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玲夫人跌跌撞撞跑到院子外面,丫鬟見到了上去扶她,“夫人,你怎麽了?耳環拿到了嗎?”

玲夫人依然一只手捂着嘴,搖了搖頭,卻止不住眼淚一直往下落。

丫鬟見她模樣,還以為凡少爺和她說了什麽話,被惹得傷心了,于是勸道:“那我們回去吧,不早了,也該休息了。”

玲夫人搖頭,放下手來抓着丫鬟肩膀,道:“我們去找老爺。”

丫鬟聞言驚愕道:“找老爺?你這時候去,老爺一定會狠狠罵你一頓的。”

玲夫人道:“不行,我要去告訴老爺。”

丫鬟一時沒明白過來她的意思,見她執意要去找段忠,只得扶了她過去。

段忠那時本已準備睡下,玲夫人突然找來,惹得他冒了火,高聲責罵道:“叫你回去院子不許出來!你聽不到是不是?”

玲夫人強忍住心頭懼意,抽泣不停,說道:“老爺,我有事情要告訴你,關于錦凡的事情。”

段忠頓時變了臉色,他沉默下來看着玲夫人,屏退屋裏下人後,冷冷道:“你說。”

玲夫人想起今日聽到段誠說錦凡已經死了,又是一場痛哭,哭得幾乎有氣無力了,才抽噎道:“老爺,我們的錦凡沒了。”

段忠沉着臉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玲夫人不停抹着臉上眼淚,語音哽咽,将段誠那裏聽來的兩句話告訴段忠。

段忠仔細看玲夫人神情,見她悲傷哀切不似作僞,不由又想起白日那念頭來,端了桌上冷茶喝了一口下去,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玲夫人只道段忠不信,瑟瑟發抖許久,哭泣道:“他們害了我兒性命,李代桃僵,也不知哪裏尋來這麽一個人裝作錦凡,騙得我好苦。”

段忠手裏握着茶杯,卻是想着段錦凡自受傷醒來之後,種種異常,确實跟過去完全不像一個人。而且段誠寵他也是自那以後,明明是個不起眼的庶出幼子,偏偏搖身一變在段家上下掀起波瀾不斷。段忠起初是懷疑段錦凡不是自己親生,而是段誠與玲夫人通奸生下的孩子,如今看來,若這個段錦凡真是玲夫人親子,她又怎會跑來告訴自己這不是他們的孩子,豈不是害了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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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忠反複思慮,只覺得李代桃僵不無可能。也許那次受傷之後,真正的段錦凡就已經死了,這個人是段誠不知哪裏找來代替的?可是目的呢?而且為何容貌又是一模一樣?如何能做得到?

段忠站起身來,有些焦慮的來回走了幾步,聽玲夫人在一邊哭哭啼啼,突然便想起了段錦禾。段忠霎時間臉色鐵青,以前只當自己一個兒子被廢在了另一個兒子手上,左手打斷右手,這個啞巴虧只能自己吞了。可是如今,躺在段錦凡床上那個并不是自己兒子,這就是一筆血淋淋的債了,總得有個人來償還!

段忠手掌握在椅背上,用力捏緊,手心幾乎都快磨出血來,他也不知自己到底願還是不願相信這件事情,可是心裏那滔天的恨意已經被掀起來,怎麽都難以壓抑下去。

玲夫人哭着輕聲喊:“老爺……”

段忠道:“閉嘴!此事以後不許再胡說八道!聽到了沒?”

玲夫人噎了兩聲,不敢再喚他,聽到段忠道:“來人,幫玲夫人送回去!”

玲夫人去拉段忠手臂,被段忠用力拂開,警告她道:“閉好你的嘴!”

玲夫人被人送走,段忠又叫了兩個人來,讓他們守住玲夫人的院子,不讓她随意出入。

等這屋裏人散盡,段忠才一把抓起桌上茶杯,狠狠擲在地上。

方耀一覺醒來時,見段青楠坐在床邊看着他發愣。

“怎麽?”方耀問他,說出話來又覺得嗓子有些幹,忍不住低咳兩聲。

段青楠仍是思緒複雜,試探着喊了一聲:“方耀?”

“嗯,”方耀似乎并沒覺得不妥,說道,“可以給我些水嗎?”

段青楠見他這般神态自然,想問的話反而問不出口了,去桌子邊上端了水過來,喂他喝了兩口,道:“當家剛才來看過你,已經回去了。他明早還要去礦場,可能得晚上才能過來。”

方耀道:“好。”

段青楠又說道:“當家不能來幫你換藥了,他讓我幫你換。”

方耀看他一眼,應道:“嗯。”于是也不扭捏,趴在床上讓段青楠幫他換藥。

段青楠道:“你與當家……”

方耀側了頭,枕在手臂上,“怎麽?”

段青楠猶豫一下,還是問道:“你是不是讓當家陪你一起離開段家?”

