是如今的聖教。
它能壯大的機緣,就是聖女,甚至也因它改了名。
異世而來的聖女,擁有龐大的眷屬力,她身上所攜帶的異界特質是治愈世界傷痕的良藥,配合着南天域獨有的祭祀文化,可以輕松緩解少了一部分身體的世界痛苦。
發現了這件事的人們推崇她贊美她,心甘情願奉她上位,從第一代聖女開始她就享盡這個世界的青睐和美好,甚至因為這股天生的星力親和,她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成了七星階的煉星士。
在所有人都以為她能活到這百歲時,這位初代卻不到五十就驟然離世了。
死時無病無災,就在睡夢中安然而去,是切切實實的壽終正寝,卻讓所有人無法接受。
明明已經是七星煉士的聖女完全能活到一百歲的,為什麽這樣?
但就算再悲痛不解,日子還要繼續,南天域受聖女祭祀的恩澤由千年大戰的蕭條重新繁榮起來。
但不到三百年又開始衰敗,逐漸重現千年大戰後的光景,就在衆人發慌之際,第二代聖女降臨了。
她同初代一樣,擁有無比龐大的眷屬力,因為她的存在世界再度重新青睐起南天域,聖教也徹底發現了她身上的特質,他們如三百年前一樣給這一代聖女同樣的尊榮和愛戴,寄望于她能繼續給南天域繁榮。
但是,這一代的聖女甚至連四十歲都沒活到,三十九歲那年,那個曾經的異世少女也在睡夢中安然離世。
接連兩任皆是如此,聖教也不得不承認,聖女身上的得天獨厚是有代價的。她被世界喜愛,能不斷撫平世界的傷痛并不是單純地用體質帶去了龐大的星力,而是在同時也被抽取了身上相應的無形之物。
也就是壽命。
世界在抽取她身上的特異療傷時,也會因此帶走她在原生世界就定格的一半壽命。
又一個三百年輪回後,第三代聖女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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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位的性格比起前兩代要任性和叛逆些,她雖然也享受南天域的追捧但更熱衷去更廣闊的世界繼續冒險和獵豔,借着世界的祝福攬獲了無數英年俊傑的追逐和愛慕,引得當時的大陸為了争奪她惹出了很多事端,好在她吃不得苦不肯修煉,南天域最後用了些手段才将人追了回來,但也因此決定不肯再給聖女正常的修煉方法,而是故意改了一套讓修為漲得極慢的錯誤之法交給第四代。
也就是現在的宋南喬。
當代的聖女閣下看着眼前的資料臉色慘白,尤其是看到第三代聖女活了三十二歲就挂掉了,今年已經十八的她簡直能當場哭出來。
這時候她也終于想起自己穿越前和同學說笑時提起的那個夢,那個夢裏不只跟她說了穿越到異世獲得的好處,也提示過會付出代價的。
那個冥冥中的聲音一直跟她說得很清楚,會收走她一半的壽命。可她根本沒當一回事,甚至穿越之後被異界的繁華美好迷住了眼全然抛在了腦後。
放下資料時,臉色蒼白的不只是宋南喬,還有同樣不可置信的池淩。
“聖教能有這千年多的繁榮,都是趴在聖女身上吸她的血得來的結果。”
在兩人精神恍惚之際,之前消失的老人出現在屋門口。
“你們眼中仁慈博愛的庇護所,其實內裏一點都不光明磊落,充滿了欺騙和利用。聖女的每一場祭祀喂飽了聖教和南天域,抽幹的都是她的精力和壽命。以血入祭,呵呵,那些流淌的血都是聖女的命!”
“一次次的用涉世未深的異界少女去獻祭世界獲取這千年來的一切,你們都不覺得羞愧可恥嗎?”
“真可憐啊小女娃,半年之後,那場祭世大祭結束,你的壽命也就只剩下一半了呢。”
“這次你是能幸運活到五十歲呢,還是比你的前代更不如,三十都活不過?”
