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怎麽樣啊,那個聚集了天下英才的名門?”晚飯結束後,三船夫人拿着煙槍似笑非笑地看着高杉君,她那張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四個字,顯然她早就知道講武館的情況,就等着看高杉君的笑話罷了。
“意料之中,”高杉君沒有回應對方的挑釁,或者說他從未理會過,在三船夫人面前的高杉君永遠都是這樣一副冷靜而克制的樣子,“不過也有意料之外的驚喜。”他頓了一下接着說道,“遇到了許久不見的友人。”
“友人?”聽見這個詞的三船夫人倒有些驚訝,“你也有那種東西啊。”她接着問道,“是同齡的友人,還是那個一直和你們保持通信的松陽。”
雖然高杉君和三船夫人的關系看上去并沒有多和諧,但事實上他們兩人平日的談話範圍很廣,他們兩人對于對方都沒有什麽需要隐瞞的事情,偶爾三船夫人心情好的時候甚至會和高杉君說說自己的童年經歷,而松陽也作為一個難得可以讓高杉君以敬佩語氣說出來的男人出現在他們的談話之中。
“都有,”高杉君舉起了茶杯小酌一口,“那個最近很有名的松下私塾就是他開的。”
“原來是他。”三船夫人又吸了一口煙,“那家夥在最近很有名啊,據說開了一間私塾,不收任何費用地教那些窮人家的孩子習字,聽起來倒是一個有趣的家夥。”
“我正準備找時間去松下私塾拜訪。”高杉君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那裏有一個很有趣的家夥。”
三船夫人瞥了他一眼,感嘆道:“原來你竟然還能有這種正常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會像個老頭子一樣整天板着個臉呢。”
“總比你整天為老不尊好吧。”高杉君面無表情地吐槽。
“你說誰老啊,死小鬼!”一聽見高杉君的話三船夫人額頭上就爆出了一個十字,她的煙杆更是毫不留情地敲在了高杉君的頭上,“我還很年輕啊!”
年輕嗎……高杉君捂着腫着一個包的額頭翻了個白眼,在這個30歲的女人就被稱為“半老徐娘”的時代有着個10歲孩子的三船夫人絕對和年輕這個詞挂不上邊,那個詞是屬于未出閣的小姑娘的。
“算了算了,”三船夫人揮了揮手,跟趕蒼蠅似的,“想去玩就去玩好了,你就是拜在松陽門下我都沒有意見,反正路都是你自己選的。”
“那麽容我告退了,母親大人。”聽到了想要的答複,高杉君簡直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留,他到現在為止都沒法對付這個不能用常理推斷的女人。
松下私塾與講武館隔得不遠,跑步過去的話也就是十來分鐘的事兒,他在第二天找了個空就直接溜了過去,連桂都沒有帶上。
松陽的私塾和講武館那松散的環境完全不一樣,大概在上午8時就開始授課,範圍從最簡單的習字到天人的科技都有涉獵,不過講師從頭到尾就松陽一個人而已,高杉君到的時候松陽正在講天人的科技。
他也沒有出聲,就一個人輕輕地走進了教室,默默地在最後一排坐了下來,幾乎沒有驚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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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君打量了一下四周,教室的環境還算不錯,桌子椅子什麽的一應具全,甚至在教室後面還有一個蠻大的道場,周游全國這麽多年,松陽到底還是積累了下一筆不小的財富,用來蓋個教室倒是綽綽有餘。
教室裏的學生倒不像桌椅那麽整齊,年紀有大有小,參差不齊,小的大概就5、6歲,而大一點的大概就15、6歲了,高高矮矮的擠成一團,看上去有些混亂。
但不管怎麽樣這些人上課的時候神情卻十分相似,高杉君這麽判斷到,那些人臉上都寫滿了着對于知識的崇拜以及學習的執着。
不過,一人除外,高杉君瞟了眼在窗戶邊上睡得正香的銀時,這家夥估計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吧?
