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蔣小光縮回角落的書桌,指着西邊的床說了句“你們睡那”後,又埋頭不說話了。

莊景看西邊的床,面積雖然大,但卻很髒,被子和枕頭邊都是煙灰還有積攢了不知多久的灰塵與污漬,讓人連屁股都不想挨上去。

這應該是蔣小光爸爸的床,而且很明顯,自從他被抓進監獄裏以後,蔣小光就再沒動過床上任意一個東西。

要清潔這張床那可是個大工程。前名伶掌上紅挑剔地皺起了眉。

金竑看出了莊景的為難,把兩個人的行李推到牆邊,袖子卷起來,徑直開始拆舊的被褥和枕套。

金竑手臂一抖,兩年的積灰像一朵升騰的蘑菇雲撲面而來,莊景往旁邊讓了兩步,金竑卻吃了一嘴灰,眼睛也睜不開,手背還按在唇邊咳嗽了一聲。

看他那個狼狽樣子,莊景唇角忍不住彎了彎。算了算了,自己好歹還有吃苦的經歷,金竑他能看出來,肯定是個從小就嬌生慣養沒受過人間疾苦的貴公子,恐怕這輩子都沒自己鋪過一次床。

“我來吧,金董您去旁邊歇息一下。”莊景上前攢住被套說。

金竑眼睛泛紅,但不松手:“我已經被迷了眼睛了,你就別來摻和了。”

莊景說:“做飯您是專業的,鋪床疊被這種事情我可比你行。”

說完想到《西廂記》裏那句“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疊被鋪床?”,不免有些後悔,臉偷偷紅了。

金竑低頭在莊景耳邊說:“想讓我讓開啊?現在咱們一起拍節目了,不再是上下級而是夥伴了,你該叫我名字吧,不然觀衆看到了也會覺得很奇怪。”

莊景手上專心弄被子,不想搭理他,金竑也就不松手,這麽個大高個杵在那兒很是礙手礙腳。

沒過一會兒,莊景抿了抿唇,只好無奈地說:“好吧,好吧。那金竑同志,可以請你往邊上讓讓嗎?”

金竑這才讓了讓,笑着說:“我們兩一起。”

莊景心裏微微搖頭,累了,随便吧,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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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吃了多少灰,總算把舊的床上用品拆了下來,周圍也擦拭過一遍了。金竑從行李裏拿出一件嶄新的三件套,展開來看,是牛油果色,上面還印着很多巴掌大的吐着舌頭微笑的q版柴犬。

還挺可愛的,莊景想,沒想到金竑是這個口味,和他家裏的裝修風格也不符合呀,這下可算是在全國人民面前暴露了。

要是晚上,自己和金竑并排躺在幾百只小狗下面,那畫面簡直不敢想象……

莊景覺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麽。

于是鋪完了床,他趕緊說:“金竑,我也帶了床單被罩,要不我就睡在地上,您睡床怎麽樣?”

金竑看了他一眼,從行李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薄床墊和睡袋鋪在地上:“我早就準備好了,我喜歡睡下面,你睡上面。”

【虎狼之詞】

【不對吧金董,我賭你和莊景一起肯定在上!】

【這是特殊的體-位,你們懂什麽,可以刺激到某些特殊的地方。】【前面的詳細展開來說說】

節目播出的時候,這一段彈幕沒被和諧之前的畫風簡直不能細看,不過節目組反應很快,一下就都給屏蔽了。

“您別跟我客氣了,我哪能讓您睡地上啊?”莊景假笑。您可是我公司的董事長啊,分分鐘可以封殺我,咱們就別在鏡頭面前裝模作樣,推三阻四了。

他根本不認為金竑是真心想睡地板的,畢竟金竑世家子弟,會享受生活是出了名的。而這筒子樓的水泥地全是陳年污垢,又潮濕又陰冷,說不定半夜什麽蟑螂老鼠就爬到腦袋上,鑽進耳朵裏了,金竑能受得了?

他就不同了,睡過泥潭和稻草堆,到時候睡袋拉鏈一拉,一覺睡到天亮。

金竑似笑非笑:“那要不我們兩一起睡床?”