“啊啊啊啊啊!”/“住嘴——!”
宋南喬的抱頭下蹲尖叫和池淩忍無可忍咆哮着攻向老者幾乎同時發生。
他的含怒一擊對九星階的頂級高手來說卻是毫無用處,老者伸出拐杖輕輕松松地接下,甚至都沒讓周遭産生一點動靜。
“接受不了也只能接受啊,聖女還有少主啊,事實就是你們嘴裏的聖教其實就是個欺世盜名的魔教罷了。嘿嘿嘿嘿嘿……”
老人嘿嘿笑着,又如鬼魅般消失無蹤,再也沒出現。
星光輪轉,又是新的一天。
聖女殿裏的侍仆們發現今天聖女大人又起晚了,但大家誰也沒在意,在宋南喬頂着黑眼圈出來也只是團團圍上,端水給她洗漱的洗漱、梳妝的梳妝,只有後面送上早點時才溫柔的提醒一句女孩少熬夜比較好,聖女大人要更愛惜自己的身體,否則大家都會心疼雲雲。
很真摯的關心話語,卻讓宋南喬面對一桌的精致早點忽然就食不下咽。
但她卻不敢表現出來。
第三代聖女叛逆任性,吃完聖教給的好處就想拍屁股走人,之後被聖教用了手段強留在南天域的記載她還記着呢。宋南喬不敢想自己要是暴露出心裏的抗拒和排斥,這些現在對自己好得不行的人之後翻臉又是什麽樣子。
于是只能打起精神繼續按部就班,接下來她得去舞蹈室練習祭世舞。
半年的時間下來,那508個動作她其實已經記得七七八八,雖然現在跳得也不是很流暢,但好歹磕磕絆絆也能完整來一遍了。
負責授舞的侍女今天見到她卻表現得很激動高興:“聖女,專門給您制作的祭世舞法衣已經做好了,我拿過來給您試穿,到時候有不合适的地方再改改!”
不等宋南喬說話,她已經興奮地出去很快就捧着一個寶匣又跑回來。
半年的見識讓宋南喬知道,一般用這種盒子裝着的東西,基本上都是星力寶具級的物品了。
當侍女打開蓋子,将裏面那件紅色的法衣抖開,上面被匠人精心點綴的各色星力寶石就瞬間證明了它不只是衣服更是一件寶具的事實。
但它确實也是一件極為美麗的祭舞裙,紅得有如烈火也有如鮮血,袖擺和裙擺綴着金色玉石,抖動間環佩叮當,整體美輪美奂,完全可以想象穿着這件祭裙去跳那優雅神秘的祭舞時該是怎樣震撼的驚豔。
如果沒有昨晚發生的事宋南喬看見這件衣服大概會欣喜若狂,它完全滿足了女孩子內心在大衆前展示自身美麗的幻想。前三代的聖女想必也是如此,哪怕可能對跳祭舞其實很不耐煩甚至不擅長,但為了這件法衣,她們一定會拼盡全力。
可知道真相的宋南喬卻只想到了穿上它以後會縮短到一半的壽命,這比童話裏讓人不停跳舞的紅舞鞋還要讓她恐懼,這根本就是一件有着絕美外表的催命符。
“我,我身體有些不舒服……”于是她在侍女殷切的目光下磕磕巴巴的出言拒絕,“今天,就算了吧。”
聖女都這麽說了,向來無條件順着她的授舞侍女雖然失望但也沒說什麽,轉而關心起她的身體:“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請藥堂的長老給您看看?”說起來聖女大人今天的氣色确實很不好,精神看着就萎靡了很多。
宋南喬什麽也沒說,拒絕了找大夫看病的建議後就直接順勢裝累裝病,然後只想躲在房間裏不出來。
她知道自己往後大概再也沒辦法學着跳起那些舞步了,更別提去穿上那件法衣。
聖城的教徒們這幾天個個面有擔憂,因為他們聽說聖女大人這幾天生病了,一直在卧床休養。
“聖女大人,沒事吧?”
