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阿羽,出了什麽事了?”高杉君将書本放在火光之下,雖然天已經黑透了,但顯然還沒有到高杉君休息的時間,一般情況下他都會抓緊這段時間多念幾本書,但是今天他卻沒能安心讀書,他的性子可以說得上是敏感,雖然那些護衛還在照常守夜,但他卻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不是什麽大事,小少爺。”阿羽還是那副樣子,好像根本沒什麽事情能讓她失态,“只不過是一群不請自來的客人罷了。”她的遣詞造句都很講究,頗帶古韻。
這樣的侍女怕是只有在平安京那種風雅的氣氛下才能培養得出的吧?天知道三船夫人是怎麽訓練出這樣的侍女的。
不請自來的客人嗎?高杉君将這個詞在心中咀嚼了幾次,但真正開口時卻将話題引到了另一個方向:“你的用詞都很風雅,是以前專門學習過的嗎?”
“唉?”阿羽也是一愣,她沒有想到高杉君會問這個問題,但是她的反應裏也不是蓋的,僅僅是一個愣神的功夫就将情緒調節了過來,“并不是專門學過,只是家母小時候的言傳身教罷了。”
家母?高杉君第一瞬間就想到了塔子夫人,那麽相似的兩張臉孔只要是見過的就絕對無法相信兩人之間毫無聯系。
“那一定是位很有學識的女性,”高杉君看似不經意地贊賞,“如果可以的話還真希望見一見這樣一位女子。”他這話其實是有些唐突了,但是卻十分有利于打探更多的消息。
“很抱歉,早就在5年前我就與家母失散了。”阿羽在說這話時并沒有流露什麽情緒,就好像說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但誰又知道她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高杉君沒有接着問下去,他這種身份是絕對不能對阿羽表示歉意的,但是在對方說了失蹤以後再刨根問底就顯得他很沒有教養。
下次有機會再說吧,他是這樣想着。
“到了安寝的時間了。”高杉君開口對阿羽說道,而後者就十分利落地收拾了床鋪,服侍高杉君躺了下去,她吹滅了蠟燭,準備走向外間。
“阿羽,”在她掀開簾子的那一刻卻被高杉君叫住了,高杉君平卧的床褥上雙眼緊閉,“今晚我會被驚醒嗎?”
“請您放心,”阿羽的聲音中含有安慰的意味,“今夜一定是一個寂靜的夜晚。”
“銀時,今晚到樹上睡去。”在馬車外面也不太平靜,坂田銀時作為唯一的孩子被松陽勒令藏到樹上。
“出了什麽事了?”銀時難得沒有沒有露出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樣子,雖然比起普通的孩子他要敏銳得多,但比上這群身經百戰的武士,他也只是個孩子罷了,剛才他并沒有感受到那個偷窺者的視線,自然也就無從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是盜賊。”松陽也沒有想瞞着銀時什麽,大大方方地就告訴了他,面對已經擡起□□的小孩,他的語氣越發堅定,“躲到樹上,這裏沒有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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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銀我可以參加戰鬥的。”銀時這倒沒有說大話,在戰場上靠着屍體活下來的“食屍鬼”怎麽可能不能參加戰鬥。
“小孩子在這種時候只要躲到大人背後就好了,”松陽卻不為所動,“如果連你這種小孩子都要上戰場,那我們這武士是不是很丢臉嗎?”
他這話引來了其他護衛的回應:“喂喂,你是在蔑視我們嗎,臭小鬼?”頭領都發話了,他将刀刃拔出,那刀刃僅僅迎合着月光就折射出了光線,一副十分鋒利的樣子,“小鬼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行了,爬到樹上保護好自己,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可沒有能管你。”
銀時咬了咬牙還是遵循了兩人的說法,像個猴子一樣靈活地上樹,孩童的身姿隐藏在濃密的樹枝之中十分隐蔽,從外面看完全見不到一絲一毫。
接下來就是大人的時間了,護衛和松陽們相互對了個顏色,像往常一樣留了一個人守着火堆,其他人或坐或卧,好像都在休息。
那群盜賊顯然是老手了,他們選擇了一個很恰當的時間來襲擊,夜晚三更的天空本就偏暗,再加上一般人在這時候已經睡了個把時辰,恰是陷入深度睡眠的時候,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來上一刀,那人便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不錯!”領頭的人好好觀察了下高杉君的車隊,發現就連那個守夜的武士都有些昏昏欲睡,不免将些微的擔心咽了回去,他們這夥人都是熟練工,放幾個人埋伏在邊境,等看見有商隊入境了就派個人去打探打探,如果護衛的人不多再加上隊伍實在有錢,那麽他們就會一哄而上,将那隊伍搶個幹淨。當然,連命都會被搶走。
這領頭的人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了,看人也自有他的一套辦法,高杉君所乘的馬車是他到現在為止看過最高規格的,裏面的人一定是非富即貴,如果将他們的財物搶走的話,至少能維持一段日子都不用出來了。
