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F市地處南方,是一座歷史文化底蘊十分深厚的城市。

莊景所在的武館就有近百年歷史,武館旁就是一座用竹棚搭的戲臺。

莊景告訴武館師傅不要對自己手下留情,就把自己當真的魏高飛來練。

武館師傅還真就沒留情面,見莊景的基本功好,就給他上體能,加強度,上難度,每天不濕透三身衣服絕不放人。

學藝的時候很累,累的什麽也沒法想;也很純粹,純粹的容不得雜念。

訓練完,他和王甜甜到茶樓裏喝兩杯茶,有時間就去圍觀一下公園的老人下棋,然後去竹棚裏聽戲。

王甜甜都說,莊景已經提前過上退休生活了。

“哥,你還有follow蕭影帝的事情後續嗎?”坐在四檐翹起,假山流水的茶樓裏,王甜甜拿起一只黑米糕問。

莊景以手支頤,望着滿桌糕點:“這幾天沒有看手機。”

“他把豆x裏所有和他有關的帖子都實名投訴了,微博裏也炸了好多詞條,可算把輿論控制住了。不過網友們被他激怒了,想了好多綽號來內涵他,億哥這個帽子是怎麽摘也摘不掉了,以後提起來也是被嘲。”

“這樣啊……”莊景又一副走神沒在聽的樣子。

“哥!”王甜甜手在他面前晃了兩下:“你這幾天怎麽了,怎麽總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莊景笑笑:“沒什麽,可能訓練太累了。”

他拿起筷子,開始專心致志地吃。

一氣兒吃了一籠牛仔骨,四個蛋撻,三個奶黃包和一個叉燒包和一份叉燒腸,肚子才稍微沒那麽餓了。

“哥,你真的沒事吧?你也喝口茶歇歇。”王甜甜那小心翼翼地問。往常莊景也喜歡吃,但那是享受,而不是直眉瞪眼地往肚裏塞,好像自虐一樣。

Advertisement

莊景捂着嘴打了個嗝,看看時間:“快七點了,戲要開場了。”

“又去看戲啊?這南戲你真的聽得懂嗎?”王甜甜納悶:“我看得直打瞌睡。”

莊景笑道:“雖然聽不懂詞兒,但戲曲的聲韻和身段都是相通的。”

“您倒是越活越超脫了,哪裏像個當紅明星啊。”王甜甜心裏嘀咕,嘴上說:“我先回酒店,周姐還丢給了我個幾個表要填,晚上九點來接你?”

“哥?”見莊景又望窗外,王甜甜只能喊一聲。

“啊,好。”莊景回答,王甜甜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樣訓練太累了,把人腦子都練傻了,不行還是得和周姐彙報一下,把訓練量降低。他們是來拍戲的,又不是真要去競争全國武術冠軍。

莊景和幾個老爺爺老奶奶一起走進戲棚,今天本省知名南戲團來宣傳,演出《帝女花》,所以平常總空蕩蕩的竹棚裏第一次坐了大半滿,還有人在門口發印了戲詞的冊子。

因為有詞,這次莊景不僅能聽還能聽懂,很快就入戲了。

故國已亡,即使貴為公主也逃不過流離失所,遭人出賣,香消玉殒的命運。

等到香夭一折,長平公主與周世顯打算在大婚之夜同飲毒酒,以身殉故國,這也是全劇的高潮。

開頭四句詩白,已将斷腸之意娓娓道出。

旦唱:“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臺上。”莊景的心已隐隐作痛。

“我偷偷看偷偷望,他帶淚帶淚暗悲傷。我半帶驚惶,怕驸馬惜鸾鳳配,不甘殉愛伴我臨泉壤。”

生答:“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鴛鴦侶相偎傍,泉臺上再設新房,地府陰司裏再覓那平陽巷。”

自古男兒多薄幸,京劇裏的陳世美,薛平貴,王魁,沒一個好東西,偏偏周世顯卻是個鐘情之人。

生那句“将柳蔭當做芙蓉帳”唱得令人斷腸,身旁一位老奶奶鼓掌叫好,引得人側目,但莊景被她帶動,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百花冠替代殓妝,驸馬枷墳墓收藏。”

什麽海誓山盟都不比這句動容動容,因這是一條直通黃泉而不回頭的路。

戲演完了,身邊的人陸續退場,莊景卻一直坐着。

身邊的老奶奶遞給莊景一張紙,用F市方言對莊景說:“後生仔,眼淚擦擦。”

見莊景生得好,又不由自主多聊兩句:“你怎麽哭的那麽傷心,是不是受了情傷啊?你們年輕人現在好少來聽戲了,其實多聽聽,能明白好多道理。”

莊景雖聽不懂老奶奶在說什麽,也知道是關心他。

朝老奶奶笑笑,說:“阿婆,我沒事。”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兩個人在雙生樹下飲□□,其實并不孤單。

