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修]

第15章 [小修]

李瀛的臉被推的偏向一側。

散亂的濃黑長發遮住了他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偏過頭,看向床榻上的少年。

這個時候的雲清辭,方才十九歲,正是愛他如膠似漆,與他難舍難分,三兩句不離‘阿瀛’的時候。

本該是這樣的。

雲清辭翻了過去,又翻了回來,想是衣服穿得過于端莊,睡不安穩。他素來是受不得委屈的,休息的時候一定得穿軟绫內襯,方能睡的舒服。

雖是自幼長在母親膝下,未與相府有過交集,可秦飛若到底也是王侯之女。固然她後來變得強勢專·制,對幼子占有欲極強,可錦衣玉食一心一意養出來的孩子,物質上面卻從無虧待。

李瀛将他抱起,半哄半勸,将外面的錦衣寬下。

借着酒勁,雲清辭很快睡着了。

半個時辰後。

前廳寂寂無聲,李瀛踱出屏風,來到阮憐身邊,站定。

阮憐的額頭貼在手背,長發自肩頭披落,一動不動。

“你是琴師?”

男人的聲音淡淡凜凜,聽不出情緒。阮憐只能小心應對:“是。”

“手确實生的漂亮。”

他心中暗道不妙,便聞那聲音繼續道:“君後那麽喜歡,你可介意朕取來送給他?”

柳自如心下一凜,阮憐也壓緊了呼吸,他強作鎮定,道:“若能讨得君後歡心,草民自當願意,只是陛下确定,君後喜歡失去生命的手?”

李瀛一瞬不瞬地盯住了他,那目光有若實質,仿佛要将他活活刺穿。

但到底不是實質,阮憐毫發無傷。

前後不到兩息,翹頭龍靴狠狠踢在他的肩膀,阮憐當即撞翻桌案滾了出去,糕果灑落,壺盤稀爛,發出很大的聲響。

他拾身,重新跪在原地,龍靴轉瞬又來到面前,阮憐眉心一跳,心知今日哪怕不死也得重傷,他不敢多言,繃緊身體寂靜等待。

屏風後忽有動靜傳來,雲清辭的聲音很輕,帶着點含糊:“銀喜……什麽聲音?”

龍靴黏在地上沒有再動。

銀喜接到那殺人般的視線,一個激靈爬起來沖進後方,道:“是貓,貓在打架,不小心,弄翻了果盤。”

“又是太妃那兩只貓在争食兒?”雲清辭說:“攆出去。”

銀喜道:“是。”

屏風後重新安靜了下去。

銀喜轉回來,發覺陛下依舊面無表情地望着自己,擔心自己是不是演的不夠像,于是又呼哧了兩聲,道:“去,去,都出去,兩只臭……臭貓。”

最後兩個字,他嗫嚅着,不敢太大聲。

李瀛從容收腳旋身,道:“天未亮前,誰也不許離開朝陽宮。”

在雲清辭的記憶中,這個時候的他還是那個寬厚仁慈的君王,不能讓雲清辭知道,他是來自很多年之後的惡鬼。

天幕終于透出微光的時候,前廳裏的人才吃力地撐身爬起,都跪了一夜,腿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

阮憐得罪了天子,出去的時候明顯被孤立。幾個樂師互相攙扶,只有他一手扶門,一手抱琴,遠遠綴在後面。

朱牆壁下,琴師烏發散亂,神容微頹,若有所思地回身看向後方的朝陽宮門。

天子,不是傳言中的天子,君後,似乎也并非傳言中的君後。

或許是因為昨日飲了酒,雲清辭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朝陽宮已經收拾幹淨,他半眯着眼睛被伺候梳洗,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青角熏香。

雲清辭揮了揮手,命手下人都下去,揉着額頭在桌案前坐下,身邊很快出現一個無聲無息的人,“君後,這些是這個月的情報。”

這個時候的青司只受命于雲清辭,第一手情報也都會交給雲清辭,然後由雲清辭轉呈李瀛。

他敲了敲桌案,随手把裏面的幾本抽出來,直接丢入了火盆,道:“雲秦蕭三家以後不必再管,多查查張家。”

青司令主下意識看了他一眼。主人與太後素來交好,怎麽如今像是有了敵對之意?

但他對母家露出庇護的意圖,倒是讓令主心中稍定,近半年來雲清辭行事越發偏激瘋狂,他一直擔心對方會因為感情走上不歸之路。

他颌首,道:“屬下遵命。”

“李瀛那邊怎麽樣?”

