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方耀的心裏在顫抖,無論他神情如何鎮定,步伐如何穩健,有些泛白的臉色依然無法掩飾心裏的緊張。
方耀到時,前院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段家的丫鬟仆人幾乎把院子給圍了起來,方耀看到段忠、段孝一行也正匆匆趕來。
丫鬟跟在他身後,高聲喊道:“都讓開,當家來了!”
聚集的人群這才給方耀讓出一條道路來,方耀看到院子中間停了一輛簡陋的馬車,段誠站在車旁,衣着樸素,人也清瘦了不少。
方耀忽然停住了腳步,段誠沒有看他,一只手撩開車簾,扶下個小腹微微隆起的婦人來。
方耀目光落在兩人身上,最後只是死死盯着段誠的臉,嗓子裏突然幹辣辣的痛了起來。
“三哥!”段義分開人群,高聲叫道。
段誠朝他看去,露出個方耀熟悉的帶着安撫意味的微笑來,“四弟。”
段義上前,抓住段誠雙臂,然後緊緊擁住他,“三哥!我就知道你不會死!”
段誠輕拍他後背,嘆道:“我沒事,回來了。”
段義與他緊緊擁了許久才放開來,看向段誠身邊女子,臉色微變,問道:“這是……?”
段誠垂下目光,道:“這是你三嫂。”
“三嫂?”段義驚道,随即轉頭望向站在一旁的方耀。
段誠也随着他的目光轉過頭去。
兩人目光相觸,臉上神色都平淡無波。
段誠走上前去,拱手行個禮道:“我在外面就已經聽說了,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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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家?”方耀輕聲反問一句,然後面無表情點了點頭,“三叔。”
段義看着兩人神情,一時竟不敢上前。
段誠伸手将那婦人招到身邊,對方耀道:“這是我妻子素婷。”又對那婦人道:“這就是段家當家,還不快給當家問好。”
名喚素婷的婦人聞言,連忙福身道:“見過當家。”
方耀目光落在素婷臉上,又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道:“不必多禮,三嬸。”
段誠伸手将素婷扶住。
方耀目光垂落,道:“三叔剛回來,定然累了,先與三嬸回去休息吧。其他事情,不妨今晚再說。屆時前院擺宴,給三叔三嬸洗塵。”
段誠道:“好,多謝當家。”
方耀又對身邊丫鬟道:“三叔已經回來,你也回去接着服侍他吧。”
說完,方耀轉身,一個人朝着自己的小偏院走去。
“當家!當家!”
有人連叫了他兩聲,方耀才恍惚回過神來,“怎麽?”
段義追上前來,“你還好吧?我重新叫個丫鬟去服侍你。”
方耀搖搖頭,“不必,什麽都是多餘。”
方耀再也聽不到別的人說了些什麽,也看不見段誠和他妻子在做什麽,他步伐平緩甚至有些悠閑地回去了自己的小院子,拿出從段誠那裏搬來的兩壇子桂花酒,坐在院子裏一個人自斟自飲。
方耀喝多了酒,有些犯困,躺在躺椅上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外面趕來。
段青楠人還未進院子,已經高聲問道:“當家回來了?”
方耀有些頭痛,睜開眼睛看他,應道:“嗯,你的當家回來了。”
段青楠臉色有些發紅,胸口也用力起伏着,“他帶了個女人回來?”
方耀神情有些發怔,說道:“好像是吧。”
段青楠走上前來,看着方耀道:“方耀,你還好吧?”
方耀仰起頭,輕聲道:“挺好的。晚上前院有家宴,你記得別遲到。”
段青楠問道:“你是不是很難過?你是不是有話要問他?”
方耀想了想,“沒什麽。本來想問問他既然沒死,為何到現在才回來,可是問來也沒什麽意思,不必問了。”
晚宴時,方耀一個人姍姍來遲。
一桌人坐着等他一個人,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
段義問段誠道:“三哥,你那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段誠道:“我被水沖走,素婷把我救了起來,可是昏迷了足有兩、三個月,醒來時我本想先回段家,可是聽說錦凡做了當家,而且将段家上下打理得僅僅有條,我便想着也不急回來了。”
段誠三言兩語說得簡單,可是段義等人明白,其中定然還有些別的緣由,不然段誠不會就這樣流落在外面。
段義本來還想問,卻聽段忠問道:“那如今怎麽突然回來了?”
段誠看了身邊妻子一眼,道:“素婷的孩子有些問題,鄉下大夫看不好,我想帶着她回來,尋訪名醫。”
段忠點點頭。
有人問:“當家怎麽還不來?”