在打量完四周後,高杉君終于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松陽的授課內容上,和講武館專注于理論的講師不同,親身在各地游歷的松陽更注重于實踐,他能将天人技術在生活中的運用實例娓娓道來,甚至對各個星球的風土人情還有不小研究,據他自己所說,早年他曾經通過偷渡到天人的家鄉游歷過一番,雖然最後被天人發現後遣返,但也足夠他開拓眼界。
雖然講起課來溫溫和和的但那說話風格卻還是讓高杉君感到些似曾相識,聽着松陽對天人的分析高杉君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下巴,怎麽說呢,雖然松陽的話中透露出了用天人的技術來使國家強盛的意味,但同時他卻保持着一個武士的自豪感——他對于這裏的孩子的未來充滿了希望,他對武士的未來也充滿了自信。
這種自信還真是和那個自稱“武士之國公主”的三船夫人如出一撤。
身為武士的驕傲嗎?高杉君歪了歪頭,他多少有些理解為什麽三船夫人這麽重視他們家的血脈了,三船家是武士中的武士,他們一族代表的是自古流傳下來的武士的驕傲。
在松陽形象生動的講解中時間過得飛快,一個上午的時間轉瞬即逝,在他停下授課時高杉君甚至還沉浸在對方的描述之中不可自拔,當然他這樣的學生并不多見,雖然不是他歧視那些窮人家的孩子,但是受到出生的局限,那些孩子終其一生都無法理解到松陽教授的是多麽寶貴的財富,但高杉君卻不同,不說他那成熟的靈魂,在三船家這幾年的學習使他看見了許多曾經都難以想象的風景,如果說三船夫人教授了他身為一個武士應有的驕傲,而松陽今天的講述則給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他那自由随性、沉着痛快的武士道精神蘊含在點點滴滴的講解之中,通過他走訪各國的經歷可以看見一個武士成長的過程,追求自己道義的過程。
高杉君呼出一口濁氣,他似乎從對方海納百川的胸懷中悟出了什麽,也許那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自己的武士道。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松陽先生。”高杉君伏在地上給松陽深深地行了一個禮,只是他對于強大武士的崇高敬意。
松陽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誠惶誠恐,相反他相當淡定地接受了高杉君的這個禮:“感覺怎麽樣?”他笑眯眯地問道,“看見高杉君的樣子總覺得你在之前應該有所頓悟才是。”
“确實如此,”高杉君正色,“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一些很有用的東西,也許可以找到自己的武士道也說不定。”
“不必如此着急,”松陽站起身來,他走到房間的一角拉開了紙門,他似乎正在觀賞庭院裏那一株尚未開放的櫻花樹,“武士道并不是那種急于追尋的東西,而且他的定義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狹窄。”
“那麽對以而言什麽是武士?”高杉君不動神色地追問。
“你認為什麽是武士?”松陽并沒有正面回答高杉君的問題,相反,他将這個皮球又踢回給了他。
“有需要保護的國家,可以盡忠的君主?”高杉君試探性地回答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出來,“恐怕不只如此吧?”他頓了一下接着說道,“那個女人曾經告訴我只要有自己的守護之物并且能貫徹自己的信念并且為之揮刀的人就能算作武士。”
松陽聽見高杉君的回答,贊賞性地拍了拍手:“說得很好,那麽就告訴你我心中的武士道是什麽好了。”他放下手,背過身子似乎在眺望遠方,“所謂的武士道是對柔弱自我的自律以及讓自己更進一步的強大意志,能為自己的美好意志而奮鬥就無愧于武士這個稱呼。”
吉田松陽和三船夫人的答案看似不同卻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毫無疑問他們對于武士道的理解都是基于自身的意志,而不是由別人灌輸而來的。
“不用急着去尋找自己的武士道,高杉君。”他轉過身來看着高杉君,“只要你保持着那顆追尋武士道的初心,那麽最終一定會尋找到你自己的道路的。”
“只要內心擁有自己的武士道,就能成為自己心中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