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0章

這把弓是他們成親之前用來打獵之用,許是時日太久,雖時常保養,弦的力量還是被削弱了許多。

外面傳來張斯永的怒叫:“什麽人?膽敢行刺?!”

他到底是一介武夫,常年操練身經百戰,方才察覺動靜便躲了一下,避開了那把毫不留情射向他心口的利箭。

雲清辭有些遺憾。

以李瀛的射藝,若是換一把更快的箭,此刻張斯永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只是他來的時候沒想過李瀛真的能答應讓他把箭矢對準自己的親舅,倒是他小看李瀛的演技了。

這個男人心思缜密,定是料定了張斯永能躲過去,才敢這樣做的。

雲清辭在心裏把他剝了個透徹,惺惺将彎弓收回了馬車。

張斯永已經拔出了箭矢,胸口血液狂流,但這把箭紮的不深,又避開了致命的位置,好險保下了一命。他暗暗後怕,早知今日出門,便提前穿上甲胄了。

張武侯的府兵很快包圍了躲在巷口的馬車,一陣铿锵之聲,長刀紛紛出鞘,嚴陣以待。

張斯永陰沉着臉,喝道:“閣下究竟是誰,為何要躲在車內蓄意傷人?!”

他也清楚,對方既然敢在侯府門前光明正大地傷人,就一定有所倚仗,腦中已經迅速劃過了幾個與張家有矛盾的世家,暗暗捏緊手中長刀。

既然是對方蓄意挑釁,那就別怪他手下無情,大靖律例有先,自衛傷人可不算謀殺。

便是鬧到天子面前,他也一樣有理。

他緊盯着馬車,未曾留意到金歡和銀喜在涼涼地望着他,今日柳先生沒來,陛下藏于車內,這厮真是膽大包天,敢對着陛下的馬車拔刀。

李瀛在等着雲清辭的指示:“沒死,君後可希望朕露面?”

雲清辭在他懷裏縮起了頭,無辜地道:“人可不是我傷的。”

李瀛笑了一下。

外面,張斯永不耐煩地道:“你到底是哪個狗娘養……”

車門被重重推開。

天子一襲玄黑常服,錦繡龍靴探出底袍半寸。這個男人身上每一寸都像是被威嚴浸泡過,光是坐在那裏,就讓人心中發寒。

未盡之言皆卡回喉嚨,張斯永重重咽了一下。

一陣持續的‘當啷’之聲,所有府兵均棄了長刀,膽戰心驚地跪了下去。

“陛,陛下,參見陛下!臣,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張斯永臉色陣陣發白。

若是擱在往日,他自然是不怕李瀛的,說到底他也是李瀛親舅,如無大錯,李瀛不會動他。但今日,李瀛貿然出現與此,還向他射了一箭……

他冷汗棽棽,連開口求證自己做錯了什麽都不敢。

他腦子裏閃過李瀛懷裏的美人,對方分明生了一張仙人般的面孔,可方才弱不禁風地轉過頭來的時候,卻如蛇蠍般滲出絲絲薄情與縷縷挑釁。

雲清辭。

雲清辭,在他面前吹了什麽風?

這個妖孽。

李瀛抱着雲清辭下了馬車,後者乖巧地立在他身側,準備看接下來這場戲究竟怎麽演。

李瀛沒讓他起身,張斯永也不敢動,他只看到龍靴挑起了地上的刀,被接在那只蒼如修竹的手中。

張斯永渾身雞皮疙瘩狂起。

這時,府內傳來一陣動靜,張武侯帶着李瀛的大舅舅與二舅舅匆匆行來。

這兩個人,一個是兵部尚書,一個是大都尉,都是提出來能吓死平民的掌權之人,而張家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李瀛在位的這七年裏給予的。

他十三歲登基,那個時候雲相作為輔國常伴他身側,但哪怕是先帝欽點,他在李瀛眼裏始終也都是外人,更別提,這中間還夾了一個太後從中挑撥。

李瀛自幼長在太後膝下,與她感情甚篤,對她一直十分敬重。

當年新婚燕爾,李瀛與他在一處時,什麽都說,這其中,便包含了太後曾向他索要官職,可他再敬重太後,也還是個皇帝,在原則與親情之間左右為難。

事實上,張太後不光在李瀛面前哭,還在雲清辭面前哭過,哭自己不受先帝待見,哭自己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熬到太子成為皇帝,兒子卻與她生分,哭李瀛是不是跟先帝一樣,登基之後,不願認她這個娘了。

雲清辭思及自己的母親,也曾幫她勸過李瀛。

他原意是不想李瀛因為這點小事傷及母子之情,可卻壯大了張家,削弱了雲家,到頭來成了養虎為患。

但母舅家權勢滔天,對于李瀛來說卻并非壞事,有母舅保駕護航,李瀛的地位只會越來越穩固。

這會兒瞧見這三人出來,雲清辭也清楚,這場戲,大抵就此結束了。

這幾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會将釉采被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接過了銀喜遞來的手爐,神色冷淡地看着三人齊齊跪下去:“參見陛下,陛下,不知犬子犯了何罪,還望陛下明示!”

他既然問了,李瀛也未曾含糊,道:“君後的釉采,可是在你們這兒?”

此話一出,幾個人齊齊松了口氣,張斯永甚至扯了扯嘴角。

就這?