老奶奶聽他講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更加驚奇了,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綠豆糕,換成普通話:“吃吧,好甜的。吃了就不傷心了。”

莊景接過,吃了一口,又甜又苦。

老奶奶這才拄着拐杖慢悠悠的站起來。身旁有人來攙扶她,幾個來不及卸妝的名伶和劇院經理也從後臺趕過來,說道:“八姐,您來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八姐笑:“來聽戲,還要打擾那麽多人嗎?你們今天演得不錯。”

大家簇擁着八姐,沒人注意莊景。

他笑笑,正好趁着無人注意時揣着綠豆糕走了。

第二周的時候,莊景已經把魏高飛在劇裏要展示的所有套路練得很熟了。

武館師傅就減了難度,讓他多出些時間休息,但莊景不幹,反而跟在師兄們後面練起了南拳,甚至比師兄們還要用功,等第三周結束的時候已經打得有模有樣。

莊景離開的時候,武館師傅都想留下他別走了。

在開機儀式上,莊景再一次見到了簡項笛。

他還和以前一樣,冷冷淡淡,跟他說三句最多回一句,旁邊粉絲在那尖叫,他也可以做到只對她們點點頭,然後在尖叫聲中毫不留情的回頭。

兩人并排上香,旁邊演同學的新人演員賈羽羨慕地小聲說:“簡項笛不愧是巨星,連上香的時候都那麽有氣勢。”

他朋友,另一個演配角的小姑娘沐南雲說:“莊景更帥好吧,你看那個上香的姿勢都格外不同,透着一股優雅。”

賈羽:“你就花癡吧你,千萬別讓別人知道你的屬性。”

“我有什麽屬性啦,喜歡看cp剪輯視頻也不行?吃瓜自由好吧。”沐南雲瞪了他一眼。

《白日夢》有大量校園劇情,劇組選擇先拍這部分的片段。

莊景在開機後的表現令人驚嘆,開拍快一周了,還沒有ng超過兩次的鏡頭,不僅自己完成的好,還能帶動其他演員入戲,仿佛就是為了當演員而生的一樣。

導演心裏都感慨,莊景怎麽會那麽厲害,和《與君別》裏的他有天壤之別啊。

他們都不知道,莊景進組以後就幾乎不和外界接觸,不是他的戲也在旁邊揣摩,回酒店以後也不休息,還繼續研讀劇本,好像沒給自己留出喘息的空間。

王甜甜勸他:“哥,你別整天逼自己太緊了,偶爾也放松一下。”

莊景說:“我不想放松。”

一放松就老想一個人。一會兒為他從黃泉歸來,在世上好好活着而高興;一會兒又想到種種糾葛,相見不相識,心煩意亂。

本來以為距離遠了,思路就會清晰,沒想到反而更淩亂了。

若按離開的時間計算,那人在這新世界已經生活了七年。七年的時間足夠開展另一段人生,“我是掌上紅”這幾個字,哪有那麽輕易說出口。

“周姐對你的狀況很擔心,說明天你必須去和同組演員聚餐。她說了,弦繃太緊要斷的,只有勞逸結合才能演好戲。”

王甜甜讀周夕鵲給她發的消息,仿佛是奉了聖旨的小太監一樣,說話也有了氣勢。

“哥,你要是不去,我可是要被扣工資的!你就出去玩一下吧,他們要去的小順記在F市可是出了名的,你不是最喜歡吃東西了嗎?”說着說着又變成求莊景了。

莊景拿王甜甜沒轍,揉揉腦袋:“好好,我去。”

王甜甜還想再唠叨幾句,被莊景往外轟:“行啦,王甜甜madam,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呢?”王甜甜警惕地問。

“我再看看,試幾個不同的演法。”莊景揚起劇本。

“不準超過十一點睡!明天有早戲,你五點就要起床的。”

“我有分寸。”

王甜甜嘆了口氣,離開了。

第二天收工比較早,莊景和同組的年輕演員說自己會跟他們一起出去吃飯,可把演同學的兩個小姑娘興奮的不得了。

沒想到正和沐南雲說話,簡項笛也從房車上下來,問他們兩:“你們在說什麽?”

沐南雲身體一緊,說:“在說今晚去小順義聚餐的事。”

簡項笛看向莊景:“你也去?”

莊景點頭。

他問沐南雲:“幾點?”

“晚上六點半。”沐南雲緊張地回答。

簡項笛下了戲一般直接進保姆車,很少和他們聊天,不像莊景整天在各個拍攝地點觀摩,和誰都能聊兩句。

簡項笛:“我也去。”

作者有話要說:“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玉樓春》歐陽修《帝女花之花夭》這個選段很好聽,推薦1972年TVB六一八水災白雪仙和任劍輝版本的,白雪仙太有感情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