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逗貓

“……啊?”

渝棠極力克制才沒有讓自己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一樣彈跳出去,穆京宸說的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起反應、是他想的那個反應嗎?

他該不該看一眼好、好确認一下?

渝棠慌張地垂下眼,小心翼翼又非常迅速地往穆京宸身下掃了一眼,而後他的耳朵紅得更加滾燙,像是被洗淨後又放在蒸籠中烘熟了的花泥。

“出去等我,好不好?”

穆京宸怕吓到他,掀起層層水花,用帶着水珠的手指點了點渝棠的鼻子,“我一個人再坐一會兒。”

“你……別坐久了,水會涼。”

渝棠點頭如搗蒜,慌裏慌張地背過身去如脫兔般逃走,穆京宸看着他同手同腳的笨拙模樣,不禁擡手捂上了臉,以免含在唇角的笑意顯得過于放肆。

真可真是,讓人硬得更加過火了。

“啊耶?嫂子你怎麽這麽快就出來啦?”

路過澡堂的小廚子擡着明早包包子要用的面粉和沖撞出來的渝棠撞了個面對面。

“穆京宸說他要自己洗。”

渝棠很快收斂起眼底的倉皇,尴尬地笑了兩聲,“甄晦大哥在嗎?”

“內王八蛋被派回峪臨辦事去了,這幾天咱們營裏不是招新兵嘛,他去簽文件。”

小廚子提到甄晦就是滿臉嫌棄,“嫂子找他有什麽事?在營裏你有啥需要直說就行,不用非找到甄晦。”

“沒什麽大事,我就想甄大哥在的話可以幫着記着點時間,別讓穆京宸泡太久又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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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大哥又不是小孩兒了,”

小廚子笑道,“再說不是有嫂子你這麽細心的人陪着嘛。這種事啊就不能指望甄晦,他和大哥在一起,反而是大哥照顧他更多呢。”

渝棠聽罷點了點頭,而後又伸手幫忙從小廚子肩上卸了一袋面粉下來抱着,

“你要去廚房嗎?我幫你拿點吧。”

“哎——這怎麽好意思!”

小廚子受寵若驚地又将面粉從渝棠手裏撈回去,“嫂子這手是要搞藝術的手,矜貴,怎麽能用來幹這種粗活。”

“你一聲一聲‘嫂子’倒把我喊得像個姑娘了,我看你年紀比我還要小,力氣或許還不如我,我幫你就是。”

渝棠執意要幫忙,怕小廚子為難,還又補充道,

“我平時就是幫忙給學生們看看畫,不用自己動手,何談矜貴一說。”

“那,那好吧,”

小廚子腼腆一笑,不再和渝棠争奪,“嫂子真是和大哥說的一樣,善良溫柔得像是下凡的仙女呢。”

“穆京宸說我像仙女?”

“不不不,這是我自己加的。大哥和我不一樣,他講文化,提起你還要念幾句詩,什麽春洌滟,什麽花滿堂,我也聽不太懂,但反正是在誇你。”

“他經常和你們提起我嗎?”

“害,嫂子,我這樣和你說吧,咱們營裏三天開一次小會,七天開一次例會,可會上哪裏有那麽多東西要說,全都在聽穆哥講你了。尤其是你當年救下了栽進土坑的大哥,兄弟們都是打心底裏感激你,除了大哥,沒有人能配得上我們再喊一聲‘哥’,所以我都不敢想,如果那時候沒有你……真叫人後怕。”

“那時候你就在營裏了?”

渝棠眨眨眼,稍顯震驚,“我看你像是只有十六七歲,以為你是剛被征來的。”

“不瞞嫂子說,我雖然年紀小,但資歷可老了去了,”

小廚子拍拍胸脯,十幾歲的少年臉上還有未散去的青芒澀氣,被渝棠這麽一問一誇,更是什麽都願意偷偷和他講一講,好證明自己确實資歷很老。

“這槍杆子交到穆哥手裏之前,也就是穆老将軍還在領兵時我就在這炊事營幫忙煮飯了,穆哥那幾次剿匪我也全都跟在身邊,雖然……雖然不能在前線,但是營裏可沒有什麽人能和我一樣次次都在,”

小廚子頓了頓,壓低聲音無奈地笑了笑,

“剿匪嘛,你死我活的事,很少有人能全身而退,除了最安全的炊事營和不得不次次都打上頭陣的穆哥。”

穆家營選建在一處山凹天塹之處,背靠着燈火通明的峪臨城,面朝着一瀉千裏的平灣大河,視野開闊。

到夜晚時遠處的水灘會和天邊的星河連成一片,彙成一片茕茕星光,被晚風吹送着刮過連片的稻香青草,直抵軍營,而在營外的斜草坡上,則伫立着數以千記的冰涼墳碑。

穆京宸常和他們說,如果那時候不是遇到了渝棠,他也就躺進土裏,死的一點都不得其所,所以現在他怎麽寵着渝棠,營裏的這些兄弟們也都不覺得過分。

“穆京宸每次都會受傷嗎?”

