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獄 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張明禮到現在還記得, 那是個夏日的午後。

他剛寫完一張字,興沖沖去找父親看,結果推開門, 就看到父親躺在血泊中,而戚如翡立在一旁,手上握着一把染了血的匕首, 臉上還帶着殺人後的驚恐。

“至于物證,她右手手腕上那個咬痕,就是物證!”

當時他沖進去時,曾在戚如翡右手手腕上咬了一口。

那個咬痕, 沈琢見過。

上次他曾問過戚如翡,戚如翡說她不記得了,可能是小時候跟人打架,被人咬的, 當時戚如翡的神色并不像是在撒謊。

戚如翡握住右手手腕, 臉色有些難看。

她看着張明禮, 實話實說:“我從小胡打海摔慣了,不記得這個咬痕的來歷, 可若我當真殺了你爹,我怎麽可能會毫無印象?”

“好一句毫無印象!莫不是你殺人太多……”

“張大人慎言!”沈琢冷冷打斷沈琢的話:“十一年前, 我夫人不過七歲,一個七歲的小姑娘, 如何能殺得了一個成年男子?”

張明禮不知, 但是——

他指着戚如翡:“我親眼所見,就是她殺了我爹。”

“張大人既是親眼所見,當時為何不報官,而要拖到十一年後才說起此事?”

這一句擲地有聲的反問, 瞬間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是啊!若十一年前,戚如翡當真殺了張明禮的父親,那他當時為什麽不報官呢!

“報官!我當時何曾不想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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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處,張明禮目眦欲裂。

當時他們這邊動靜鬧的太大,張母聞訊趕來,但同張母一起來的,還有無妄山上的土匪。

“那些土匪以我的性命相威脅,我們孤兒寡母,如何敢報官!”張明禮氣的發抖:“之後,我們匆匆葬了我爹,便被他們驅逐出了葉城。”

戚如翡還沒開口,銀霜已經忍不住了:“你放屁!我們雖然是……”

沈琢打斷銀霜的話:“張大人可有證據?”

葉韶安也忙拽銀霜,示意她別說話,現在一切未明,別自曝身份。

“張大人剛才所言,全都是空口無憑,所謂的證據,亦是立不住腳!”說到這裏,沈琢看向吳尚書:“吳大人,若沈某記得不錯,刑部和大理寺過往的案子裏,從未有過狀告者是證人吧?”

“不曾有過,不曾有過。”吳尚書連連道,餘光瞥到六皇子,又不得不戰戰兢兢問道:“張大人,你可有其他證據,證明戚,證明少夫人十一年前,殺了你父親?”

這話,吳尚書也就是象征性問一問。

畢竟這事都過去十一年了,哪裏還能找到證據!

卻不想,張明禮猛地擡頭,眼裏恨意盎然:“有!十一年前,闖入我家中,拿刀脅迫我們孤兒寡母的土匪中,其中有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而這個男子,與他們兩人同住在悅來客棧!”

銀霜和葉韶安齊齊一愣。

他說的是胡叔?!

六皇子原本以為,張明禮這步棋就廢了,卻不想,竟然是峰回路轉。

他立刻道:“既然如此,吳大人不妨将人帶上來與張大人對峙。”

“啊,這個,這個……”吳尚書連連賠不是:“那個絡腮胡子沒抓住,讓他跑了。”

見六皇子臉色變了,吳尚書又立刻描補:“不過此人一見官差,便立刻逃竄,想來應當有案底的,下官已命人在城中四處搜捕了。”

沈琢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吳大人将此案的卷宗歸置好,交由我帶回大理寺。”

吳大人巴不得扔了這個燙手山芋。

他立刻應聲道:“好好好,我這便……”

“不可!”六皇子反對:“如今戚如翡是嫌犯,按照律法,沈大人在此案上應該避嫌才是。”

笑話!若這案子轉到大理寺,還有什麽可查的。

沈琢淡淡道:“六殿下此言差矣,沈某只是個小小少卿,此案自有寺卿大人來審。”

“本殿聽說,大理寺卿前幾日犯了舊疾,既然如此,此案還是交由刑部來審最好。”

沈琢掀起眼皮,看向六皇子:“大理寺與刑部分工明确,六殿下這是要強行插手了?”

“何來強求插手,本殿……”

六皇子話說到一半,有人笑道:“六皇兄這不是強行插手是什麽?難不成是仗勢欺人?”

六皇子臉頓時黑了。

堂裏衆人回頭,便見一身绛紫色紗衣的傅岚清,從外面緩步進來。

六皇子不悅道:“你來做什麽?”