莊景趕緊擺手:“您聽我說,我這個人睡相特別不老實,半夜就喜歡拳打腳踢的,我這腿力氣可大得很啊,要是不小心傷到您那就不好了。”

“這樣啊,那也行。”金竑露出思考的表情,幹脆坐在睡袋上:“這睡袋我原來露營的時候用過,我這人在野外習慣裸-睡,如果你不介意地話……”

莊景:……

金竑是在耍無賴嗎?那他耍起無賴來還真有四哥的一點風采。

金竑看莊景有點咬牙的樣子,又補充道:“其實你不用有心裏負擔,我腰背不好,就喜歡睡硬地,這樣對我們兩個人都好。”

行,他贏了。

莊景一屁股坐在柴犬的腦袋上,笑得溫柔:“那我也卻之不恭了。”

金竑站起來:“你看,這不結了嗎?”動作敏捷的根本看不出腰背哪裏不行了。

莊景有種被套路了的感覺。

安置完行李,兩人便想和蔣小光交流熟悉一下。

蔣小光剛才一直背對着他們,低頭寫字,一句話都不說。莊景想,這這燈光也太昏暗了,長此以往孩子的眼睛要壞掉的,明天領了工資,要給他去買盞新臺燈。

他走到蔣小光身邊問:“這麽暗你看得清楚嗎?”

蔣小光的手一下捂住在寫的東西,僵在原地,簡直像只可憐的小老鼠。

他手裏抓着只都寫禿了的鉛筆頭,橡皮擦只有一粒花生米那麽大還在勉強用,莊景想,新文具也得安排。

金竑拍拍蔣小光的肩膀,蔣小光單薄的肩膀猛地瑟縮了一下,引來莊景責怪的目光。

金竑的聲音卻放得很和緩:“今天晚了,明天我給你做好吃的,你喜歡吃什麽?”

蔣小光還是不說話,手卻因為緊張往下移了幾厘米,莊景看到了,他原來是在作業本上畫畫,兩個尖尖的三角形加一道弧形,不知道是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憋出兩個字:“都行。”

莊景打圓場:“好啦,已經快十點了,我們別打擾小光寫作業了。”

金竑和莊景也就離開了蔣小光的小天地,然而屋子很小,連把多餘的椅子也沒有,他們兩相顧無言。

莊景低聲問金竑:“這裏只有樓下一個廁所嗎?那洗澡怎麽辦?”

金竑早就查清楚了情況:“每個走道盡頭都有水房和兩個小隔間,可以在那裏接熱水擦身體,不然只能去街角的公共澡堂。”

“……啊,哦。”這居住條件簡直比鼎成豐剛成立的時候還一言難盡。

蔣小光聽到這話,倒主動起身,從床底拿出兩個盆遞給兩個大哥哥。

這兩個盆原來是鮮豔的紅色和綠色,但因為年代久遠,塑料已經發白,上面布滿了劃痕,劃痕裏還有可疑的污垢。

金竑想,要不今天還是忍一下,明天買個新盆再洗澡吧,莊景卻面不改色的接了一個過來,笑道:“小光,你可以給我們帶路嗎?”

蔣小光點點頭,又遲疑地看向金竑。金竑把盆接了過來,朝他點點頭,蔣小光立刻低下腦袋。

他從抽屜裏拿出手電筒,等兩位哥哥收拾好後,帶他們穿過走廊來到水房,低聲說:“我先回去寫作業了。”

莊景拍拍他的手臂:“好孩子,謝謝你。我們手機有電筒,等會自己回去就行。”

蔣小光匆匆點頭,立刻轉身走了。

水房很陳舊,瓷磚泛黃,五根鐵管引着水彙入一個狹長的水槽,夏天的時候,有人直接就在這裏洗頭沖涼。

但現在是十一月,培泠在長江南岸,氣候已經很寒冷。莊景把水龍頭打到最左,出來的也只是溫水,放在盆裏不出兩分鐘就會涼透。

兩人沉默着把盆子各自清洗一番,又走進相鄰的隔間。

進門前,莊景瞥到了搭在金竑盆子上的白毛巾,總覺得這條毛巾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不管了,趕緊脫衣服吧。

