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老家跟市裏比起來, 人少房子少, 要顯得空曠很多,冷風跟寒氣肆意橫行。
梁正同學時隔多年回老家,雖然不至于非得衣錦還鄉, 但他現在都是十七八的大小夥子了, 也是要面子的好嗎?
結果呢?老天爺玩兒他, 給他送一身泥巴水。
出門前, 梁正在他爸的監督下穿了毛衣毛褲, 衣服多, 厚實, 泥巴水沒浸到裏面去,就是丢人。
他要走小路, 自己走就算了,還要曲向向陪同。
“小路要繞彎呢,而且全是爛泥, 怎麽走啊?”曲向向說, “我不走,我要跟叔走大路。”
梁正皮笑肉不笑的整出來一套排比句, “是誰看你暈車不舒服, 讓你枕大腿的?是誰被你熏的反胃, 也沒把你推開?是誰在你下車的時候,怕你撞到頭,用手給你擋着的?”
曲向向舉手投降,“是你是你, 都是你,行了不?”
梁正鼻子都哼歪了。
梁建兵站在原地目送倆小只一邊頂嘴,一邊往另一個方向走,他嘬口咽,笑着搖搖頭。
時間過的太快,不知道他們還能這麽無憂無慮多久。
希望他們長大以後,能跟小時候一樣,相互扶持,相互依靠。
就算各自成了家,他們也還是兄妹,是一家人。
曲向向跟梁正走小路,沿着大水塘走,各種找能下腳的地兒,偶爾來個大跳躍,兩人一路驚險萬分,有好幾次都差點摔塘裏。
兩人頂着飽經風霜的滄桑臉進了家門,等待他們的是厚厚的灰塵,蜘蛛網。
梁正一屁||股坐在潮濕的土疙瘩地上,背部靠着生鏽的大門,一副生無可戀的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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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向向沒歇,她幫着梁叔收拾家裏,打掃衛生。
梁建兵拿着掃帚過來,“你妹妹一直在忙活,你好意思在地上癱着?”
梁正慢鏡頭似的轉頭,臉上不知道是寫着who are you?,還是what are you doing?反正挺迷的。
“去給我把牆角的蜘蛛網掃掃。”梁建兵踹踹他,幫他提神醒腦,“再去你二叔家一趟,爸之前讓你二嬸幫忙曬了被子,你去抱回來。”
梁正不情不願的回到現實中,他瞧瞧鞋子上的泥巴,褲子上的泥水,腦門青筋一蹦,現實真特麽的不美好,“老梁,咱完全可以去二叔或者大舅家,幹嘛要收拾這破屋子?沒必要啊。”
梁建兵說,“不住自己家,那回來幹什麽?”
梁正撓頭,“總共就住兩天……”
“誰跟你說住兩天?”梁建兵打斷他,“待到初四再回去。”
梁正往後一倒,“我死了。”
這話一出,不得了,梁建兵直接就炸了,他抄起掃帚往兒子身上揮,“大過年的,你亂說什麽?皮癢癢了是吧?”
梁正跳起來,嚎叫着往曲向向背後躲。
梁建兵舉着掃帚呵斥,“向向,你讓開,今天我不把他抽掉一層皮,我就不姓梁。”
梁正扒着曲向向的肩膀,伸出腦袋,不知死活的痞笑,“可以姓爹啊。”
曲向向的嘴角一抽。
梁建兵歲數大了,反應沒那麽快,半天才明白兒子說的什麽,他那臉登時變得鐵青。
曲向向往旁邊站,并且投給梁正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嘴這麽油,自求多福吧你。
梁正跳到椅子上,“爸,二叔來了。”
梁建兵冷笑,“現在就是二郎神來了也沒用。”
“真的是二叔。”梁正沖院子裏喊,“二叔,好久不見,二叔,過年好啊!二叔,你吃飯了嗎?”
梁建兵的眼角直抽。
梁正一個勁的給曲向向使眼色,妹兒,幫幫你哥,一會帶你去摘柿子。
“……”
曲向向拉住梁叔的手,撒嬌着說,“叔,過年呢,不氣了啊。”
“叔沒生氣。”
梁建兵瞪兒子,小兔崽子,一會兒再收拾你!
梁正沖房梁翻白眼。
“哥,你也是,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幹嘛要說那種話?”曲向向把手裏的濕抹布遞過去,看梁正沒接,就說,“拿着啊。”
梁正看看抹布,看看妹妹,又看看抹布,腦子裏打結,“我……你……”
“堂屋擦完就去房間裏,灰太多了,得好好擦一擦。”
曲向向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語速很快的說,“我去吃點東西,你趕緊擦啊,擦完了還要陪我去摘柿子呢!”
梁正,“……靠!”
忙活完了,梁建兵讓梁正去店裏買紙錢,帶着他跟曲向向去上墳祭祖。
大風吹的沒燒完的紙錢滿山頭飄。
曲向向拿着樹枝在後面追趕,生怕把山頭給燒了。
磕頭的時候,梁正第一個,他磕了一下,手指指旁邊的曲向向,扭頭對着墳包說出每年都要說一次的話,“爺爺奶奶,這是我妹,你們孫女,是咱梁家的人,你們要保佑她健健康康,保佑她上大學啊。”
到曲向向了,她認認真真的跪下來磕頭。
梁正問她有沒有跟奶奶說話,她垂着頭揉眼睛。
“哭了?”梁正一張臉湊到她眼皮底下,欠揍的啧啧啧,“我的媽,真哭了诶?”