“瞧六皇兄這話說的,難不成吳尚書這裏只歡迎六皇兄來,不歡迎我來?”

吳尚書就是個牆頭草。

他的為官之道,就是誰都不得罪,聞言立刻道:“下官不敢,兩位殿下能來,實在是下官的榮幸,實在令公堂蓬……”

吳尚書一拍起馬屁來,就沒完沒了了。

傅岚清直接擡手打斷他的話,笑嘻嘻道:“就算六皇兄不歡迎我來,也沒辦法,誰讓我是來替父皇傳口谕的呢!”

這話一出,公堂衆人紛紛下跪。

六皇子心裏納悶,昭和帝怎麽可能會這麽快就知道了?!而且還下了口谕?莫不是,傅岚清在假傳口谕?!

傅岚清問:“六皇兄,你是打算站着聽父皇的口谕麽?”

六皇子極不情願跪下了。

“父皇口谕,此案既牽扯官員、官眷,此事體大,現交由三司會審,戚如翡暫押刑部大牢,無關人等不得插手此案。”念完口谕後,傅岚清又問:“六皇兄,你聽明白了麽?”

六皇子甩袖站起來,冷笑道:“十弟這話,難道不該問沈大人麽?”

“六皇兄此言差矣啊,”傅岚清指了指戚如翡:“沈大人可不算是無關人等啊!”

就是因為戚如翡是沈琢的夫人,六皇子才推波助瀾搞了這麽一出,卻不想,傅岚清竟然直接将這話擺到了明面上來說。

六皇子氣了個半死,忽然看向傅岚清:“父皇怎麽可能會這麽快就知道這事?十弟,假傳父皇口谕,是什麽罪名,你不會不曉得吧!”

“六皇兄若是不信,可以回宮去親自問父皇,至于父皇怎麽知道的,”傅岚清眨了眨眼睛:“自然是沈相說的。”

沈琢愣了愣,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

上次,關于他遇刺一事,沈勉之都不願深究,這次牽扯到戚如翡,他更不可能會插手!

六皇子也不信。

沈勉之待沈琢一向冷漠,這事他是知道的,今日,沈勉之怎麽可能會為戚如翡出頭!莫不是傅岚清在诓他!

六皇子心下猜疑,臉上沒露出半分。

左右這事,已交給三司審了,他也沒留下的必要了,便當即走了。

吳尚書立刻從案幾後下來:“下官恭送六殿下。”

六皇子走了之後,張明禮聽昭和帝要将此事交由三司審理,松了口氣之後,便也走了。

一時堂下,只剩下戚如翡他們等人了。

吳尚書試探開口:“沈大人,您……”

沈琢道:“吳大人,我能否送我夫人去牢房?”

吳尚書正要點頭稱是誰,戚如翡突然反手攥住沈琢手腕。

沈琢心下會意,淡淡掃了傅岚清一眼。

傅岚清立刻去叫吳尚書:“吳尚書,我有一事,要請教你……”

吳尚書被傅岚清帶到旁邊去了。

戚如翡立刻道:“沈琢,你見過胡叔,你替我去找他。”

她對張明禮說她殺了她父親一事,全無印象,但是張明禮對她的恨意不假,且也說出了她手腕上疤痕的來歷,既然張明禮說,當年胡叔也在,那麽事情究竟如何,恐怕只有胡叔知道了。

沈琢點頭:“好,我去找他。”

公堂之上,戚如翡只能長話短說。

她道:“你找到胡叔之後,先把他藏起來,再問問當年的事,究竟是怎麽回事,然後來牢裏告訴我。”

戚如翡現在也很懵。

她也想知道真相。

“好,”沈琢望着戚如翡,目光中帶着擔憂:“阿翡,暫時要委屈你去牢中了。”

戚如翡不以為意。

她不但不覺得委屈,反倒有點興奮:“這有什麽,我以前去找王胖子打秋風,常常被關在縣衙的牢房裏,也不知道華京的牢房,住着會不會比我們葉城的住着舒服?”

沈琢:“……”

他擔心的太多餘了。

傅岚清見他們說完了,便放了吳尚書。

沈琢問:“吳大人,可否容我送我夫人去牢房?”

“自然是……”

“送什麽送!不用送!”戚如翡拒絕了沈琢,又指了指銀霜和葉韶安:“張明禮告的是我,跟他們倆沒關系,能不能把他們放了?”

