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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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夷則還沒有反應過來,從天而降一只綠色透明的光球,完全地罩住了樂無異,幾乎把他彈開。光球中出現一個男子的身影,他溫柔地抱住樂無異,一手虛握,淩空一抓,樂無異三魂七魄流星一般墜如他的手中。
虛無。
樂無異在一片漆黑的虛無裏慢慢地走。遠處的地平線一直在更遠處,天也不存在,地也不存在。
冷。
徹骨的冷。
原來這就是死亡。
樂無異迷迷糊糊地想。
忽然遠處走來一個人,提着燈籠,溫暖而明媚。人影越來越近,溫柔的聲音輕輕喚道——
無異,醒來。
謝老師猛然攥住魂魄,強行壓入樂無異的胸腔。神農的生機之力可以禁锢魂魄不至飛散化為荒魂,但無法長久,更不能複活。
謝老師沖淩空而立的沈教授搖了搖頭。
沈教授忽然暴起,一枝樹枝卷起昭明一甩,他伸手接住,大地一路撕裂,天神之力狂吼咆哮着直沖女娲神像而去,昭明的劍光劃出長長的火焰的痕跡——
一直巨大的藍色光劍從天而降直直插在女娲神像前面,被昭明一捅,四散崩碎。
沈夜倏然停下,巨大的白色袍子被氣流拂起,仿若神降。
紫胤和他對視,他右手被昭明的弑神之力切割腐蝕,黑氣彌漫,次卡作響。
樂無異縮在師父懷裏,又暖和,又舒服。他蹭蹭臉,迷茫朦胧地問:“師父,我是不是死啦?”
謝老師順着他的頭發,輕輕拍他的背,用一種含混的哄小孩睡覺的口吻輕聲道:“不會,沒事的。”
樂無異越來越困,他抿了一下嘴,撒嬌似的抱怨:“師父,好困。”
謝老師笑道:“那就睡吧。”
樂無異道:“師父,我真要死了吧?我死了,太師父肯定要發怒,讓他別傷屠蘇哥……我媽生孩子之前別告訴她,她受不住……”
樂無異絮絮地說着,忽然抽泣一下,臉上滑下一串眼淚,他到底害怕。
謝老師抱緊了他,低聲發誓一般道:“我和你太師父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
樂無異似乎馬上要進入睡眠,他半夢半醒地說:“師父……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坦白,我小時候偷過你大衣裏的錢買零嘴兒……”
謝老師忽然笑了,他柔如春風的聲音像末雪初融的川流汨汨地撫慰過心裏:“沒關系,我以前也偷過你太師父的錢……”
樂無異徹底陷入沉睡之前,喃喃道:“夷則……”
紫胤和沈夜在女娲神像外面對峙。女娲神像裏忽然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吶喊:
吾王啊——!!!
女娲神像震動一下,天神有五衰,女娲神像僅僅是女娲留下的一絲力量,困住天子魔羅的魔核幾千年,正在漸漸崩落。
青銅铮鳴的嗡嗡聲貫穿所有人的耳膜,女娲神像龜裂,周身開始滲出煞氣。
沈夜似笑非笑地看着紫胤,紫胤并不多言,雙手推開,全身淡藍色的罡氣徐徐上浮,淩空結成一柄巨大的炁劍。罡氣并未停止,炁劍越結越大,劍尖朝下,幾乎怒瞪着女娲神像。
紫胤已是半仙之體,他畢生之力所聚大劍毀天滅地的力量洶湧滾滾,空氣驚懼地戰栗,紫胤向天一指,口中綻雷一喝:
天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陛下……您的好師父要殺你呢……
百裏屠蘇睜着血紅的眼,面無表情,緩緩站起來。
師尊的天罰就在外面,高懸着,指向他——
他轉身,一步一步走向焚寂。焚寂掙動地越來越大,女娲神像崩裂地也越來越大。焚寂終于掙脫桎梏飛向他手中的那一刻,原本屬于他的力量終于回來,他聽見榣山上久別重逢的琴音。
等得太久了,千年,萬年,洪荒之前。
他現在,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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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一生好劍,今以身化劍,卻是為了除去劣徒。”
倘若有朝一日,以你體內兇煞之力與超凡劍術為惡,禍及蒼生,我必親手将你斬于劍下!