“藥堂的長老大人還沒查明病因嗎?”
“沒有,據說就是修煉太拼把自己累着了需要好好休養。說起來,聖女來自異界,她們那邊的人好像一向身嬌體弱,經不住修煉的強度會累倒也正常呢。”
“那就沒辦法了,畢竟是聖女大人,不能拿大長老那樣的人物慣常做對比呢。”雖然她們同樣都是年紀輕輕就地位尊榮的女性就是。
打聽到人就是累着了,衆人便安心下來沒再多糾結,內城的人都是下意識放輕動靜好不打擾到聖女的休息。
但就是這麽一個刻意放松體貼的環境下,就突然毫無預兆的暴出了一個驚雷——
聖女偷偷離開聖城了!而且還是他們的少主帶着聖女走的!
之所以這個消息被暴出來,是因為教主殿裏有高層聽到了教主父子倆的争吵,少主發現了歷代聖女的真相接受不了聖教是靠獻祭聖女發家,然後沒多久他就帶着聖女偷離開聖城,兩個人直接潛逃。
待到衆人發現他們不見,兩人似乎已經跑出了南天域的範圍,往其他天域去了。
【他們還真跑了啊!?】第一萬目瞪口呆,【而且居然還是少主把人帶出去一起跑的,他還知不知道自己是聖教的繼承人啊?還是說世界意識給的寵愛光環太強大,讓他直接沖昏頭腦了?】
“并不意外啊,少主這個人從小就公義仁善,老教主又憐惜獨子舍不得将他教得冷酷以利益至上,眼裏揉不得沙子的年輕人在得知真相必然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聖女臺的核心內部,梅露仍舊刻印着符紋,她的姿态安然娴靜,歲月靜好的模樣和地面上的人仰馬翻形成兩個極端。
“他覺得就算不靠聖女,聖教也可以憑自己的能力将南天域發展繁榮。以前一直用獻祭聖女換取資源的方式真的太惰怠也太可恥了,是一個充滿理想和自信的正派繼承人呢。”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在這裏搞點評嗎?眼看這兩個人跑了你都不阻止一下真的好嗎?宿主你還要不要做任務啦!】如果有腳,系統大概是要跺得跳起來。
“阻止不了的,聖女必定會拒絕南天域,這不只是聖教的劫難,也是天域大陸的劫難。”梅露神色不變,手上的動作亦是未停,“這是我在聖女降臨之初嘗試将人從那場意外裏重新奪回來,時隔半年卻依舊沒能改變她會離開這個事态走向的結論。我阻止一次,兩次,都不會改變她不會為南天域效力的結局。”
【所、所以,蔔天術給出的結果才是南天域最終毀滅嗎?……不對,也就是說按事态原本走向,其實半年前聖女根本不會來南天域,而是就應該被其他人搶走!?】第一萬終于反應過來,【那少主其實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做出叛教的舉動吧?】
“第一萬。”刻印好指尖符紋的最後一筆,梅露輕輕收手,“你為什麽會覺得少主以後遇到聖女,他就不會再一次得知聖教的真相,然後又做出如今相同的舉動呢?”
小系統嘶了一口氣,忽然意識到性格和命運之間決定性的慣性,也就是說不管宿主怎麽操作,事情的走向最後一定還是會那樣。
就在這時,核心房間外傳來一陣慌張的腳步聲。
“大長老不好了!少主帶着聖女叛逃出聖教了!教主親自去追,結果在通往中心死海的鏈路上遇到了不明勢力的埋伏襲擊,現在受了重傷,正在藥堂治療!”