方耀想了想,“我似乎從來沒有對他這麽要求過。”

段青楠微微一怔,又聽方耀繼續說道:“是他自己對我許諾,要和我一起離開段家。我們有三年,他放下手上段家的一切,我們就可以一起離開,再不用回來。”

說到這裏,方耀似乎淺淺笑了一下。

段青楠也說不上來心裏那情緒,放輕了手上動作幫方耀換了臀上的藥。

段錦凡的身體早已今時不同往日,恢複起來很快,眼看着方耀就可以下床走動了。臀上的傷也已經結疤,若不是碰到,是不會疼的。每天三碗藥喝得方耀嘴裏發苦,再不然就是段誠讓廚房送來的各種補湯,方耀開始都乖乖喝了,到了後來也覺得發膩。

段誠見方耀恢複了,便放下心來,更多時候顧着讓段錦鳴快些把所有生意接手過去,不只是許城的生意,他有意讓段錦鳴去段家産業所在的各地都跑一遍。只是那需要許多時間,而且最好是有段誠的陪同,只是這樣一來,許城的事情都壓在段義一個人肩上,段誠始終不放心。而且更讓他不放心的,還是家裏的事情。

段誠還在猶豫不決,卻不料方耀竟然又病倒了。

那天下午,方耀在院子裏坐着雕他的小木人,紫紗覺得外面風大,拿了披風來正要給他披上,沒想到方耀便這樣毫無預兆地一頭栽了下去。若不是紫紗扶着,說不定頭就直接磕到了地上,那小木人在地上打個轉,沾滿塵土落在石桌下面的角落裏。

起初,段誠只以為是傷情反複,他匆匆趕到方耀的房間時,才見到他緊閉雙目面色慘淡躺在床上,竟然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段誠走到床邊坐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一片冰涼。并沒有再發熱,怎麽好端端的就病倒了?

段青楠在一旁道:“中午吃飯都還好好的,這兩天胃口也不錯,不知怎麽下午就突然暈倒過去了。”

段誠扶着他翻個身,褪下褲子看他臀上的傷,大片的傷口都已經結痂,并沒有再破裂出血。段誠又扶他躺好,問道:“請大夫了嗎?”

段青楠道:“已經去請了,可能快到了。”

段誠點點頭,埋下身來在方耀耳邊輕輕換他名字,喚了幾聲也沒有得到回應。

摸了摸他的臉,坐直身子看到放在他枕頭邊上的小木人,拿起來用拇指摩挲過那張模糊的臉,段誠輕輕嘆了口氣。

大夫被火急火燎地催促着到來,藥箱都來不及放下,便坐在床邊給方耀把脈,反反複複探了許久脈搏,大夫愁眉緊鎖,說道:“這脈象虛弱,不治之兆啊。”

段誠頓時變了臉色,“大夫,上午人還好端端,怎能突然就病成這樣?”

那大夫道:“你們與我詳細細說說他發病的情狀。”

紫紗便說了下午方耀突然暈倒時的情形,又道:“凡少爺這幾天精神一直不錯。”

大夫翻看他的眼皮,又掰開他的嘴看了看舌苔的顏色,皺眉道:“段老板,你家這位少爺不像是生病了,像是中毒了啊。”

段誠猛然站了起來,“中毒?”

大夫點點頭,“我不好說是中了什麽毒,但是看氣色與脈象,确實中毒的可能比較大。”

段誠問:“大夫,可有辦法解毒?”

大夫沉聲道:“這不好說,症狀以前沒見過,也不清楚是中了什麽毒。只能先用藥保住段少爺的病情不惡化,再嘗試着給他解毒。”

段誠道:“有勞大夫了。”随即對段青楠道,“去,把白管家給我叫來!”

方耀受傷之後一直沒有出過這個小院子,每天的藥都是紫蘿親自去抓藥回院子來熬,自然不會有問題;至于一日三餐和段誠吩咐的補身體的湯水,廚房裏都有專門的人在負責,再由紫紗親自去拿回來,誰都知道凡少爺的起居飲食容不得一點差錯。

對方耀下毒,查起來并不困難,段誠一直以來都以為沒人會這麽大膽。如今看方耀昏迷不醒的模樣,段誠自然又急又氣,白管家人一到,段誠便吩咐他把段家所有人都叫到堂屋裏去,他要當着全家人的面,揪出下毒的那個人來。

段青楠從未見過段誠如這般模樣陰沉着臉,他知道段誠是動了真怒了。

大夫開了方子,拿給紫蘿趕快去抓藥,又喂了方耀兩顆藥丸。

段誠守着方耀,見他雖然面色沒有恢複,可是呼吸尚且平穩,一再問大夫道:“他會不會有事?”