武侯扶着腰,被兩個兒子托起身體,目光落在雲清辭臉上,神色之中難掩鄙夷。

他笑着道:“原來陛下是為此事前來,老臣還當斯永是犯了什麽不可饒恕之罪呢。”

李瀛凝望着他。

武侯卻看向了雲清辭,道:“實在是不知道那個東西是君後的,如有冒犯,還請君後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他一回。”

他們人多勢衆,雲清辭自然不好強硬,他同樣揚起笑容,道:“武侯說的極是,下回再邀人品鑒,我定在上頭貼上大名,免得有那不長眼的,把我當平民給得罪了。”

這話,明顯就是說給李瀛聽的。

武侯臉色一沉,道:“君後還請慎言,我張家可從未有過欺霸百姓之事!”

雲清辭瞳孔微張,手指捏住李瀛的衣袖,身影往他背後一躲,小聲道:“我可沒這麽說過……武侯做什麽這麽兇。”

武侯一噎,“你……”

“夠了。”李瀛開口,武侯噤聲,卻見他微微偏頭,語氣又放輕了些:“君後想怎麽做?”

我當然是想讓你舅家不得好死啊。

雲清辭道:“既然都是親戚,誤會一場,将釉采還我便是。”

誤會一場?

張斯永心中憋屈的緊,雲清辭明顯就是故意的,他莫名其妙中了一箭,若還要将釉采還回去,這傷豈不是白受了?

武侯剛要出聲,就聽他硬邦邦道:“回禀陛下,只怕這釉采,還不得君後了。”

雲清辭挑眉,李瀛卻十分平靜:“哦?”

“昨日府裏有貓鬧騰,一不小心,給打碎了。”

雲清辭掐在李瀛手臂上的指頭驀地一陣用力。

李瀛未動,向張武侯确認:“此話當真?”

到底是一家子,武侯很快反應過來,道:“釉采,的确是放在了他那屋裏,老臣不知。”

李瀛望着張斯永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又确定了一句:“當真碎了?”

“正是。”張斯永毫不猶豫,态度恭敬:“此事确實是臣之過,臣願意給君後補啊啊啊——”

猝不及防的慘叫,張武侯離的最近,眼睜睜看着天子長刀一挑,幼子的一條手臂已經落在了他面前。

鮮血噴薄而出。

所有人都未料到李瀛會突然動手,就連雲清辭都渾身一僵。

但他并未看到血。

李瀛在動手之前,一只手将他的腦袋按在了懷裏,接着,他的手從雲清辭後腦勺滑到肩膀,輕輕将他一旋,背了過去,囑咐:“扶君後上車。”

金歡銀喜雙雙臉色發白,匆忙上來扶他。

他身後,張武侯再次跪了下去:“陛下,陛下,容臣再去找找,快,你去,去看看究竟有沒有碎!”

張斯永疼地不停打滾。

血很快流了滿地。

張武侯慌亂至極地伸手去扶他,想要堵住噴血的傷處,腰傷都顧不上了:“陛下,陛下,饒了他吧,他就是一時口快,絕無惡意啊陛下。”

“朕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若當真碎了,那就只好讓他……”

刀鋒直至張斯永。

“為君後的釉采陪葬了。”

張都尉很快捧着盒子沖了回來,一下子撲倒在李瀛面前,雙手高舉:“在這裏,沒,沒碎,陛下您看,好好的,在這兒呢。”

李瀛看向金歡,後者快步上前接過,拿回馬車遞給雲清辭,須臾,他返回告知:“是君後的釉采沒錯。”

張武侯的心高高地懸了起來,道:“陛下,陛下,東西已經還給了君後,請陛下看在太後的面子上,原諒他一時口快。”

李瀛若有所思,神情涼涼:“是口快,還是欺君?”

長刀丢在了張武侯面前,男人緩緩道:“武侯當知大靖律例,這亂臣賊子,就由你親自處置罷。”

包庇欺君之臣,那便等同謀反。

謀反,全家抄斬。

李瀛登上了馬車。

雲清辭寂靜地坐在車內,聽到馬蹄噠噠,開始調頭。

車外傳來張斯永瘋狂的求饒:“爹,爹,父親我錯了,父親別殺我,父——”

聲音戛然而止。

馬車穿過寂靜的巷子,很快來到繁華的街道,熱鬧的叫賣聲傳入耳中,車內卻始終安靜着。

李瀛坐在他身邊,看了他一會兒,目光落在他安靜搭在膝蓋的手上。

寬袖微動,李瀛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雲清辭垂眸,倏地将手抽回。

短暫地寂靜,李瀛開口道:“怎麽,不高興?”

雲清辭看向他,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不認識李瀛了。

他怎麽可能,為了自己,做到這種地步?

雲清辭很輕地抿了抿唇,揚眉道:“陛下,真是好狠的心。”

李瀛指尖微顫,須臾才道:“你在怪我。”

“豈敢。”雲清辭道:“陛下為臣出氣,臣謝恩尚來不及,哪敢怪責?”

李瀛收手,吐息,道:“若不怪責,何至如此生疏?”

雲清辭久久地凝望着他,忽地放輕了聲音:“陛下。”

他的語氣裏帶着探究與遲疑:“您真的有心麽?”

作者有話要說:??辭寶:你好可怕嗚嗚嗚

李皇:曾經我以為,殺個舅舅就能和好……

是我太天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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