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
要到被學校開除的程度。
他上前攔住班主任:
“老師,蔣小光是不應該砸手機,這件事您可以懲罰他,讓他道歉,該賠給莊同學的錢我們也會賠付,但是偷盜的事情沒有定論,讓他因此而失學是不是太過了?”
“這是我班上的事,你是明星也沒權利阻止我,我今天一定要帶他去校長室,你讓開!”
莊景不讓,他說:“我參加這個節目,這周裏也就算是這孩子的家長了。我沒能好好教育他,我向您道歉。”
說完他朝老師深鞠一躬。
蔣小光的眼眶紅了,說:“景哥,你沒必要這樣。”
莊景:“你閉嘴!你犯的錯我等下再跟你掰扯。”
班主任看莊景這高高在上的大明星都朝自己鞠躬了,不由十分得意,但想到只有抓着蔣小光才能讓莊景繼續吃癟,手又一時不願意放下來,三個人就此僵住了。
攝影師冷汗直流,他剛才見情況不對,已經悄悄給金竑發了信息。
這怎麽金董還不來啊?如果他再不來,自己只能聯系節目組介入了。總不能嘉賓節目上着上着就辍學了吧?
正在這時,金竑大步流星地走進教室,攝影師懸着的心這才放下,心裏默默念叨着,金董來了,一切都不成問題。
金竑站在莊景身邊,不給他再彎腰的機會,冷聲問班主任:“你是什麽情況?”
他可比不上莊景尊師重道,這樣的人哪配讓莊景折腰?
金竑身材高大,氣場極強,一下将班主任給震住了,手不由自主松開。
莊景把蔣小光撥到自己身後,極快地給金竑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Advertisement
金竑說:“一碼歸一碼。不論蔣小光有沒有偷竊,都不應該砸碎別人的財物。”
他走到衛薇的身前,過于淩厲的氣勢把衛薇緊張地一動不動,金竑轉身對蔣小光開口:“還愣在那裏幹什麽,還不過來?”
莊景還怕蔣小光不聽話,打算蔣小光不過去自己就推他過去,沒想到蔣小光這會兒倒是聽話的很,挪到了金竑身邊。
“蔣小光,鞠躬,道歉。”金竑下命令。
蔣小光朝衛薇深深地低下頭去。
“說話啊,砸的時候沒考慮過後果嗎?還是你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蔣小光咬緊嘴唇,眼眶微紅,道歉的話終于還是說出口了:“對不起衛薇,無論如何我都不該砸你的手機。請你原諒我。”
衛薇還從來沒見過蔣小光這個樣子,比整天陰沉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麽的他看起來正常多了,但是手機碎成這個樣子,可不是一句簡單的道歉就能原諒的。
衛薇不答話,蔣小光也沒起身,金竑說:“同學,我們會替蔣小光賠償換屏幕的雙倍價錢,很抱歉對你造成了不便。”
衛薇趕緊擺手:“雙倍就不用了,只要能把我手機修好我就算了。還有蔣小光,你快起來吧,這樣怪丢人的。”最後一句她說的很小聲,悄悄瞥了一眼攝像師。
蔣小光沒動,直到金竑說“起來吧”,他才默默直起腰。
“下一步處理蔣小光有沒有偷竊的問題。”金竑走到講臺上,先拿起那五十元錢,正反面只看了一眼就發現了端倪。
“昨天蔣小光幫我賣燒烤,這是許多同學親眼所見,我把賺的兩百元錢獎勵給了他。其中一張五十元左上角和這張有一樣的折痕——”
“這還不是随便你說?”班主任嗤笑。
“而折痕的位置沾了一滴燒烤醬,這是小光收錢時不小心沾上的,所以這張錢就是他的。”
班主任拿過五十元仔細看,右上角還真有一個淡淡的污漬,湊近一聞有燒烤的味道。他說:“誰知道這個點到底是什麽呢?”