大夫道:“我開的都是保命的藥,一時三刻定然不會讓段少爺出事的。可是這毒若是解不了,以後就不好說了。”

段誠沉默着坐在床邊,握住方耀的一只手。

過了些時候,白管家過來對段誠道:“當家,已經準備好了。”

段誠點點頭,起身對段青楠道:“你幫我守着他,我很快就會回來。”

段青楠有些擔心,“當家,你是不是懷疑大夫人她……”

段誠确實懷疑秦氏,這段家上下,恨不得方耀死掉的,只有秦氏母子二人。

段誠到堂屋時,除了還在許城鋪子裏的段錦鳴,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段錦堂本來在睡覺,也被喚了起來,揉着眼睛看到段誠進來,便撲過去喊道:“三叔。”

段誠向來性格溫和,也疼愛幾個孩子,段錦堂本以為段誠會把他抱起來,卻不料段誠只摸了摸他的頭,道:“回你娘身邊去。”

段錦堂有些失望,被他母親牽着手扯到了一邊。

秦氏看向段誠,冷哼一聲道:“錦禾身體不舒服,起不來。”

段誠點點頭道:“錦禾不舒服就讓他休息,大嫂在就好。”說完,走到正中位子上坐下。

段義問道:“三哥,我聽說錦凡又病了?他還好吧?”

段誠擡手示意段義不要問了,對站在門口的白管家道:“把人帶上來。”

被帶進來的是廚房裏一個年輕小工,叫小陸,白管家看他勤奮老實,手藝也不錯,在方耀受傷之後,一直讓他負責給方耀開的小竈。

小陸此時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一進門便跪下給段誠磕頭,“當家。”

段誠道:“我問你,凡少爺飯菜裏面的毒,你什麽時候下的?”

小陸一聽,頓時吓得整個人一顫,連忙不停磕頭,“什麽下毒?我怎會給凡少爺下毒?冤枉啊!當家,我沒有做過!”

而此時,站在一旁的玲夫人也開始不住全身輕顫起來,她看向段忠,卻見段忠面無表情,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你沒做過?”段誠冷笑一聲,“凡少爺所有吃食都經過你手,不是你做的是誰做的?還是說那些東西你還讓別人也有機會碰觸過?”

段誠這麽一問倒是提醒了小陸,他連忙道:“有啊,之前玲夫人說要給凡少爺熬參湯,人參和烏雞都不是廚房買的,是玲夫人自己送來的!”

段誠其實從未懷疑過玲夫人,無論如何,在段誠眼裏,她還是錦凡的親娘。卻不料玲夫人聽小陸這麽一說,立即沉不住氣,道:“我沒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一個人身上。

玲夫人頓時心慌道:“不是我,怎麽會是我?”她這般辯駁,反而惹人懷疑,她見衆人目光疑惑,心驚轉向段忠道:“老爺……”

段忠對她說道:“不是你便不是你,怕什麽?當家問你什麽,你好好回答就是,何必心慌?”

段誠心裏疑慮漸生,問小陸道:“玲夫人送過人參和烏雞來?你莫要随口胡說,冤枉了玲夫人。”

小陸用力磕頭,“送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而且玲夫人是凡少爺親娘,我怎好端端去冤枉她?”

玲夫人驚懼不已,一心看向段忠,指望着段忠能替她說兩句話。

段忠卻是面色沉靜,一言不發。

玲夫人見段誠皺眉看向她,心裏慌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向來嘴上就不聰明,也輕易說不來謊,只想着不如揭穿了事實真相,段忠總會站出來幫自己說話,于是忍不住指了段誠道:“那根本就不是錦凡!”

段誠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微微一驚,他也不知玲夫人是何時知道這件事的。

此時,只聽得玲夫人哭道:“我的錦凡早就死了,那是個假的。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子。”

段誠沉聲道:“那個不是錦凡?那會是何人?”

玲夫人搖着頭,“我不知道,”說完,她擡頭看向段誠,“當家不是知道麽?”

段誠緩緩道:“我如何知道?這家裏只有你一個人說他不是錦凡,就因為你以為他不是錦凡,所以下毒害他?”

玲夫人泣不成聲:“我只是……”她說着,突然撲過去抓住段忠手臂,“老爺,你說句話啊,明明是你……”

“你瘋了!”段忠猛地甩開她,“那不是錦凡是誰?你連自己親生兒子也不認得了?”

“老爺……”玲夫人一臉怔然。

段忠指了她怒罵道:“你到底發什麽失心瘋?那個是你兒子啊?你不是一向最疼愛他的,那不是錦凡誰才是錦凡?”

玲夫人顫抖着說道:“老爺,你明明說你相信我,你叫我…

…”

“我叫你什麽?”段忠打斷她,“我叫你下毒害我們的兒子?我也失心瘋了麽?”

段忠長嘆一口氣,轉向段誠道:“當家,我實在沒想到這個女人會瘋到這般地步,竟會對自己親生兒子下毒!”

玲夫人道:“那明明不是我們兒子,老爺你知道的,為何要……”

段忠一臉痛心,搖了搖頭,“一切聽憑當家處置。”

段誠沉默片刻,高聲喝道:“把玲夫人送回去關起來!”

段義忍不住出聲道:“三哥……”

段誠打斷他,“一切以後再說,我自有分寸。”

即使明知玲夫人可能是受了段忠唆使,段誠還是不得不先将人關起來,以免她再四處宣稱錦凡是假的。段誠看向段忠,見他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來,心知他也是料定了這一點,所以才敢正大光明唆使玲夫人下毒,頓時心裏怒氣難抑,狠狠一甩手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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