女娲神像終于再也支持不住,徹底崩裂。爆裂的氣流咆哮着炸開,夏夷則被狂風推得連連倒退。忽而一只強有力的手掌抵在他的背上,他回頭一看,清和真人就站在他身後。
夏夷則原先不覺得,突然看見師尊,忽然排山倒海的委屈直沖腦門。他叫了一聲師尊,聲音發抖。清和真人點點頭,在他背上輕輕敲了兩下。
女娲神像轟然倒塌,氣流變成呼嘯的漩渦,塵土飛揚。屹立數千年的銅像扯着森森的影子頹然崩碎,山川搖動,樹林裏成群的鳥類鋪天蓋地飛起,尖利的嘶鳴仿若號泣。
女神最後的力量,沖入蒼雲,徹底消散。
……陽光……
漩渦的中心,一個人仰着臉,看着天。數千年的桎梏忽然消失,他的眼睛被陽光刺得流下血色的淚——他在黑暗裏呆了太久。
巨大無比的炁劍懸在他的上方,純淨澄撤的仙法蘊含着天地初始的力量。他亦源自那個力量,他感到親切。
他茫茫然地站着。
夏夷則最先反應過來:砺罂呢?砺罂去哪兒了?
紫胤真人平靜地看着遠處廢墟中站立的人,喝道:
“天罰劍下,所立何人?”
那人緩緩閉上眼睛。
他張開嘴,忽然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翻了翻手掌,稀罕似的摸了摸臉,背後忽然張起黑火焰一般的翅膀,巨大的翅膀擦着地一路燎燃了所有的樹木。
“呵呵呵呵呵……陛下呀……”
砺罂用百裏屠蘇的臉猙獰一笑:“你們說,我是誰呢?”
他一手舉劍,近乎癡迷地看着那黑如墨紅如血的劍。焚寂。天子魔的核,遺落人間的魔之劍,萬魔天子力量的凝聚。砺罂是當年被舍棄在人間的小卒子,可是他不甘心,他就是不甘心!
砺罂沒有實體,沒有力量,可是他夠聰明。他讓正義的人和邪惡的人打來打去,然後正義肯定得勝利,正義勝利之後呢?無盡的痛恨,暴怒,不忿,亂七八糟奇臭無比的肮髒心思,他賴以生存的支柱。
這麽幾千年了,這一招永遠管用。
砺罂揮起焚寂,天子魔終于完整了——曾經讓昭明四分五裂分崩離析的力量,最關鍵的是現在能用昭明的人已經沒有了——一切都沿着他設定的軌道慢慢推演。
不差分毫。
他現在還不能很自如地運用體內浩浩湯湯的力量,不過不用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什麽傳承啊血脈啊,人類真會自己騙自己。該死的人幾千年前就死了,該泯滅的神也早就泯滅了。你們在期待什麽呢?”
沈教授忽然笑了一聲。他不知道想起什麽,突然冒了一句:“你的廢話總是那麽多。”
砺罂裂開嘴笑了。百裏屠蘇的臉笑得恍如獸類,他抓住焚寂奮力一揮,黑色的霧噴薄着劈向沈教授。可惜動作略滞澀,準頭不好。沈教授輕易躲開了。他扔了昭明,樹枝一卷抄起蛇劍,金屬闶阆一響對着百裏屠蘇的身體抽下去。紫胤真人本就比他站得低,伸手一攔,生生接住蛇劍。這蛇劍是烈山歷代大祭司的法器之一,紫胤真人即便是半仙之體,左手指間也頃刻間血色彌漫。沈教授想收回蛇劍再來一下,紫胤真人握住蛇劍,絲毫也拔不出來。
沈教授近乎獰笑:“就你的徒弟是寶……”
謝老師抱着樂無異,仰臉喊了一聲:“師尊!”
沈教授呵了一聲,一甩蛇劍,蛇劍一節一節整整齊齊歸在一起。
紫胤真人打量着百裏屠蘇,淡淡道:“你是砺罂?”
砺罂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神情竟然有幾分天真:“真人別生氣,你雖然離着飛升只差臨門一腳,但是為了這個徒弟你還是放棄了。自身虧損幾百年的修為不算,元氣也虧得差不多了。如今你已經是強弩之末,再撐下去,連命都要搭給這個徒弟了!”
紫胤真人巍然如山,平靜地看着興高采烈的百裏屠蘇。
他這徒弟,實在是從來沒有露出過這般神情。
“咦,我要沒記錯,他早不是你徒弟啦!‘從這一刻起,百裏屠蘇不再是天墉城門下!’他那一瞬間恨不能死了!我在他的身體裏,你這師父幹得好,說撿就撿,說扔就扔!”
砺罂一面哈哈大笑,眼睛裏忽然流出血淚,滴滴答答,淋淋漓漓。砺罂吃了一驚,忽然覺得手腳麻木。操縱焚寂本就吃力,忽然身體僵住,四肢關節全然不聽使喚。
他聽見一聲鳳嘯。
巨大的鳳凰的白影忽然沖出,乘着清越的鳳嘯破九霄而去。砺罂尖銳的慘叫從百裏屠蘇的身體裏發出來,天上懸着的巨大的炁劍突然分裂,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劍直直指向那人,疾風暴雨紮了下去。風卷起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