莊景的皮膚嬌嫩又敏感,一接觸冷空氣就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毛巾擦過的地方留下水珠,被風一吹就更涼了。他匆匆擦拭了一遍,再把水盆裏的餘水自肩膀淋下,就趕緊擦幹身體,把居家服套上。

隔壁也傳來嘩啦水聲,因為金竑很高,還可以看見他的頭頂,他的手撫了一下頭發,手上還帶着那串不離身的佛珠。

“為什麽他要一直帶着這串佛珠呢?”莊景不禁好奇起來,總不能是為了盤手串吧?這類玩意兒新時代的年輕人不是早就不喜歡了嗎。

金竑那邊的水聲消失,莊景也趕緊推開門出去,正好金竑走出來,他頭發稍微沾了些水,穿一件黑色的兩截式睡衣,看起來和這間泛黃漏風的破屋子格格不入。

佛珠上沾了些水珠,他低下頭認真細致地用一塊軟布把水珠擦幹淨。

擦完布,金竑擡起頭,正巧撞上莊景來不及收回的目光。他走過來,伸出手,一雙深邃的眼睛映着水房昏黃的燈,讓莊景不自覺地後退,警惕地問:“幹嘛?”

金竑指着他脖子說:“這兒沾了毛巾上的線。”

“哦,是嗎。”莊景松了口氣,在修長的脖頸上摸了一把,找到了那線頭,食指彎曲,輕巧地把它摘掉了。

這手勢像《拾玉镯》裏孫玉姣繡花。當年莊景在臺上十指纖纖,柔荑朱唇上一點,濡濕了線頭穿針,将一根看不見的線織出少女的千嬌百媚。莊景演這出戲的時候還很小,為了練那神态,不知吃了多少苦,等練成了,美卻不自知,不知道勾了多少人心。

金竑還站在那看他,莊景手在他眼前晃晃:“想什麽呢,再不走要凍僵了。”

“沒什麽,想明天的錄制。”金竑笑笑。

“你緊張嗎?”莊景問。

“有什麽可緊張的,像你說的,做飯我是專業的。”金竑用那種開玩笑的口吻說。

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金竑用手機打着光,不一會兒回到了302。

推開門,燈竟然已經熄滅了,蔣小光的床上隆起一團黑影,看來他已經休息了,金竑和莊景也只好睡覺。

莊景掀開牛油果柴犬的被子,躺到床上,金竑則鑽進了睡袋裏,把拉鏈拉得嚴嚴實實。

穿堂風從關不嚴的玻璃鑽進來,将屋內的氣溫降到了零度,莊景把被子邊卷到身下,裹得像個蠶寶寶一樣,才覺得暖和一些。

看了眼金竑,他覺得于心不忍,猶豫了一陣,把臉從床上探下來,輕聲喊:“金竑,你睡了嗎?”

金竑的聲音從下方的睡袋裏傳來,有些失真:“沒有。”

“晚上那麽冷,要不,你還是來床上睡吧。”着涼了還怎麽做節目?

金竑的聲音過一會兒才傳來:“不用了,我的睡袋是抗低溫的。”

莊景探頭看了一眼,也沒再勸,又躺回了床鋪的正中間。

兩個人都不說話,整間屋子沉默極了,連呼吸聲都可聞,耳朵裏甚至可以聽到幻聽。

金竑靜靜地躺着,覺得時間似乎都靜止了。不知過了多久,蔣小光輕輕打起了小呼嚕,莊景的呼吸也變得平靜綿長。

金竑輕輕拉開睡袋拉鏈,拿出手機和耳機。

上個星期他讓白熊平臺把《白日夢》的項目重新定級,換制作人,繼續完善劇本,今晚這部劇的主演會全部官宣。莊景也知道這個消息,但是他自從下飛機後就再沒有查過手機,一點也不在意輿論,可金竑卻不能不在意。

他打開微博,果然劇和兩個主演都上熱搜了,莊景這人就是個熱搜體質,随便什麽消息就能引起腥風血雨,熱搜詞比簡項笛還多。

果然,微博上又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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