【啥?那老頭子受傷了?難道是被那個神秘九星給打的?】
少主和聖女雙雙叛逃,教主遇襲受傷,兩件事接連發生,讓整個聖城猝不及防的同時也惶恐不安。
好在,他們還有大長老。
“大長老您來了!”藥堂裏,一些守在病房外的高層見到梅露皆是不自覺露出放松之色,“教主就在裏面,人已經脫離危險,正跟我們說要找您過去呢。”
“我知道了。”梅露向他們點頭,“都先別慌,繼續做自己的事,一切有我和教主在呢。”
在這種慌得想要打轉的時候再看到大長老這永遠處變不驚的鎮定面孔,真的是莫大安慰,周圍的人內心瞬間安定許多,一個個拱手聽令回去繼續執勤。
而梅露踏入房間,就看到老教主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胸膛上靠近心口的位置染着紅色,是只差一點就被斃命的傷勢。
不過比起身上的傷,老教主臉上的灰敗明顯更來自精神上的打擊。
他的兒子因為理念不合毫不猶豫的背棄了他,背棄了這裏。
“小露,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失敗的父親?”看到梅露,老人忍不住露出苦笑,“我以為等到他長大就會明白身為一教之主的責任和擔當,現在看來,是我自欺欺人。”
“教主大人是個好父親,您把少主教得很好。”梅露走在前坐在榻邊,她擡起手,掌心大片如雪花般的星屑灑下,飄進老教主的傷口裏,“他遲早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那磅礴的治愈力一出現,感受着剛剛才被勉強控制住的內傷迅速愈合的老教主卻是渾身一震:“小露你……十星階了?……什麽時候!?”
“幾天前吧。”女子不在意道,“五年如一日的刻印符紋,我的修為精進很快,不知不覺就升到頂了。”
“這可真是……”連出了兩件壞事突然暴出這麽一件好事,老教主都不知道現在該哭該笑,看到眼前人平靜淡然的臉色不由想到這孩子的所有外露情緒大概都在這五年的專心刻印裏全都被磨光了,“小露,聖女……還有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能拜托你嗎?”
“請交給我。”對方向他微微一笑,“變故都是暫時的,南天域也會安然無恙,我向您保證。”
“我信你。”無論過去多久,老教主在聽到那聲「請交給我」都無比安心,這在聖教裏是公認的意味着萬無一失十拿十穩,在感受到自己的傷勢再無大礙,老教主更是自己坐起了身,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整張臉十分嚴肅,“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和你說。”
他之前是追溯不孝子兩人一路從南天域奔赴至通向中心死海的鏈路的,結果眼看就要找到人,就被兩個八星和一個九星埋伏圍攻。
“這些也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看到鏈路出現了一小段缺口……”想到這個他臉色就很難看,“雖然立刻着人去修複那邊的路段和結界,但從造成鏈路損壞的那個現場去看,真的非常像千年前東天域鏈路被炸毀時的狀态。”
這個發現讓他不得不重視,甚至比兒子帶着聖女叛逃還要重要,因為這意味着一個他不敢去想卻又不能不早做打算的猜測——
有人在做試驗,或者說,有人掌握了千年前東天域炸毀鏈路的方法,想要讓南天域也重蹈覆轍。
傷勢大好,閑不住的老教主便開始着手處理這件事,而家裏叛逃的那對男女則交給了大長老處理。
“徐炎。”大長老也不拖沓,直接叫來了心腹,“帶上教中的高手,按照上面的指示去追捕叛逃者池淩和宋南喬,期間任何人阻止你們帶回聖女,直接格殺勿論。”
“是,大長老!”徐炎雙手接過了老大遞來的行動指示詳解,內心也是松了口氣,這種只用按老大給的攻略行事就能完勝的無腦操作是他最喜歡的了,尤其是面對這種抓少主和聖女的棘手任務時……等等,抓少主和聖女?
“大長老……”徐炎面帶猶疑,“就算是少主阻撓,也格殺勿論嗎?”
回應他的是平靜又篤定的語氣:“我已經說過,是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