渝棠緩聲問道。

懷裏的面粉袋裏飄出縷縷淳厚的麥香,在他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極有厚度的穆京宸。

他明明該像其他矜貴少爺們一樣,或在大學中修習知識,或在舞廳中享樂縱欲,可大少爺們身上本該環繞着的脂粉香氣在他那裏卻都變成了道道深紅的傷痕。

“小傷嘛不值一提,就是有時候防不住那些匪徒玩陰招搞突襲,那樣會傷得重一些,不過命是能保住。”

小廚子擠眉弄眼,“嫂子心疼穆哥?嘿嘿。”

渝棠抿了抿唇,沒有回答,而是狀似無意地問道,

“穆老将軍在的時候,你也經常跟着出征嗎?”

“那時候我年紀更小,不像現在,不過重要的幾次戰役我可是也都在,比如彰定、迦城,還有恩夷山……”

“你去過恩夷山?”

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渝棠幾不可見地捏緊了拳頭,

“你當時多大?記得多少事情?”

“恩夷山啊,我就記得那地方的土匪可機靈着,裝作良民招搖撞騙,原本我們沒打算在恩夷開戰,好在穆老将軍慧眼善辨,看出了不對勁,不然恩夷城現在估計就是土匪的天下啦。”

小廚子一五一十地回答道,而渝棠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裝作良民,慧眼善辨。

這八個字如同一把開過鋒的匕首剜入渝棠心裏。

那麽多條人命躲過了土匪發難,卻沒躲過正規的剿匪軍,不僅枉死于槍林彈雨之中,連死後都還要背負着匪名,不得沉冤得雪。

“不過嫂子你問恩夷山幹啥?那麽南的地方,你有親戚在?”

小廚子好奇地看向渝棠,“诶,你是不是不舒服?面粉太重了嗎?要不還是我來搬吧!”

“沒有,就是以前聽說過恩夷一戰,有些好奇……”

渝棠搖搖頭,正欲再多解釋些什麽,突然感覺到肩頭一輕,擡起頭只見是已經穿戴整齊的穆京宸将面粉包搶了過去。

“大大大大哥……你咋來了啊?”

小廚子差點被吓出魂來,穆京宸看到他竟敢讓嫂子幫忙搬東西可不得活活掐死他啊!

“這包面粉是能壓死你?”

穆京宸單手将面粉袋抛出去,被小廚子牢牢接住,

“不得不得,嘿嘿。”

“你怎麽跑出來了……這會兒不難受了?”

渝棠說着還幫穆京宸将衣領扯好,心裏則擔心着穆京宸聽到了他們多少談話內容,會不會因此對他生出懷疑?

“洗完澡就退燒了,而且我得出來找貓。”

穆京宸攬起渝棠就要往營房走,并沒打算幫小廚子把面粉送去還有幾步遠的廚房裏。

“貓?”

渝棠不解道,“你在這裏還養的有貓?”

還未走遠的小廚子聳了聳肩,得,嫂子這是還沒意識到自己被穆京宸當成貓了。

“他們有時會給野貓喂食,久而久之營裏就住下了幾窩,你喜歡貓嗎?喜歡的話我抓幾只來陪你玩。”

“渝眠對貓毛過敏,所以我沒怎麽摸過小貓。”

渝棠搖了搖頭,但因為覺得新鮮又忍不住問道,

“你要找的是白貓,黑貓,還是花貓呀?”

“是只甜貓,不過現在不打算找了,免得你沾到貓毛回去害你弟弟難受。”

穆京宸邊說邊推着渝棠一路回到營房,注意到渝棠有意無意地掃向他的下身,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怕我把感冒傳染給你?”

“穆先生,人獸有別,我相信你不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的!”

渝棠義正言辭道。

“我這人向來說話算話……怎麽不進屋?”

“我還是想逗逗貓。”

渝棠不好意思道,“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晚風将月色吹得清甜,渝棠那雙漂亮的眼裏難得映出點點純粹的光,穆京宸嘆了口氣,這讓他怎麽能夠拒絕?

“可以,不過你想逗貓的話今晚得和我呆一屋。”

“……為什麽?”

渝棠歪了歪腦袋,“這兩件事有什麽必然聯系?”

“那些貓怕生認主,我不在的話,它們可能會撓傷你。”

穆京宸帶着純然的笑意,臉不紅心不跳地胡編亂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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