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方耀沒有走山道,而是牽着段誠的手往山坡齊腰的雜草從中攀爬而上。方耀在前面,一只手開道,每上一個陡坡便會用力拉段誠上來。

段誠在他身後,看到他一只手被雜草樹枝割出了好幾道血口子,于是道:“你放手,我自己可以。”

方耀只道:“跟上來。”卻沒有放手。

繞過這片山坡,另一側卻陡然險峻起來,十來丈高的斜坡滿布灌木雜草,延伸往下就是一片狹長山谷,中間是一條山溪,溪水兩邊則是亂石破。

段誠正在山脊巅上,往兩邊看了看,不知道方耀到底如何打算,想了想說道:“我們就這樣并着山路走,夜晚能到清和鎮,不過客棧怕是不敢住了,找個農家歇息一晚。”

方耀回頭,剛想說話,突然神色一凝,拉着段誠往下踩在樹枝上,伏下身在草叢中藏了起來。

靜靜待了片刻,果然有馬蹄聲尋來,到了馬車翻到那處,馬蹄聲緩下來,然後是雜草搖晃摩擦的聲音,有人沿着山坡找來了。

段誠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冷汗密布,後腰的傷随着這個趴伏的姿勢,竟然越發痛楚起來。他不敢發出聲音也不敢輕易動作,只能生生忍住了疼痛,握住方耀的手不由緊了緊。

方耀已經抽出短刀橫在胸前,忽然感覺到段誠手上使力,不由轉頭看他一眼。

段誠竟然還虛弱地對着他無聲笑了笑。

方耀握刀的手緊了緊,然後又放松身體靜下心來等待。

那些搜索的人沒有找到他們,腳步聲漸漸遠去。

方耀耐下性子等待,一直到天色将黑,确認再沒聽到一絲動靜,于是才拉了段誠起身。

段誠一動,就覺得腰背劇痛,腳下一時無力竟踩到顆流石,身體往後一栽就要往山坡下滑去。他下意識握緊了方耀的手,竟帶着方耀一起往下滾落。

方耀抓了一把身邊樹枝,卻沒能阻住去勢,樹枝在手中折成了兩段。如果沒有段誠,方耀還能穩住身體平衡,找個支撐點停下來。但是段誠已然是強弩之末,失了力氣往下滾落,方耀一只手難以穩住他身形,幹脆自己也放棄了掙紮,手在山坡上一撐,借力道落在段誠身邊,伸手将他頭攬在懷裏護了起來,然後将自己的身體蜷起來,頭也埋低,兩人擁纏着一路碾過雜草灌木滾到了山谷底部。

段誠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連疼痛都沒能察覺過來,再擡頭時就見到自己正伏在方耀身上,而頭則埋在他胸口,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聲,稍有些急促,但是很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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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誠撐起上半身,去看方耀的臉,“你沒事吧?”

方耀搖搖頭,山坡多是草地,一路下落沒有碰到石頭也無樹幹遮攔,安然無恙也算是幸運。

段誠翻個身坐在地上,精疲力竭地喘着氣。

方耀起身,發髻在滾落中松散開來,他幹脆把發帶扯落,又将撕裂開的衣袖扯下一截,用碎布條将剩下一截紮緊在手臂上。

段誠還未起身,方耀居高臨下看着他,只見到段誠臉色蒼白沖他笑笑,“我的右腿好像沒了知覺。”

方耀微微皺了眉頭,蹲下身來。

段誠的右腿上有一條長口子,劃破了褲子,滲出血來。方耀擡手捏了捏他的腿,然後看他,他無奈搖搖頭。

方耀跪坐在他腿邊,擡起他那條腿,将褲子掀開,見那傷口還在流血,只是看來雖然深長,卻并不像傷着經脈的樣子。方耀擡頭,望下兩人滑落的山坡,道:“像是被那灌木割的。”随後又繼續道:“放心吧,這野地草木帶了些藥性,你的腿應該只是暫時失去知覺,沒有廢掉。”

