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對弈 她可是有座山寨要繼承的人

戚如翡愣了一下。

沈琢是大理寺少卿, 召他進宮情有可原。

召自己進去幹什麽?

“你确定你沒聽錯?”

戚如翡問完,沈琢便接着問:“可是貴妃娘娘傳召?”

管家稱是。

那便是了。

沈琢同戚如翡解釋:“貴妃娘娘是我的姨母,想必她是瞧瞧阿翡你, 才命人傳我們入宮。”

戚如翡皺眉:“瞧我?!我有什麽好瞧的?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說完,轉身便走了。

管家和沈瑜眼睛瞬間瞪的老大。

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 貴妃傳召,有人竟然敢說不去的。

沈琢無奈嘆了口氣,正要去追戚如翡時,管家道:“大公子請留步, 老爺說了,若大公子回府,讓大公子先去見他。”

沈瑜一聽沈勉之在府裏,立刻跟着戚如翡跑了。

沈琢無法, 只得先去見沈勉之。

天邊浮光散去, 風慢慢湧了上來。

沈琢踏進院中時, 書房門窗大開,隔着遙遙的距離, 便能瞧見沈勉之在書案後忙碌。

鮮少有丞相,一做便能做數十年的, 但沈勉之是個例外。

自沈琢有記憶時,沈勉之便是丞相了, 在沈琢的記憶裏, 他總是很忙,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都瞧不見人影。

那時候,每次他說想父親的時候,姜離就會牽着他, 來找沈勉之。

來了之後,也是隔着這樣的距離,他看着沈勉之案牍勞形,想歡歡喜喜跑過去叫聲父親,卻被姜離拉住。

姜離同他說:“琢兒,父親在忙,別去打擾他了。”

可沈琢不肯。

他甩開姜離的手,便迅速沖進去,抱住沈勉之的腿,撒嬌道:“父親,你都好久沒來看琢兒了。”

那時候,沈勉之即便再忙,也會停筆歇息片刻,陪他們母子說會兒話。

說是說話,但大多都是沈琢再說,姜離捧着一盞茶坐在旁側。

等手中的茶涼了,她便又摸索着擱下,然後同沈琢道:“好了,琢兒,我們該走了,父親還有事要忙。”

“來了怎麽不進來?”

倏忽響起的男聲,将沈琢從回憶中拽了出來。

沈琢回過神來,進去道:“父親,您找我?”

他們父子闊別多年,如今聚在一處,只剩下疏離。

沈勉之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走到窗邊。

那裏擺着棋盤,以前沈勉之會和姜離對弈,如今姜離不在了,他便同沈琢道:“陪我下盤棋。”

沈琢不覺得,沈勉之今日找他來,是想讓自己陪他下棋。

但他什麽都沒說,點頭應了。

父子倆各執一子,沈琢道:“父親您先。”

沈勉之便落了子。

自回京之後,沈琢幾乎從未單獨與沈勉之見過面。

像這種父子對弈的事,亦是從不曾有過,但他們兩人都很平靜,只安靜下着棋。

姜離的棋術是沈勉之教的,而沈琢的棋術則是姜離教的。

是以沈琢的每一步,沈勉之都能猜到,但他并未一下子就将他的後路堵死,而是一點一點蠶食。

等到天光散盡,天堪堪擦黑時,沈勉之才落了最後一子。

白子落下,沈琢已是滿盤皆輸。

院外有小厮在點燈籠,本欲進來也給書房裏點上,沈勉之擺手讓退下了。

沈琢盯着棋盤看了片刻,輕聲道:“孩兒輸了,父親想讓孩兒做什麽?”

輸贏總會有個彩頭或者懲罰。

沈勉之起身,沒去看沈琢,而是盯着窗外搖曳的燈籠。

過了片刻,才道:“你遇刺的事,刑部已經查出來。”

沈琢問:“誰做的?”

“是從前你經手判的幾樁案子,犯官親屬心有不服,買兇找你報仇。”

沈琢擡頭。

此時天色沒全暗,他只看到沈勉之立在窗邊的側影。

是他幼年時,可望而不可即的身影。

沈琢極輕笑了聲:“動手抓人查案,皆是刑部所為,我只負責複核,犯官家屬買兇找我報仇,父親不覺得,這個理由太拙劣了些麽?”

沈勉之微微側頭。

自回來之後,沈琢一直對他尊敬有加,但凡他說的話,他從不開口辯駁,一味遵從。

這是第一次,開口質疑他。

可質疑也無用。

沈勉之又目光落在窗外,随風搖曳的樹枝上,語氣裏帶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刑部已将犯人逮捕歸案,這事就這麽定了。”

沈琢捏緊手中的棋子:“若是我不呢?”

“你沒有說不的權利,此案……”

沈勉之話說到一半,突然被啪的一聲輕響打斷了。

他偏頭時,廊外紅燈輕晃,燈暈灑下來,從棋盤上掠過,沈勉之神色一頓。

沈琢又在棋盤上落了一子。

這一子,瞬間扭轉了局勢,反敗為勝。

現在敗的人是他。

沈琢站起來,輕聲道:“父親應該不知道,在梨川這十三年裏,孩兒做的最多的事,便是下棋。”

左手跟右手下。

沈勉之沒答話。

沈琢也沒指望他答話,他道:“既然這事父親查不出來,那孩兒便親自去查,左右孩兒如今已是大理寺卿,若連自己的事都查不明白,豈不愧對了這個官職!”