曲向向把頭轉到一邊,不搭理他。
年夜飯是在二叔家吃的,晚輩要給長輩敬酒,送祝福,送完了就輪到同齡人,還有小朋友。
送長輩的祝福語是身體健康,永遠十八歲,明年賺大錢,萬事如意之類的,上學的就是每天快樂,心想事成,學習更上一層樓。
過年嘛,講究一個氛圍。
吃過年夜飯,挨家挨戶的串門。
梁建兵讓梁正帶曲向向去走走,提醒他們多叫人。
完了不放心的叮囑,“阿正,帶好你妹妹!”
梁正懶洋洋的擺擺手。
從前的小夥伴們都長大了,害羞了,矜持了,站在爸媽旁邊,規規矩矩的打招呼,不再像小時候那麽玩到一塊兒去。
光陰似箭,歲月變遷。
曲向向起初很拘謹,很小心翼翼,說話的聲音都小小的,她害怕別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她,以前就那樣子。
好像在他們看來,她媽媽不要她,一定是她哪裏做的不夠好。
串完兩家,曲向向發現老家的人比過去要和藹要友善,或許是好久沒見了,時間早已沖淡了一切。
梁正也發現了,他不再繃着,言行舉止放松了下來。
每家都很客氣,糖果花生一抓就是一大把,不要就是嫌棄,必須要。
曲向向的兜淺,都給梁正拿着了。
梁正拿不下了,全便宜了特地穿大口袋衣服的小屁孩們。
樂的他們一口一個小正哥,向向姐。
曲向向走完一圈回來,凍的手腳冰涼,剝糖果紙都剝不利索。
梁建兵換了雨鞋出來,手裏提着一個紅色塑料袋,裏頭裝着幾包玉溪,別人送的,“向向,我去你大舅家一趟。”
曲向向嘴裏裹着金絲猴,“噢好,叔你帶上手電筒啊。”
梁叔一走,屋裏就靜了下來,外面拜年的腳步聲跟談話聲一會就有,熱熱鬧鬧的。
曲向向坐在大桌邊數糖果,數着數着她就感慨起來,小時候都不吃的,一直放在抽屜裏,每天數一數,過了十五才慢慢吃。
而且先吃不好看的,好看的一定要留到最後。
往往都黏住了,撕起來特費勁,沾一手。
第二年卻仍然那麽做。
家裏空了好些年,沒電,點的蠟燭,曲向向摸着臺子上的黑白電視機,這摸摸那摸摸,無所事事的待了會兒,趁二嬸一個人在家,就進去說想給同學打電話拜年。
二嬸讓她随便打。
曲向向打給王成功,徐良,錢夢,跟他們拜年,最後一個打的是陸續,那邊很安靜,安靜的近似空寂,和她這邊的嘈雜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聽見了嗎?”曲向向把電話機抱出玻璃櫃,往窗臺那裏挪挪,“好多人在放煙花呢。”
陸續,“嗯。”
曲向向一手托着電話機,一手拿着聽筒,讓陸續聽煙花綻放的聲音,想讓他也感染一些過年的喜慶,“我用我二叔家的電話打的。”
陸續聽她說話。
“年夜飯也是在二叔家吃的,我二嬸做的飯菜很好吃,她最擅長的就是紅燒肉。”曲向向笑着說,“那個是真的好吃,油都煉出來了,一點都不油膩,我一個人能全吃掉。”
陸續默默在心裏的小本子上記下紅燒肉,打勾。
曲向向忍不住跟他聊起來,“老家過年比較熱鬧,會串門拜年,不像市裏,一條巷子裏的都不怎麽熟……”
說了好一會兒,說的大腦都有點缺氧了,那頭始終沒有聲音,她看看電話機上的顯示通話時間,喂喂兩聲,試探的問,“陸續,你還在嗎?”
“我在。”
陸續嗓音低啞的開口,“我一直都在。”
曲向向覺得自己病了,不然不會聽到這麽平常普通的話,心跳就不能自已的加快起來,臉也紅了,她找了個借口說,“我二嬸喊我呢,挂了啊。”
陸續在她挂電話前一刻出聲,他說,“新年快樂。”
曲向向愣了下,“你也是。”
陸續又說,“謝謝你。”
曲向向把電話機放回玻璃櫃裏,人還是懵的,陸續為什麽要對她說謝謝?
謝什麽呢?
幹嘛要說謝謝?
還用那麽溫柔又鄭重的語氣。
門口突然傳來二嬸的驚叫聲,“向向,你怎麽了這是?怎麽哭上了啊?”
曲向向傻乎乎的摸臉,一手的眼淚,她愣怔了好幾秒,胡亂擦擦臉跟眼睛,結結巴巴的撒謊,“手,手被,被夾到了。”
“夾到手了?”二嬸緊張的說,“給二嬸看看有沒有淤血。”
“沒,沒,沒有。”曲向向左手捂住右手,“二嬸,我回去了啊。”
說完就跑,慌慌張張的,差點撞到門框。
二嬸摸摸電話機,快燙手的,她心想,向向那孩子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細綱沒寫完,後面還有一章,晚上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