“陛下最近并未去過其他人宮中,每日都老老實實宿在江山殿,只是聽說似乎睡的不穩,但具體不得而知。”

雲清辭對李瀛的監控與其他人完全不同,他只要知道李瀛是否守身如玉,感情上是否對他仍舊忠貞,其他李瀛要做什麽他從來不管,所以令主也沒有禀報別的,因為雲清辭并不在乎。

但今日對方卻像是轉了性子:“以後這些不必回報,我要知道他有無對雲家不利的企圖。”

令主整個愣住了。

雲清辭瞥他一眼,道:“怎麽?”

令主垂首:“屬下明白。”

“還有你那個小徒弟。”雲清辭道:“日後你若不便,讓他來與我交接也可以。”

“君後,不是嫌他年紀小?”

那徒弟是雲清辭從街頭撿來的小乞丐,回來便直接丢給了令主,兩年多來不聞不問,此前對方曾來負責交接,被雲清辭質疑青司是否無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如果不是後來他成為新的令主,雲清辭可能永遠不會記得,自己撿回來的小乞丐叫什麽名字。

現在他記得,對方叫甘黎。

雲清辭翻着情報,神情柔和了一些,道:“總得給小少年一些鍛煉的機會。”

令主離開,雲清辭才想起忘記與他說更換信物之事,不過也罷,他還未想到合适的替代品,本身青司就有‘情絲’之意,是他為助李瀛鞏固大權之用,也是他對李瀛的綿綿情意。

若要更換令牌,說不定還得換名字。

怪叫人頭大。

再想想吧。

雲清辭翻閱的差不多,又打着哈欠趴在了桌子上。他其實不愛這些東西,若有可能,他倒是希望如邱揚一樣做個纨绔子弟,每天看看美人,賞賞美景,再去胡吃海喝一番。

定是神仙日子。

都怪李瀛那個狗皇帝。

雲清辭趴了一會兒,短暫收拾一番,命人去與李瀛報備,道:“我要去窯廠。”

消息傳到李瀛耳中,憶起雲清辭前世确實學過不少東西,其中便包括燒瓷一事,他沒有阻攔:“随他去吧。”

接下來幾日,雲清辭早出晚歸,偶爾一夜不歸,李瀛日日去他宮裏,人都不在。空無一人的殿內,他先查看了雲清辭留給他的情報,發現裏面沒有關于雲秦蕭三家的消息。

之後,他從美人榻上來到窗前,又從窗前行到花房,再從花房來到院子裏,又從院子裏來到朝陽宮門前。

柳自如給他披了大氅,道:“聽說昨天晚上君後直接宿在了窯內,與裏頭的老師傅相聊甚歡。”

“嗯。”李瀛知道他會燒出一個漂亮的釉采,等過這幾日,雲清辭就會清閑下來了。

何況,那個釉采,是送給他的。

雖說那都是前世了,可,萬一呢?

“快要過年了。”柳自如道:“這又下起雪來,想必明年會大豐收。”

“嗯。”

“……”柳自如擡頭看着天上飄起的黑點,道:“要不,咱們先回江山殿?”

“他說何時回來?”

“好像說要近子時。”

李瀛踱了兩步,重新回了宮內,命人去取了些折子,一邊批閱,一邊去看一側的漏刻。

亥時一刻,他重新披上了大氅,走出了朝陽宮。

雪還在下,柳自如撐着傘跟上他的腳步,問:“陛下去哪兒?可要備駕?”

“從此處走到東門,需要多久?”

“約半柱香。”

“那便走罷。”

柳自如若有所悟。半柱香,也就是說,君後如果按時歸來,不及陛下行到東門,兩人便會遇到。

柳自如悄悄看了他一眼,微微嘆了口氣。

也不知究竟是怎麽回事,兩個人突然之間一起變了,倘若只是陛下轉變,或者君後轉變那該多好。

要麽一拍即合琴瑟和鳴,要麽就此分道揚镳互不相幹,底下的人也不至于跟着折騰了。

雪絲打在紙傘上,發出啪啪的聲音,李瀛走的很慢,似乎僅僅只是為了消磨時間。

兩刻鐘後,他們來到了東門前。

紙傘上結了一層銀霜,守門的侍衛試探地請求:“陛下,可要進去坐坐?”

“不必。”

守衛悄悄退開,望着他的身影,心頭古怪。

以前君後時常過來等陛下,陛下怎麽……難道他在等君後?

不不不,這可是陛下,大概只是突發奇想,為了賞雪……

守衛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門外:……吧?

不久後。

“什麽時辰了?”

“子時了。”

又不久後。

“現在什麽時辰?”

“子時剛過。”

“現在呢?”

“……子時剛過。”

接下來,李瀛看了他一眼,柳自如硬着頭皮繼續道:“子時剛過。”

李瀛的臉冷了下去。

他久久地伫立着,哪怕撐着傘,還是有雪花飄到了他的肩頭,很快留下一層薄薄的白。

柳自如道:“雪大了,要不要派人去問問?”