吳尚書頓時面露難色:“這……”

此案未明,銀霜和葉韶安,目前暫時算是同夥。

不過銀霜沒讓吳尚書為難,她立刻道:“我不走,二當家去哪兒,銀霜就去哪兒。”

胡叔現在不知所蹤,葉韶安出去了也是一個人,他在華京又不熟,也幫不上什麽忙,便也說要陪戚如翡一塊兒蹲大獄。

這兩人太過熱情,戚如翡也拒絕不了,只得帶着他們,沖衙役一揮手:“愣着幹什麽,前面帶路啊!”

衙役暈乎乎帶路去了。

吳尚書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蹲大獄蹲的這麽雄赳赳氣昂昂的。

沈琢無奈揉了揉眉心。

等戚如翡走遠了之後,他才沖吳尚書道:“吳大人,我夫人這幾日,就勞煩你多照顧了。”

吳尚書連連應了,恭送戚如翡和傅岚清離開。

一出刑部,傅岚清瞬間正色起來:“你打算怎麽做?”

誰曾想,沈琢卻是答非所問:“今日當真是我父親入宮,同陛下說了此事?”

說到這個,傅岚清也很詫異。

沈琢同沈勉之的關系,傅岚清是知道的,他沒想到,沈勉之會主動在昭和帝前說這件事:“是的,而且三司會審這提議,也是沈相說的。”

這倒是符合沈勉之一貫的行事作風,若非必要,絕不插手。

沈琢輕輕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我還有事,殿下早些回去吧。”

說完,便上馬車走了。

守在刑部盯梢的人,見沈琢馬車去的方向是回相府,立刻差人去禀報了。

沈琢回到相府時,府上已經掌了燈。

他剛進府,沈瑜便立刻跑過來問:“怎麽樣了?”

“已交由三司會審了。”

沈瑜未入仕,只隐約知道,只有大案,才交由三司會審,戚如翡一介女流之輩,怎麽會惹上大案?!

“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瑜見沈琢走了,想追上前問個清楚,卻被孟辛攔住:“二公子,您讓公子一個人先靜一靜吧。”

沈琢步履不停回了院子。

院子裏紅燈搖晃,顯得很是寂寥,小厮們全沒了蹤影,只有綠袖立在廊下,見沈琢回來,她立刻上前道:“公子,人在廂房。”

沈琢直接去了廂房。

撩開簾子,便能看到地上躺了一個人——

滿臉絡腮胡子,遮的瞧不見五官,正是刑部尚書派人四處抓捕的胡叔。

綠袖上前,掏出一個瓷瓶,掀開蓋子,放在胡叔鼻下。

過了片刻,胡叔便打了個噴嚏,幽幽醒轉過來。

胡叔的記憶,還停留在客棧外。

當時他原本已經逃出來了,見那些人又抓了戚如翡,便又想去救戚如翡,可剛轉身,突然聞到一股香味,然後整個人就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時,便已到了這裏。

胡叔醒來第一件事,便想立刻站起來。

卻不想,剛起身就全身發軟,整個人又猛地跌坐在地上。

他這是中毒了?!

“哪個狗東西,竟然敢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對付爺爺我,爺爺……”

罵到一半,看到沈琢那張臉時,胡叔瞬間頓住了:“你,你……”

沈琢沒工夫同他說廢話,言簡意赅說了,張明禮今日在公堂上,指認戚如翡十一年前殺了他爹,以及他們無妄山上的土匪,在張父死後,将他們孤兒寡母驅逐出葉城的事。

“放他娘的屁!”

若說別的,胡叔沒印象了,但李家村的張夫子一事,這輩子,他都不會忘記:“他爹是個什麽狗東西!他自己心裏沒點逼數嗎?他怎麽還有臉去告阿翡,他……”

沈琢摁着眉心,打斷他的話:“阿翡如今已被關進刑部大牢,不日便會三司會審,若你想救阿翡,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

胡叔像被命運掐住了喉嚨。

他臉色漲的通紅,卻執意不肯說,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只道:“三司會審又怎麽樣,老子這就劫獄去!”

說着,就要掙紮着爬起來。

他把戚如翡他們救出來之後,就帶他們回葉城,往無妄山裏一鑽,天王老子也逮不到他們!

卻不想,沈琢毫不留情打破了他的幻想。

沈琢道:“劫走阿翡逃回葉城無妄山,等朝廷派兵去剿匪嗎?”

胡叔駭然擡頭。

沈琢知道他們是土匪?!

沈琢不想同他糾纏這個問題,只道:“十一年前,阿翡殺了張明禮的父親,對麽?”

胡叔猛地一個激靈。

沈琢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戚如翡當年真的殺了張明禮的父親!

可為什麽,戚如翡卻完全不記得這事了!

沈琢從燈影後面走出來,居高臨下看着胡叔。

他一字一句問:“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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