段誠依然帶着笑,“那就好。”

方耀突然埋下頭去,用嘴含住那處傷口吸吮。

段誠吃了一驚,想要把腳縮回來,方耀的手卻将他鉗制得緊,沒能挪動絲毫。

傷口很長,方耀口唇沿着一路向下,段誠腿上毫無知覺,卻能看到他淡色的唇被血染得鮮紅,竟添了幾分豔色。

方耀吸出毒血吐掉,然後起身解開外衫,将雪白中衣撕下一片來,複又蹲下身給段誠把傷口包紮好。

方耀覺得唇舌有些發麻,走到山谷中間淺溪邊上,捧一把水漱了口,接着回到段誠身邊,道:“先離開這裏,找個地方過夜。”

段誠撐在地上想要站起來,無奈右腿絲毫不能動作,嘗試了幾次才勉強靠左腿站直了。

方耀不再多話,微彎了膝蓋将段誠背到背上。

段誠本來就比方耀高出一截,雙腿仍是拖在地上,苦笑道:“你還是扶着我走吧。”

方耀不答,雙手托住他膝彎,将他背得高了一些,然後沉默着往前走去。

山谷随着兩邊山坡彙聚,逐漸狹窄起來,到最後只餘下一條溪道,兩岸被山壁所夾皆是雜草樹木。

方耀便淌着溪水前行。

段誠在他耳邊輕聲道:“累了嗎?歇一會兒吧。”

方耀不答,仍然步伐堅定往前走着。

段誠嘆了口氣,濕熱氣息撲打在他耳後。方耀身體微不可察輕晃了一下,耳朵開始泛出緋紅的顏色。只是此時天色已黑,段誠沒能看到。

走了足有一個時辰,方耀在溪道旁邊山壁發現一處洞穴,雖然狹小卻還算幹燥,足夠兩個人容身。

方耀背着段誠過去,将段誠放在地上。

段誠坐下來捏了捏已經恢複些許知覺的右腿,卻見到方耀沒有坐下來,而是又往山洞外走去。

段誠不由問道:“去哪兒?”

方耀道:“找柴生火。”然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段誠這才覺出疲憊來,身體整個仿佛散了架一般,後腰那處瘀傷更是連碰也不敢碰。他強撐着沒有倒下去,而是坐直了身體等方耀回來。

方耀回來時,帶了一捆枯枝斷木,甚至還有幾個新鮮果子。他把果子扔給段誠,然後道:“将就吃吧,這時候逮不到獵物了。”

段誠本來想問你吃了嗎?卻見到方耀蹲下來,從懷裏掏出個小袋子,從裏面取出火石和火絨來。

段誠微微有些驚訝,“你随身帶着這些東西?”

方耀取出短刀把枯枝砍斷,“嗯”一聲,卻是頭也不擡,“叫紫紗幫我準備的。”

不只生火的東西,甚至還有針和縫線,都是貼身帶着的。

方耀在山洞中間升起一堆火,在段誠旁邊坐了下來。

段誠把剩下的兩個果子遞給他,方耀搖頭,“我吃過了,你吃吧。”說完,他把濕透了的鞋襪解下來,用木頭架着,支在火邊烘烤。

段誠見到他一雙腳白得晶瑩剔透,就這麽放在地上沾染灰塵突然覺得可惜,于是握住他一只腳,掀起衣擺想給他擦幹淨。

不料方耀猛然縮回腳去,然後冷聲說道:“別碰我。”

段誠見他面色冷淡,手卻不由自主握緊,于是低頭輕笑一聲,“好,不碰你。”

方耀暗自皺眉,這段錦凡竟是身上無一處不敏感,打鬥殺人便也罷了,卻根本受不得段誠這種輕柔暧昧的碰觸。

段誠見他發愣,于是問道:“為何你會在這裏?”

方耀擡眼看他,緩緩從懷裏抽出段義交給他的信封,伸出手指遞到段誠面前,“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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