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遠處, 梁正穿着組裏提供的一身黑藍色球衣,眉眼間是年輕的陽剛之氣, 他撈起地上的籃球拍打着, 個高腿長,露出來的肌肉線條流暢,充滿了強大的爆發力。
唐笑看着他一路動作靈活的運球, 到籃筐底下一個大步起跳, 身體高高躍起, 單手将球重扣進去。
大概是唐笑的目光太明顯了, 梁正抓着籃筐跳下來, 痞氣的側過頭沖她笑了下。
唐笑癡癡的看着他。
仿佛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一切如初。
曲向向把一切都看在眼裏, 也沒錯過唐笑的表情變化, 這明明還是喜歡的啊……
唐笑似是知道她心裏所想,輕聲嘆息,“以前我以為兩個人在一起,只要喜歡就夠了, 後來發現不行, 光喜歡是不夠的。”
曲向向欲言又止。
唐笑垂眼拍了拍梁正放在她這裏的黑色外套, 溫和的說, “向向, 待會拍完廣告, 你跟陸續先走吧。”
曲向向不知道說什麽好, 又想說些什麽, 她扭頭看向陸續,希望他能幫她牽個頭。
陸續眼神示意她不要說。
曲向向用力抿了抿嘴,不說了。
本來說好的說好的拍完廣告一起吃飯,唐笑突然在這樣一個日子裏說出她為自己人生做出的選擇,飯吃不成了。
曲向向跟陸續坐公交回了學校。
回去時的運氣不錯,有位子坐,不用站着。
曲向向對面是一對兒老夫妻。
老奶奶在用方言說着什麽,像是在跟誰生氣。
老爺爺沒有說話,就用幹枯的手拉着她,在她情緒激動的時候,拍拍她的手背。
曲向向看着這一幕,心裏某個角落被觸動到了。
像這樣一段能夠走到老的愛情,有幾個人能遇得到?
結了婚的會離,談戀愛的會分,緣分這東西,太奇妙了,有時候你以為很深,很有可能到最後才發現其實很淺。
淺的不用經歷狂風暴雨的摧殘就散開了。
曲向向有些難過,她哥跟唐笑已經挺過了一年的異地戀,挺過了畢業就分手的魔咒,兩個人從高中談到大學,談了好幾年,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挺的過去。
溝通真的很重要,不止是愛人,親人跟朋友也是,都要溝通。
不溝通,怎麽會知道各自心裏有沒有裝東西,裝了多少,都有哪些。
曲向向放在腿上的手被握住,她的思緒緊跟着回籠,指尖扣了扣陸續的手。
陸續突兀的說,“我有一些不好的地方,有的一直在改,你沒有不耐煩的嫌我改的太慢,有的我不想改,你也沒有鑽牛角尖的希望我一定要改掉,只是告訴我說順其自然就好。”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向向,你好像從來沒有對我提出過什麽要求,給我定一個明确的目标要我去完成。”
曲向向一愣,這幾年是沒有。
“我哥說我只知道看愛情電視跟小說,理論一堆,實踐不行,我也不知道談戀愛有哪些固定的模式,我就是偶爾心煩了,想不通了,會找錢夢說說話,聊一聊我倆的事,然後我就不亂了。”
陸續的面色倏然一沉,“為什麽不跟我聊?”
曲向向小聲說,“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怎麽跟你聊?我得先找錢夢分析分析,搞明白了再來跟你聊,這樣溝通起來才有效。”
陸續皺了皺眉頭,半響說,“過年請錢夢吃飯。”
“你都找好兼職,不回去了。”曲向向撇嘴,“還怎麽吃飯。”
陸續用寬大的掌心包住她的手,“有假。”
曲向向說,“那到時候你要多笑笑,你不笑的時候超兇的,錢夢說你那樣很可怕。”
陸續,“……”
兩個人在一起,吵架鬧矛盾什麽的,都需要時間來處理來調整。
出國是人生裏很大的一件事,等于是人生的轉折點,其中一個要那麽做了,事先沒有告訴另一個,這在感情裏是很大的傷害。
曲向向怕影響到她哥跟唐笑,就忍着暫時沒給他們打電話,盡管她迫切的想知道他們有沒有談好,還能不能談好。
臨近期末,也就意味着寒假将至。
陶娟還在外面跟那個會長同居,穿衣風格變了很多,全是裙子配絲襪,不管零下多少度,她都那樣穿,很幸福的樣子。
不過那個會長一次都沒來接過她放學。
王瑩跟老鄉談上了,約會約的挺勤,就唐月雷打不動的三點一線,課餘時間全泡在圖書館裏面。
上課的時候,寝室裏沒人,不上課的時候,也沒人。
考試前一周的下午,曲向向一個人待在寝室裏刷題,刷的腰酸背痛,實在是不行了就把書桌上的一大摞習題冊收一邊,拿出積分換的馬克筆,趴在桌上給仙人球的花盆畫向日葵。
這些天因為她哥跟唐笑的感情問題,她複習的效率怎麽都提不上去。
感覺期末可能要涼拌。
曲向向快畫好的時候,心神不寧的手一抖,向日葵長出了一根毛,她趕緊用手擦掉重畫。
桌上的手機突然發出震動,向日葵又一次長毛。
曲向向拿了手機一看,是移動發的,提醒她有新的套餐,有什麽優惠之類的,她失望的把手機放下來,繼續畫向日葵。
陸續今天一天都要待在實驗室裏,明天也要待大半天,根本就沒時間陪她。
曲向向畫完了向日葵就往椅子上一癱,腦袋開始放空。
足足有五分鐘,她什麽都沒想,五分鐘後就給她哥打電話,第一次無人接聽,第二次接通了,不是她哥的聲音。
是徐良,喝了酒,說話都大舌頭了。
曲向向蹭地一下站起來,“良子,你跟我哥在一起?”