金竑不理他,繼續說:“至于偷手機的事情,我們可以報警解決。”
班主任詫異了:“報警?”在培泠這樣的小縣城,報警可是大事。要是警察跑到他的班級來,他這個月的獎金包括晉升年級組長的事情就別想了。
金竑說:
“節目組和校長商議過,在初三(五)班安裝了隐藏攝像頭,就是為了拍攝小光在班級最真實的狀态。到底誰是小偷,一查視頻就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警察吧。”
班上同學嘩然起來,其中某些人心裏更加緊張起來,但是人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物種,這一定是金竑的計策,如果現在表現得不一樣,那就中計了。
金竑走到教室角落,真的從窗簾邊的書架拆除一個小型攝像機,拿着它走到教室前面。
莊景心裏隐約有點明白了什麽,但他笑而不語,看金竑表演。
金竑把攝像機連接到手機上,點擊播放,裏面傳出剛才班主任咆哮的聲音,放了接近十秒,他按了暫停:“看來攝像機運轉正常,可以當證據。”
他看了一眼班級裏的人說:“這臺攝影機交到警察手裏,就是要留案底的了。小光,你确定手機不是你偷的嗎?”
蔣小光終于挺直了脊背,他堅定地說:“我不是偷手機的賊!如果是我偷的,我願意接受一切懲罰。”
這話一出,班上同學終于肯相信蔣小光了,要是他是賊,現在肯定是求金竑別把視頻送給警察,而不是還在這裏否認。
金竑看向衛薇:“好,衛薇同學,你同意報警嗎?”
衛薇抿抿唇:“看來蔣小光同學真的是被冤枉的了,我也願意報警,還他一個清白。”
前桌的李孟憋不住了:“衛薇你什麽意思啊,大家都是同學,用不着趕盡殺絕吧!”
這話說完,旁邊的同學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了。他兇神惡煞瞪回去:“看什麽看!你有病啊?”
那個同學也不是軟柿子,說:“你那麽兇幹嘛?我課間的時候就看到你趁蔣小光上廁所在他座位上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幹什麽,現在還那麽心虛,說不定你就是偷手機的賊呢。”
“你找死?”李孟站起來,鐵青着臉問。
然而他的視線很快就被金竑擋住了。金竑打量了他一眼:“先偷東西,再栽贓到別人身上,這件事的性質可是極其惡劣。不僅要留案底,如果蔣小光要追究,還要賠償名譽損失。”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作為蔣小光的家長,自然會全力協助他,貴校可能也要上社會新聞了。”
班主任不像剛剛那樣氣勢嚣張,趕緊上前說:“這點小事不用興師動衆了吧?學生們畢竟都是孩子,要是鬧大了,對你們節目的影響也不好啊。”
金竑說:“這件事鬧大了,會給我們節目帶來熱度,但是對您和您的學生卻會有十分負面的影響。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那邊的攝影師也都全程記錄了下來,您的嘴臉也将會被全國觀衆看到。”
他微微低頭,對湊近過來的班主任說:“您可別忘了,網絡輿論可是一把能殺人的刀。”
班主任光禿禿的腦門出了汗,蓋在上面的幾绺頭發都變得油亮起來,他賠笑着說:“為了一只手機,沒必要吧。”
金竑笑着說:“是啊,為了一只手機讓一個無辜的孩子失學,這樣的行為,有必要嗎?”
班主任讷讷無言,現在局面已經完全被金竑掌握了。
金竑轉向全班學生:“十四五歲的年紀,是時候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了。你以為自己只是人雲亦雲,只是隔岸觀火,只是做沉默的大多數,有可能毀掉的是無辜者的一生。”
“我認為剛剛被你們批-鬥了一整節課的蔣小光值得一個真誠的道歉。”
班上的氣氛凝重了起來,許多同學低下了頭。
過了好一會兒,剛才那個看見李孟的行為卻沒吱聲的同學鼓起勇氣,第一個站了起來,對蔣小光說:“蔣小光,我錯了,我不該想到了疑點卻什麽也不說……對不起。”
蔣小光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他心亂如麻,而且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跟他道歉。
這位同學開了頭,教室裏也響起了稀稀拉拉的道歉聲,即使有的人不服氣,這時候也只是閉麥不語。
金竑看向班主任:“他們都是孩子,你是始作俑者,你不該道歉嗎?”