說完,便欲轉身走人。

“沈琢!”沈勉之突然叫住他。

沈琢停下,等着沈勉之開口。

這一次,是沈勉之看着他。

沈勉之問:“你可知,你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

沈琢沒有絲毫猶豫。

他道:“父親不必擔心,孩兒的所作所為,孩兒一力承擔,絕不會牽連到相府,日後,父親也不必派人在暗中護我了。”

說着,沖沈勉之行了一禮。

沈勉之向來是個喜怒不顯的人,但此時也被沈琢氣到了。

他冷聲道:“你當真要這般執迷不悟?”

“嘩啦——”

外面突然毫無預兆下起了雨,有風吹進來,盈滿沈琢雙袖。

他道:“父親,我早已立于風雨中,既然躲不開,那便只能走出去了。”

說完,就推門出去了。

孟辛立在廊下,見沈琢出來,立刻上來為他打傘。

主仆二人迎着風雨往外走。

沈勉之負手立在窗邊,看着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從未了解過這個兒子,待沈琢主仆二人走遠之後,沈勉之目光正欲撤回時,眸光無意滑過臺階下,驀的一頓。

而後,立刻快步出去。

臺階下,原本放着一排芍藥的。

今夜這雨來得又急又猛,小厮想起來,匆匆過來時,便見沈勉之已将花搬進屋了大半。

小厮頓時兩股戰戰。

沈琢回到院中時,身上已濕了大半。

戚如翡正坐在榻上擦匕首,瞧見他這狼狽樣,不禁挑眉道:“這麽大的雨,你趕着回來投胎嗎?”

說着,将肩上的毛巾扔給沈琢。

沈琢接過,擦了擦頭發上的水珠:“阿翡不必擔心,雖然戚家沒找到線索,但是我打聽到,方卓生前有個死對頭,說不定那人或許會知道些線索。”

戚如翡不以為意:“死對頭能知道什麽線索?”

“那人既然和方卓不對盤,那麽即便他沒有刻意打聽,自然也會有人将對方的事,告訴對方的。”

戚如翡一愣。

這麽說好像也沒錯。

沈琢往淨室走,邊走邊道:“而且我已經讓人将奉墨放了,幕後之人知道此事,定然會去将奉墨滅口的,到時候我們來個甕中捉鼈便好。”

戚如翡一拍大腿:“這個辦法好!這樣就能順藤摸瓜,找到方卓的主子了!這個爛心腸的烏龜王八蛋,讓我逮到他,我要一刀一刀割了他的肉!”

戚如翡提前給幕後兇手預定了一百零八種酷刑之後,心中的郁悶這才散了。

将擦好的匕首重新裝進包袱時,戚如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的那封和離書,在上次救沈琢的時候,被泡爛了。

沈琢這兒好像還有一份,她去找找。

戚如翡直接到沈琢書桌上翻了起來,一時沒注意,手肘碰到了一個畫軸。

畫軸沒綁住,嘩啦一下散開。

綠袖端了姜湯進來,看到這一幕,便問:“少夫人,您在找什麽?”

戚如翡匆忙将畫軸合上:“哦,找沈琢上次給我寫的那封和離書,沒事,你忙你的,我自己找。”

綠袖:“……”

雖然她不識字,但那和離書她見過字的形狀,再看見應該能認識。

“哎,好像就是這個!”

戚如翡從一堆紙裏,找出了一張,沖綠袖招招手:“你過來給我瞧瞧,這是和離書嗎?”

綠袖正要過去時,沐浴完的沈琢從屏風後面出來,見戚如翡站在他的書案後,眼皮猛地一跳,快步過來:“阿翡在找什麽?”

“找和離書啊!我的那份被雨泡壞了,你把你這份給我,回頭你自己再寫一份!”戚如翡答的無比自然,然後又扭頭問綠袖:“是這個嗎?”

是,但是綠袖不敢說。

“啊,這個……”

綠袖戰戰兢兢剛開口,沈琢一個箭步沖過來,一把抽走戚如翡手上的紙,一臉嚴肅道:“阿翡,這是我的公文。”

“公文?!”戚如翡之不大信:“我瞅着最上面那兩個字,跟上次你給我寫的那個勞什子和離書,長得一樣啊!”

沈琢面不改色:“阿翡,你記錯了,很多字長得很像,但讀法不一樣,若阿翡不信,我可以寫給你看。”

“不用了!”戚如翡看字就頭疼:“那你把和離書找給我,或者再給我寫一份也成。”

綠袖覺得,這個話題,她不适合聽,便道:“少夫人,公子體弱,剛淋了雨,還是讓公子先喝姜湯吧。”

說完,綠袖立刻轉身下去了。

沈琢當即将和離書折了揣入袖中,以手握拳低咳了幾聲:“對,我得先喝碗姜湯驅驅寒。”

戚如翡雖一臉嫌棄,但也知道沈琢身體不好,便坐在榻上,抖着腿道:“那你麻溜喝,喝完了給我重新一張。”

原本沈琢便打算,找機會從戚如翡哪裏将和離書騙來的。

現在既然被泡壞了,簡直是天助他也。

沈琢自然不肯給她再寫。

沈琢捧着湯碗,慢吞吞喝了一口,然後道:“阿翡……”

“你別說話!”戚如翡打斷沈琢的話:“趕緊喝,喝完了給我寫了再說。”

沈琢:“……”

“阿翡,我……”

戚如翡一把将刀插在桌子上,兇神惡煞瞪着沈琢:“閉嘴!喝!”

笑話!她又不是傻子!

沈琢以為,她看不出來,他心裏那點小九九嗎?!

他想毀約,想用夫妻關系綁住她,騙他給她當護衛!他想得美!

她可是有座山寨要繼承的人,豈能待在華京給他當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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