段義對段青楠道:“你去看看當家在做什麽。”
段青楠道:“他下午一個人喝酒,怕是喝多了些。”
段義站起身來,“我去看他。”
剛說完,便見到方耀從後院走來,臉上還帶着潮紅,神色有些困倦,在主席位上坐了下來,道:“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段誠看他臉色,道:“喝酒傷身,當家要保重身體。”
方耀點了點頭,“多謝三叔關心。”
酒菜被陸續送了上來,方耀招呼大家吃東西,自己卻舉着筷子在發愣。
段誠的筷子伸向面前的桂花魚,然後又挪了開去,只見到段青楠伸手夾了一筷子魚肉放方耀碗裏,“當家,吃點東西吧,你最喜歡的桂花魚。”
方耀道了謝,将魚肉夾進嘴裏,緩緩嚼着。
飯間,又有人問段誠這些日子的經歷,段誠都回答得很簡單。提起段錦鳴時,段誠也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方耀吃得很少,靜靜聽着他們說話,任何問題也沒有問過段誠。吃完飯,方耀道:“三叔你們早點去休息吧。”
段誠看着他,道了一聲:“好。”
方耀起身,一個人朝着內院走去。
段誠看着方耀的背影離開,一直到聽到素婷喊他,才回過頭來,道:“走吧,回去休息了。”
段誠的回來,似乎使得沉寂已久的段家熱鬧了不少。只是他沒有再出面幹預過段家的任何生意和事務,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仍是方耀這個現任當家說了算。
段誠與方耀,就好像誰也不記得那段過往。在這寬大的段家院子裏也并不怎麽碰面,見到面時,無非段誠尊一聲當家,方耀回一聲三叔,然後空白着表情錯身而過。
許多次段青楠跟在方耀身後,想要看明白對面段誠的表情,可是他怎麽也看不明白,就好像那段記憶只是他自己的記憶,別的人都已經變成了一片空白。
只是段青楠發現,方耀發愣的時候越來越多了。他知道方耀性格,過去就什麽都不上心,與他說話也不知他是不是記在了心裏。可是最近,段青楠叫他名字時,他也許久反應不過來,沉悶坐着誰也不知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方耀對段家的生意,似乎也逐漸不上心了。段青楠見過他剛接手當家時拼命的模樣,便越發清楚看得到他現在的漫不經心,他隐隐覺得,也許段家會有什麽波瀾再發生。
而現在的段誠,就如同他兩個兄長一般,真正留在家裏修身養性,過着平靜的生活。
只是素婷進門,終究是沒有經過明媒正娶的,段忠和段孝都多次催促他,補辦這門親事,讓素婷正式嫁入段家。
段誠一開始拒絕了,他說沒有這個必要。
後來卻不知是誰将此事說到了方耀面前,方耀那時正在翻看淬雪堂的賬本,聞言擡頭發了一會兒怔,道:“辦吧,這門親事應該辦。”
當家既然發話了,段誠自然沒有再拒絕的理由,段家上下張燈結彩,仿佛過節一般,要給三老爺娶親。
成親當天,段誠換了一身新郎的大紅衣裳,扶着妻子緩緩走進堂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再彼此交拜。
方耀雖說是當家,卻畢竟是晚輩,只能站在一邊,默默觀禮。
門外挂着一長串燈籠,都是大紅的顏色,映着歡慶的喜字,一路從前院延伸到了後院。
拜完堂,聽司禮人高聲叫着送入洞房。段誠牽起手上紅綢,帶着妻子離開禮堂,在丫鬟陪伴下,朝着內院走去。
伴随着兩旁高挂的紅色燈籠,好像一條走不到底的紅色長廊,段誠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方耀的身影。
因為素婷有身孕,所謂的洞房,只是喝了交杯酒之後,段誠便扶着妻子上床休息了。
段誠在床邊安靜坐了一會兒,回到桌前,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擡頭飲盡。
桌上一對喜燭,既粗且長,已經燃了很久,燭臺邊上堆滿了紅蠟,仍是沒有顯示出将要燃盡的趨勢。
段誠自斟自飲,将一壺酒喝盡,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院中站了一個人,背對着段誠站在月光之下,身影清冷孤獨。
段誠心裏一痛,關上了窗子,然後走到桌邊吹滅蠟燭。走到床邊,看到黑暗中床上人單薄的身形,終是忍不住回身到了門邊,輕輕推開門。
段誠從房間裏出來,動作輕柔又将門推上。他走到院子中間,見方耀正擡頭望着月亮,問道:“在看什麽?”
方耀沒有回頭,只回答道:“月亮。”
段誠問:“有什麽好看的,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方耀仍是仰着頭,道:“想看看這裏的月亮和流沙湖的月亮有什麽不同。”
段誠嘆口氣,道:“沙漠的月亮總是要大些圓些,也與人更貼近些。”
方耀點點頭,“确實如此。”
段誠又勸道:“當家,回去睡了吧。”
方耀轉頭看他,“當家?當的什麽家?”