班主任抹了抹頭發:“這,自古以來都是學生給老師道歉,哪裏有老師給學生道歉的道理嘛……”
金竑說:“如果你願意給蔣小光道歉,我們自然也就不追究名譽權的損失了。我也可以讓節目組不要播出這一段,保全你的形象。”
“真的?”班主任問。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你算什麽君子,班主任在心裏腹诽。
攝影師也說:“金老師是我們節目的投資人之一,他要我們删我們就肯定會删。”其實這一段題材太過敏感,又涉及了這麽多未成年人,本來也不可能播出。
班主任心裏掂量了好久,艱難地走到蔣小光身邊,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是小偷老師也很欣慰。”蔣小光別扭的一擰身體,但還是沒逃過班主任的魔手。
“這算哪門子道歉?”莊景問。
班主任不理莊景,只看金竑。
金竑:“你是給蔣小光道歉的,莊景又是剛才的目擊者,你道到蔣小光原諒了你,莊景也說可以了,那就算完了。”
班主任沒辦法,心一橫,說了聲:“小光,老師沒考慮周全,對不起啊。”
莊景:“鞠躬。”
“你別太過分啊!”班主任扭頭,莊景朝他揚眉,背後的金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攝影師黑洞洞的鏡頭也一動不動。
他沒有辦法,只能潦草的彎了下腰。
莊景的手指點在他背上:“別起來,彎夠三秒鐘才算一禮呢。”剛剛班主任的嘴臉又突破了莊景的下限,這人真是不配為師。既然如此,也不需要給他臉了。
班主任只能硬生生的撐了三秒,等莊景手指挪開,才站直了身體,看向金竑:“現在事情了結了吧?”
金竑舉起手裏的小攝像機:“我們不追究名譽權了,但是這個證據交不交給警察,還不好說。”
“你到底要怎麽樣?”班主任氣得喘起了粗氣,眼睛都瞪圓了。
“我看在偷盜者也是學生的份上,只要那個人現在自己承認錯誤,就可以不報警。”
不報警,就不會丢臉,也不會丢掉晉升的機會。
班主任一聽,立刻附和起金竑的提議,把兇神惡煞的臉對準學生,威脅敲打,種種手段都用上了。
終于,李孟繃不住了,紅着臉承認整件事是自己的一個惡作劇。
“李孟,你太過分了!”衛薇不可置信地說。
李孟喃喃辯解:“我這不是想弄個惡作劇嘛。”
“惡作劇?李孟,你看我怎麽收拾你。”丢了大面子的班主任将怒火都轉移到了李孟這個始作俑者身上。
走出初三(五)班的教室,莊景拿過金竑的小攝像機:“給我看看,這偷竊視頻都藏在哪裏呢?”
金竑笑說:“哪裏有什麽視頻,這是我跟工作人員借的gopro,從外套裏拿出來的。班主任的聲音是我提前在班級外錄的。”
莊景早就知道了,把gopro還給他,笑道:“用兵之道,攻心為上。金董真專業啊。”
金竑拱手:“承讓承讓。”
本以為當天的風波就結束了,等蔣小光放學回家,可以好好教育一下他,沒想到放學半個多小時了,全校的同學都快走光了蔣小光還沒出來。
金竑和莊景只好一起去找他,終于在三中最偏僻的一個男廁所隔間裏找到了他。
他聽到金竑和莊景進來了,卻沒有反應,仍舊默默凝視着着蹲坑一角。
莊景生了氣,問他:“蔣小光,你在幹什麽?你做了錯事我們還沒說你,你就自己逃避上了?”
沉默半晌,蔣小光開口:“小景哥,竑哥,我不想再錄這個節目了。你們去找別的人吧,可能就像他們說的,我不是個值得幫助的人。”
莊景氣笑了:“你要是我以前的學生,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我。”
這要是過去,金竑肯定會調侃他:行了行了,班主消消氣,氣壞身體無人替。
但現在,他手臂輕輕抵住莊景的肩膀,另一只手直接把蔣小光從隔間裏像拎小雞仔一樣拎出來。
蔣小光單薄的背脊抵着塑料隔間,輕輕說:“我不是個值得幫助的人。”
莊景真想撸衣袖了。
金竑問:
“蔣小光,你在害怕什麽?”
蔣小光默默無言,兩人只能看見他代表着抵抗的發旋兒和瘦的削尖的下巴颏。
金竑毫不留情,一針見血:“恐懼早已經把你的生活侵蝕的千瘡百孔,你一再退縮,它只會毀掉你的一生。”
蔣小光肩膀微微發抖,卻仍舊一言不發。他像一只在大海裏航行的孤舟,海面下都是旋渦,不管多拼命掙紮都只能看着自己沉沒,這樣時刻害怕沒頂的絕望,又有誰能明白呢?
金竑卻不放過他:“你很害怕,你究竟在害怕什麽?”