“嗯。”

柳自如随便喊了個人,剛要吩咐,就聽他道:“去備一匹快馬。”

雲清辭這個時候已經睡下。官窯雖然條件簡陋,可他畢竟是君後,既然有心在此歇息,宮人們自然會盡心準備。

床不夠大,窗戶有些破了,但經歷過冷宮的待遇,雲清辭對于這個能夠遮風擋雨的短暫栖息地還是比較滿意。

他無意識地摸了摸枕前的木盒,想到父親收到禮物時驚喜的模樣,止不住地一陣樂。

其實釉采下午便燒出來了,但老師傅不讓他走,苦口婆心一定要讓他多留一夜,晚上的時候還找了幾個老朋友過來品鑒此等極品,雲清辭被恭維的幾乎上天,成就感十足。

迷迷瞪瞪快要睡着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不是一匹,而是數匹。

雲清辭被吵醒,隐約聽到動靜。

“參見陛下!”

李瀛,是的,如果是他這個時候出行,身邊定然會跟着一幹護衛,難怪這麽吵。

雲清辭又摸了摸身邊的木盒,忽然憶起什麽。

李瀛此前便命他多學習少黏人,終于松口放他回宮之後,雲清辭确有一段時間沒有黏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直到他學習出了成就,這才終于尋到理由,迫不及待跑過去找他獻寶。

他抱着一個木盒子,眉目生輝,眸色發光,疾步行入江山殿,被人攔下:“君後。”

柳自如告訴他:“陛下正在談事。”

雲清辭知道李瀛談事不喜歡被打擾,便識趣地停下腳步,老老實實抱着盒子等在外廳。

但他太久未見李瀛,想念得很,心急如焚,頻頻探頭,柳自如忍不住,開口問他:“君後尋陛下可有要事?若等的着急便先回去,臣來幫您轉告?”

雲清辭聽罷,橫他一眼,眉間冷色乍現。

他那時不喜歡所有人,只愛李瀛,除了李瀛,誰都不放在眼裏,心中再多亢奮也不願與除了李瀛之外的人分享。

何況,李瀛向來不把他的事當事,若知道他僅僅只是為了獻寶,定然不會在乎。

可是,他想李瀛,他很怕再不找機會跟他說話,李瀛會把他忘了。

柳自如便嘆了口氣,不再多問。

當李瀛終于出來,雲清辭立即挺直身體,眉間冷色融成綿綿春意,他矜持又殷切地喚:“阿瀛……”

他渴望李瀛問他最近如何,來有何事,多少,也能看他一眼。李瀛卻陰沉着臉,如風般略過他的身側,一個眼神都未停留。

雲清辭心髒發緊,不受控制地慌亂起來,急忙從木盒子裏面把釉采抱出,盒蓋墜地來不及拾,他匆匆跟上:“阿瀛,阿瀛我出去學了燒瓷,你看看……”

“我現在很忙。”

“你就看一眼,師傅都說我很有天賦,也很有運氣,他們想留着多看幾眼我都不給。”他拉住對方的衣角,并不安地将懷裏的東西遞過去,小心翼翼又飽含期待:“阿瀛,我的運氣都給你,你不要不高興……”

李瀛煩不勝煩,豁然拂袖。

雲清辭猝不及防手中一滑,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接。

釉采率先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雲清辭跟着撲了上去。

柳自如驚聲:“君後!”

雲清辭猝然張開了眼睛。

李瀛正蹲在他面前,手指放在他枕前的木盒上,雲清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的手一眼,然後臉色一寒,直接拎起袖子,将他的手丢了出去。

李瀛手背撞到後方牆柱,疼的指尖一抽。

雲清辭已經坐起來,很寶貝地把木盒子從外面抱到了裏面,神色狐疑:“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看看你……燒的東西。”李瀛起身,坐在矮小的竹床上,竹床頓時嘎吱一響,雲清辭跟着一晃,目露警惕:“你看我的東西做什麽?”

李瀛的目光去追蹤木盒,雲清辭直接掀開被子蒙了進去。

李瀛:“……只是看一眼。”

“不給你看。”

“我又不碰。”

“那也不給你看。”

李瀛擰眉,繼續去看蒙着盒子的被子。

雲清辭的眉頭比他擰的還緊,他伸手把李瀛推遠,“你走。”

“我剛到……”

雲清辭不以為意,并拿腳把他蹬地更遠:“走開。”

作者有話要說:

辭寶:你走,不要吓到我的寶貝。

李皇:……

悶悶不樂并試圖盯穿被子·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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