這群盜賊因為有大量的不義之財,一直過着十分奢侈的生活,女人、賭場、美酒,整天整天流連于聲色犬馬之中,金錢更是花的跟流水一樣,而且因為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要他們再回去過朝九晚五的簡樸生活就根本不可能了,他們只能陷入“搶劫——花錢——搶劫”這樣不斷重複的怪圈之中,直到丢掉性命為止。
更何況……盜賊頭領瞥了眼那群睡着的武士,就算全部加起來也就是十來個人罷了,和那些雇傭幾十個護衛護送的商隊有着天壤之別。
這絕對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他對自己說到。
他打了個手勢,意示後面的人和他一起上,他們一個個舉起了手上的利刃,準備一擊斬下護衛們的頭顱。
但是他們的期望注定不能達成,被斬下頭顱的不是睡夢中的人們,而是他們自己。
為什麽會這樣呢?那個滾落在地上的頭顱上還帶有顯而易見的茫然表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死,甚至也不知道是誰殺死了自己。
失策了,這三個字仿佛棒槌一樣深深地敲在了頭領的心上,他的刀術比起手下的喽啰要優秀一點,但這也導致他不能迎來一個痛快的死亡,他用餘光巡視了周圍,正好看見一個有着淺灰色長發的青年利落地斬下了他副手的頭顱,屆時所有的盜賊中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不、連一個人都不剩了,他瞪大了眼睛,頭微微向下垂看見了那穿透他心髒的刀尖,刀刃很幹淨沒有染上一點兒血。
這貨臭名遠揚的邊境盜賊被悄無聲息地消滅了。
在不到三分鐘之內。
“這群家夥也太不經砍了一些吧?”護衛中有個年輕的小夥子,他正拖着一具屍體将他往附近的空地上轉移,他們準備放一把火将這群家夥的屍體燒個幹淨,畢竟他們都不願意花費時間幫這群盜賊刨個坑,為了防止屍體腐爛後可能帶來的瘟疫,還是一把火燒了更加幹淨。
“到底不是武士,”松陽也在幫他們處理那些屍體,“只是一群拿着刀的普通人罷了,自然沒什麽戰鬥力。”松陽這說的倒是實話,這群襲擊他們的家夥只是一群會扛鋤頭的農民罷了,他們甚至用揮舞釘耙的姿勢來揮□□。
但這群盜賊身上确實有一股狠勁,若遇見的車隊不是他們,按照這群盜賊的手法他們應該是能順利得手吧?
“普通人的話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呢?”那個護衛還是有些不解,“明明都是成年男子,就算去貴族家做雇農也能生活得很不錯吧?長州藩的賦稅可是出了名的少啊!”他來自于武州的鄉下,家裏世世代代都是農民,後來因為輾轉才到了長州藩,成了三船家的私兵,但即使不用去做雇農了他對各地的賦稅還是了熟于心的,長州藩的賦稅在全日本都是獨一份的。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松陽老師回答道,“賦稅少了就代表着百姓手上的錢多了,但是既然有滿足于當下生活的人也就有不滿足于當下生活的人,衣服、美酒、女人這些東西可都要用大量的金錢來換的,這些家夥當盜賊不也就是因為這些原因嗎?”
”雖然你人挺年輕,但看不出你懂得東西挺多的啊,松陽。”護衛頭領是個中年的男人,松陽所說的美人、美酒他可都經歷過,他拉出了一個是男人都懂得的笑容,對松陽說,“你小子長着這樣一張臉一定很受女人青睐吧?要不要來聊一聊過去的戰績啊?”
“哪有什麽戰績啊……”松陽也笑着回應,幾人拉着屍體一路說說笑笑地,仿佛在庭院裏信步賞景。
高杉君看着那幾人的背影,稍稍松了一口氣,雖然阿羽和他保證過今晚不會有什麽事情,但他卻還是有些擔心,或者說有些興奮,他深綠色的眼睛映襯着外面的火光顏色顯得更加深邃,但是那深邃的眼中卻可以看見一小簇火苗,那是對于鮮血、戰争以及力量的渴望。
他稍微擡了下頭就看見銀時也從樹上爬了下來,對方和他一樣将剛才那場短暫的戰争從頭看到了尾。“你也沒睡嗎,坂田君。”他的語氣客套而疏離加上話中的內容就透出一股假惺惺的意味,高杉君知道阿羽對他現在說的話絕對是一清二楚,但不知為何他現在就是抑制不住和銀時交談的*。
這大概是因為他們有一樣的渴望吧?他看着銀時血紅色的瞳孔,心中想到,他們都擁有一樣的對于力量的渴望。
“說話別那麽別扭,小少爺。”銀時挖了挖鼻孔,“阿銀我啊,最讨厭像那些失敗的大人一樣打官腔了,說話直來直去才是男子漢的風采。”
高杉君覺得自己被銀時的話逗樂了,“男子漢?”他故意咬重了這三個字,“我以為你還只是一個半吊子小鬼而已。”
“開什麽玩笑?!”坂田銀時對于“半吊子”這個詞很敏感,才聽見高杉君的話他就像一只貓一樣炸起毛來,“阿銀我可是十分優秀的大人。”
“好吧,坂田君。”高杉君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去故意逗坂田銀時了。
“喂喂,不要叫阿銀坂田君啊!”銀時打了個寒顫,“感覺超奇怪的!”
“那麽坂田?”高杉君試探地叫了聲,他不習慣直接叫別人的名字。
“叫銀時就可以了。”坂田銀時一手扶着臉好像有些受不了高杉君的稱呼。
“那麽你也可以叫我高杉,”高杉君想了想覺得對方有資格知道他的名字。
“我叫高杉晉助,”他一字一字很認真地說道,“并不叫什麽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