“說。”聲音不大,甚至平靜,卻有種不怒自威,令人無法抵抗的氣勢。
那種久居上位,天潢貴胄才能有的語氣,莫名地熟悉。
莊景驀地擡頭看向金竑,自然仍是那張年輕的、俊朗的、陌生的側臉。他低下頭,舌根泛起一點點苦,和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酸澀。
蔣小光被逼到了牆角,紙做的帆被海浪打濕,他被許多旋渦包圍,不用風浪也早就不堪重負了。
“我害怕變成我爸那樣。”他終于開口了。
奇怪,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竟然能夠那麽平靜。
“他是一個暴力狂,一個垃圾,一個畜生。我從小到大都恨他。他喝酒之後的那張臉,你們沒看過是不會知道的。”
“我太害怕變成他那個樣子了,可是今天,我當着全班人的面把一個女生的手機砸了,我越來越像他了……”眼淚終于還是随着越來越多的坦白奪眶而出,有些情緒一旦宣洩出來,只會越洶湧放肆。
“繼續說。”金竑的語氣平靜的簡直無情,卻更刺激蔣小光了。
“你們知道嗎,他入室搶劫是我舉報的,我以為只要把他抓到牢裏,我噩夢一樣的日子就結束了。可是他還是不肯放過我,還要一直折磨糾纏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小時候不要我,我在鄉下生活的好好地又非要把我接到城裏,把我當成洩憤的工具……我的媽媽,明知道我爸是個什麽人,還是抛下我逃跑了。為什麽全天下只有我的父母是這樣的?既然不要我,幹嘛當初又要生我?”
“我那麽努力的學習,我只想改變命運,可是到頭來呢?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的,就像命中注定一樣,我最後也要變成和他們一樣的垃圾,爛人!”
莊景把廁所的門關上了,讓蔣小光能在廁所裏哭嚎,盡情發洩,最後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坐在地上,沒了力氣。
莊景蹲下來,和他面對面:“世界上不幸的人還有千千萬萬,有人被父母賣掉,也沒有自暴自棄。”
“你知道嗎,你活在一個很幸福的時代,有很多人願意幫助你,不管過去有多難,你已經看到了曙光,你有我們,你有節目組,你不用一個人再在絕望裏掙紮了。”
“你能這樣痛苦,說明你跟你爸爸根本是不同的人。你要記住,能決定你命運的是你自己,而不是你爸殘留的一個影子。”
蔣小光淚眼朦胧,臉哭得要多糾結有多糾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可是這兩個高高在上的“明星”卻沒有因為這樣離開,反而留在了他身邊。
莊景的睫毛近距離看真的很長,眼神裏的溫柔是他在自己母親身上都從未看見過的,蔣小光把頭紮到莊景的肩膀上,眼睛閉得死死的,眼淚仍然濡濕了莊景的衣服。
他懷着恐懼地問:“真的嗎?我真的不會變成他那樣嗎?”
莊景篤定地說:“當然不會了,我保證。”
蔣小光像是渾身的力氣一下被抽幹了,在莊景懷裏抽噎起來,莊景用手拍他的背:“好了好了,沒事了。男子漢堅強一點。”
過了一會兒,金竑終于忍不住了,把蔣小光從莊景的懷裏拎出來:“哭夠了吧?我告訴你,不想跟你爸一樣就從對自己做錯的事情負責開始。現在和我去擺攤,自己賺夠賠償手機屏幕的錢,這件事就永久的翻篇了。”
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遞給莊景:“擦擦,衣服都被小屁孩弄濕了。”
兩個人把蔣小光領出了校門,蔣小光雖然被金竑兇了,心裏卻很是服帖,對莊景是親近,對金竑那簡直是亦步亦趨了。
重新出攤前要回家拿食材,莊景不用去,于是換了居家服癱倒在床上。
還以為只是錄個節目,結果這一天天的,又是累身又是累心,比以前唱了一場大軸還累。
還沒躺一會兒呢,金竑就拿着藥水和創可貼走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手。”
莊景兩手墊在腦袋下,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我早看到了,水泡破了也不說,你不疼嗎?”金竑問。
“哦,這個啊,你不說我都忘了。”莊景把手伸出來,“總要經這麽一遭的,現在長幾個繭子,也面得演魏高飛的時候再磨破了皮了。”
金竑抓住了莊景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項羽不遵淮王約”幾句出自麒派《蕭何月下追韓信》應工戲:演員演自己所學和所擔任本行當的戲。
“用兵之道,攻心為上”——《南征教》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