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機餐,樂無異也沒吃,這下有些餓。他們找了家快餐店又坐下了,百裏屠蘇和夏夷則去洗手間。樂無異問道:“蘭生你們的目的地是哪兒啊?”
方蘭生道:“木頭臉沒說,我是硬纏着他來的,他去哪兒我跟去哪兒。”
樂無異哦了一聲:“我們倆也沒啥目的地,就是想來雲南玩就來了。要不然咱們結伴一起走?這裏是屠蘇老家嘛!要不然我和夷則人生地不熟,搞不好語言還不通……”
方蘭生道:“好啊好啊,一起走啊。
洗手間裏,百裏屠蘇和夏夷則站在洗手池前面洗手。
“魔。”夏夷則冒出一句。
“妖。”百裏屠蘇回應。
他們倆同時直起身體,看着鏡中的對方。視線掃描,在确定對方是否是個安全隐患。
“夷則小時候身體不好,在太華山道觀住過。我琢磨着大概太華山空氣好水也無污染,真把他體弱的毛病治好了。他師父我也見過,挺嚴肅個人。這次夷則跟我出來旅游,他非讓夷則帶着一把桃木劍。得虧是桃木的!要不然怎麽過安檢喲。”
“我沒看見?”方蘭生驚訝:“哪兒呢?”
樂無異敲敲一只長方形木盒:“當裝飾劍帶着,還能真背着麽。”
百裏屠蘇和夏夷則出來,方蘭生興高采烈表示樂無異他們要結伴一起旅游。百裏屠蘇微微蹙眉:“不行。”
方蘭生給他噎了一下,有點惱:“反正也是順路,一起走啊。”
夏夷則看了百裏屠蘇一眼。
百裏屠蘇沒有再解釋,樂無異尴尬道:“哦哦那可能是有不便,那我們自己玩吧,也怪我,屠蘇哥是來做調研的又不是來旅游的,哪跟我們似的。”
百裏屠蘇依舊不吭聲。
辭別樂無異和夏夷則之後,方蘭生還是生氣:“人多熱鬧,木頭臉你這不冷不熱的幹嘛呢!”
百裏屠蘇看他一眼:“你跟來我都不同意。”
方蘭生警覺:“木頭臉你啥意思?天墉城你有個小師妹就算了,擱你家鄉還一小妹妹吶?不敢讓我看?你湊紅玫瑰白玫瑰吶?那鄙人是蚊子血還是飯粘子?”
百裏屠蘇輕輕一嘆:“我不想你有危險。”
方蘭生呵呵:“你調個研還能怎麽着?你別告訴我你跑雲南販毒來了!”
百裏屠蘇看着他,平靜的眼睛裏微微一動。
他眼睛生得好,瞳仁是真黑,深夜的那種黑,黑沉沉地看人時能把人陷進去。方蘭生知道相術,生得這種眼睛的人,手裏攥着生殺大權。
當年,就是一眼,把他看愣了。
現在,這雙平時沒什麽波動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悲涼。方蘭生心虛道:“木頭臉你怎麽了……”
百裏屠蘇搖搖頭。方蘭生略略沉默,伸手拂上他的眼睛:“你不需要這樣的目光。完全不需要。咱倆玩網游的時候我一直都是你的專職奶媽,你在前面殺我在後面奶你,但是止于這種關系我不滿足。現實生活裏我也能給你加血,你不用一個人孤零零地……這不行……”
百裏屠蘇握住了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
“你在哪,我在哪。我知道你打着要在雲南甩掉我的主意。你休想。”
方蘭生說。
百裏屠蘇到底沒解釋。只是一直往西南走。他們當天就離開了昆明。一路行到晚上,找了家旅店住下。
旅店不大,很幹淨。擺設非常有異族風情,到處是盎然的綠色。老板娘打扮入時,待人熱情,漢語說得不錯但是有點口音。方蘭生要了間房,叫嚷着要先洗澡。床是很大的雙人床,潔白的被單上還有洗衣粉的香氣。百裏屠蘇蹙了下眉,方蘭生在浴室裏扯着嗓子唱歌,全都不在調上。
他望了眼浴室,臉上浮現一絲笑意——他擡手一捏,白色的霧氣發出短促的低叫,四散消失。
百裏屠蘇轉頭,雙眼透出明滅的血光,霎時整間屋子煞氣沖天,黑霧噴薄而出吞噬了四下逃逸的白霧。
方蘭生洗完澡出來,百裏屠蘇正在開窗子。明亮的日光映着青年颀長的黑色身影,挺拔又出色。
“這店看上去挺幹淨的,我還擔心今天找不到幹淨的旅店了。”方蘭生擦頭發,窗外的涼風吹得惬意,他微微眯眼:“你去洗吧,雲南真熱。”