段誠輕聲道:“當的段家人的家。”
方耀搖搖頭,“我不做當家。”
段誠苦笑道:“別說這種任性話,你已經是段家當家了。”
方耀仍然搖着頭,“我不是,我只是在段家等你。”
段誠一時神情有些愣怔,道:“我已經娶親了。”
方耀道:“是啊,我等到你回來,你卻不要我了。”
段誠閉了閉眼,“當家,你不該說這種話。”
方耀突然有些躁怒,“說了不要叫我當家!”
段誠安撫他道:“小聲些,不要驚動了旁人。”
方耀擡手,一拳打在他臉上。段誠只感覺到這一拳打得極重,身體不受控制往後退去,跌在院中石桌上。他擡手捂住火辣辣發燙的臉,擡頭看方耀。
方耀背對着月光,臉上落下一片陰影,可是段誠能看到他眼裏的悲傷。
方耀問:“是不是不要驚動了你的妻子?”
段誠沒說話。
方耀上前來,突然抓住段誠身上喜服開始撕扯,“我偏要讓她知道!什麽洞房花燭?什麽白頭到老?你們都不要想!你是我的,從前是、現在是、将來也是!”
“方耀!”段誠去抓他的手,然而方耀手勁極大,反手擰住他的手腕,将他一絞,壓着他趴伏在桌面上,伸手扯了他的褲子,在毫無潤滑的情況下,硬生生闖入了他身體。
段誠一聲悶哼。
方耀卻不管不顧,抽了出來又再一次撞進去。
似乎落了血,雙腿間有濡濕的東西沿着段誠的腿滑了下去。方耀便借着血的潤滑,進入得更深,他知道段誠很痛,痛得雙腿都微微打着顫,可是他不願意放開,他想要這種痛刻進段誠的骨髓裏去。
段誠将要出口的呻吟全部硬吞了下去,他趴在桌上,放松着自己的身體,想要安撫方耀。
方耀只會粗暴而無技巧的沖撞,過了些時候,動作停了下來,方耀将臉埋在段誠赤裸的背上。
段誠忽然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落在皮膚上,一滴兩滴……緩緩滴落下來,沿着段誠背脊間的凹陷滑落下去。
他聽到方耀說:“你怎麽舍得這樣對我?”
段誠覺得自己的心都開始顫抖起來,伸出手想要去摸身後的方耀,然而手伸到一半,終究一握拳落在身邊,啞着嗓子道:“你是段家當家。”
方耀最終還是洩在了段誠體內。他抽身而出,丢下赤裸着身體全身無力的段誠,朝着外面頭也不回地走去。
段誠趴在桌子上,許久才有力氣起身,将衣服穿回身上,用毛巾将狼藉的身體擦拭幹淨。
他回到房間也沒有上床休息,而是在床邊靜靜坐了一夜。
天亮時,段誠聽到素婷醒來,走到床邊想要扶她起身,忽然聽到外面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原來是段青楠闖進了院子裏,他喘着氣用力敲段誠房門,大聲叫道:“三叔!當家走了!”
段誠立即松開素婷,走到門邊打開房門,看到一臉焦急的段青楠,問道:“怎麽回事?”
段青楠搖搖頭,有些不知所措,“方耀走了。”
“走了?”段誠問,“去哪裏?”
段青楠拿出一張紙來,紙上只有三個字:“我走了。”字寫得不好看,毛筆還拖着墨印,但是他們都知道,那确實是方耀的字。
段青楠道:“只收拾了兩件衣服,帶了噬日和幾兩銀子,其他什麽都沒拿。當家的任令扔在了桌子上,壓着這張紙條。”
段誠急匆匆往外走去,“有沒有下人看到他離開?”
段青楠道:“沒有,他院子裏沒有留人伺候,大概是天還沒亮就已經一個人離開了。”
段誠趕到方耀院子時,果然只見到一個冷清的房間,方耀什麽都沒帶,除了自己送他的噬日,似乎他和段家再沒關聯了。
段誠緩緩走進去,突然見到枕頭一角露出什麽東西來,他伸手去摸,摸出個小木人來,那是方耀以前一直拿在手上雕刻的,雕了許久仍是沒有完成,少了一對眼睛。段青楠知道那是方耀以前時刻拿在手上的,許多地方已經被他的雙手撫摸得光滑了,如今,他卻連這個也不要了。
段誠把木人緊握在手心,道:“派人去找。”
段青楠也沒有動作,只問道:“即使派人去找到了,又如何?他的心已經不在段家了。”
他叫方耀,本來就不是段家人,他之所以留下來守着這個家,因為段誠是段家人,他随着他也認了段家這個身份。可是如今,段誠娶了妻,那他就再也不是段家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所謂的快完結并不是馬上就完結了,而是這個故事進入尾聲了,請允許我最後狗血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