百裏屠蘇嗯了一聲。
百裏屠蘇的頭發很長。散開幾乎垂在地面。根據他幼年對家鄉稀薄的記憶,他們一族是不能剪發的。因此他從來不剪。洗浴出來,方蘭生抱着大毛巾費力地打理他的頭發,厚厚一大把。方蘭生篤信中醫,洗完頭一定要及時弄幹,否則年老時會頭痛。
百裏屠蘇裹着浴衣坐在床沿上随意調着電視臺。小旅店的電視似乎信號都不好,只能收到幾個臺。不知怎麽讓他調到一個彜語臺,漂亮的彜族少女站在蔚藍的天空下說着什麽,方蘭生一句也聽不懂。
百裏屠蘇看得目不轉睛。
方蘭生知道他,大學的專業是冷門的少數民族語言,研究生還是這個方向。百裏屠蘇幾乎快忘了鄉音。他一般不怎麽談論家鄉,方蘭生只隐約知道他的家鄉遭了天災,似乎只有他一人幸存。他被軍隊救出來,帶到北方。
關于家鄉的記憶,到此為止。
彜語有好幾個分支,但是哪個似乎都不是百裏屠蘇的鄉音。百裏屠蘇記得那些音節,甚至一首家鄉的歌謠。雖然他忘了那些音節是什麽意思,但是它們刻進了他的骨頭,他的血肉。事實上,百裏屠蘇身份證上的“彜族”還是收養他的紫胤教授猜着填的。百裏屠蘇的那首歌謠過于簡約,發音和彜語相近但又不全是。紫胤教授是少數民族語言方面的泰鬥,但是他毫無辦法。百裏屠蘇不記得家鄉的具體地點,他也無權去看軍隊的秘密檔案。
當年那支部隊去過百裏屠蘇的村子之後,撤掉了番號。
方蘭生吹幹了百裏屠蘇的頭發,仔細地編着。頭發分成五股,編起來整齊緊實,非常好看。外面的天終于黑下來,方蘭生編好頭發起身去開燈。他站在門口摸按鈕,忽然十分古怪地問百裏屠蘇:“木頭臉,我怎麽聽着有人在叫我?”
百裏屠蘇轉頭看他,方蘭生開了燈颠颠跑回床上:“可能是幻聽了,奇怪。”
百裏屠蘇看他臉色不自然,摸摸他的臉:“你不是還要做晚課。”
方蘭生點點頭,盤腿打坐,輕輕吟誦起佛經。百裏屠蘇起身,打開門在走廊上轉了一圈兒。等方蘭生做完晚課,他照例躺在方蘭生腿上。方蘭生按揉着他的太陽穴,手法娴熟。
百裏屠蘇自幼時便多夢,一個晚上噩夢連連第二天早上頭疼不已。上高中之後和方蘭生分到了一個宿舍,竟然再沒什麽東西打擾他的睡眠。一次周日放假,寝室裏的同學紛紛回家。他沒地方回,在寝室裏午睡,那些魑魅魍魉入他夢裏,撕咬吮吸他的血液,嚼碎他的骨骼肌肉,他緩緩陷進屍山血海——
我操 你媽 個 逼!尖利的咒罵一把劃破污穢的夢境,将他生生從夢境裏拽了出來——他睜開眼睛,看到了方蘭生。
方蘭生抱着他,坐在床上沖着虛無的一點大聲叫罵。他從未看見方蘭生如此兇狠的表情,方蘭生幾乎在嘶吼,怒罵,滔滔不絕各種髒話。
看他醒來,方蘭生才停下。嗓子有些啞,對他笑笑:魇着了?
百裏屠蘇愣愣地看他,眼神裏有不解。
方蘭生略不好意思:我外婆說過,小孩子睡覺魂魄不穩,容易被鬼怪拖走。這個時候要大聲罵走這些小鬼小怪,……我也不是很信啦,但是剛才看你不對,卻叫不醒你……
百裏屠蘇伸出手,摸摸他的臉。
那天方蘭生忘記拿東西,返回寝室,看見百裏屠蘇仰躺着,幾乎翻了白眼,全身僵硬地抽搐。叫他也不醒,不知怎麽想起幼時外婆的話。百裏屠蘇在他懷裏醒來,摸了他的臉。
方蘭生攬着百裏屠蘇,輕聲吟唱着梵文佛經。這麽多年的習慣,百裏屠蘇總是在飄渺的梵音裏安然入睡。
方蘭生吟唱着,聲音漸漸低下去。白天走了一天,他也累了。他懷裏的百裏屠蘇忽然睜開眼睛,全無困倦。他悄無聲息地跳起來,輕輕将方蘭生放平,蓋上被子。
“阿翔。”百裏屠蘇用氣音一喚,一只巨大無比的鷹在窗外出現,強悍的翅膀徹底擋住了窗戶,整只鷹像是黑暗的一片,從深淵而來。鷹的眼睛像兩點冷光,專注地看着百裏屠蘇。百裏屠蘇打開窗,巨鷹飛進來,爪子上抓着一柄血色的長劍。他抄起劍,關上窗。巨鷹化形,變得又胖又圓憨态可掬,穩穩地站在方蘭生床頭。
“你看着他。無論人神鬼,不準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