徐良在電話那頭滿口酒氣的說,“嗯對……我們在喝酒,他失戀了。”
曲向向愣怔的問,“什麽時候的事?”
“就今天。”徐良說,“兩人談不好了,只能分了各走各的,他把我叫出來喝的酒。”
曲向向坐回椅子上,“他傷心,要亂喝酒,你怎麽也喝這麽多?”
徐良輕笑,“我也失戀了啊。”
冬天的日照時間短到讓人往往都猝不及防,五六點的時候天就黑了。
曲向向趕過去的路上碰到交通事故,先是等交警疏通,又是繞圈,堵車,等她到那兒時,夜幕已經把這座城市完全包圍。
她一進包廂,就有一股子濃烈的煙酒味撲了上來。
梁正跟徐良都喝大發了。
兩人一個歪歪斜斜的躺在沙發上,嘴裏胡亂的說着什麽酒話,一個消沉的坐在地上抽煙,眼鏡也不知道丢哪兒了。
曲向向被眼前的情形吓着了,“良子?”
地上的徐良擡起頭,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眯在一起,他近視度數很高,下意識這麽看人,“向向,來了啊。”
曲向向被煙味嗆的咳嗽,他随手就把煙給掐了,拽了拽沙發上的梁正,“阿正,向向過來了,你醒醒。”
梁正醒不了,他神志不清的滿嘴酒話。
“高中的時候,你說我身邊圍繞的女孩子太多,沒安全感,好,我就不交異性朋友,都不交,我說到做到,現在連班上的女生誰誰誰都不知道,你埋怨我太喜歡打籃球,沒時間陪你,我他媽都快把籃球給戒了。”
他打了個酒嗝,“說什麽你說的我都不聽都不改,呵,你就覺得我不成熟,不管我做了多少,都還是不成熟……”
“我跟你說了無數次,讓你不要把事情藏心裏,要告訴我,每次吵架,我叫你把不痛快的地方說出來,對我有什麽要求你說說看,你不說,現在跟我來一句你累了。”
“唐笑,你掰手指頭數一數,只要是你提的,我哪一點沒給你辦到?你不說,我能知道?我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嗎?我就是這樣的人,不會猜啊……”
“行,真行,出國這種大事,你瞞了那麽長時間,自己做好決定了再來跟我說,我什麽都不知道,還傻逼逼的想着拍了廣告拿到錢寒假帶你去旅行,你拿我當誰啊,我他媽誰都不是。”
“不管我說什麽,你就要分,說你累了,你說我沒成長,你摸着良心說,是我沒成長,還是沒長成你心裏期望的那樣,我還不到二十,你想我怎麽着,我現在就只能這樣,你不能再等一等嗎,再等等我啊……”
“三年了,都三年了……”
梁正無意識的翻來覆去念叨着那個數字,那是他迄今為止談過的最長的一段感情,打破了他的一系列記錄,他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一條腿從沙發上甩了下來。
曲向向來不及去扶,就看到他滾了下來,她連忙跑過去蹲下來喊,“哥?”
梁正趴在地上,沒反應。
包廂裏的歌聲一直在響着,《心如刀割》唱完了,輪到《那就這樣吧》。
“不要哭了嗎,該哭的人是我吧,你都坦白愛上了他,我有什麽辦法……”
“那就這樣吧,再愛都曲終人散了,那就分手吧……”
這歌聽的太難受了。
沒過一會,曲向向就聽到了模糊的哽咽聲。
她怔怔的看着她哥,好一會才轉頭去看徐良,本來想讓他幫忙把她哥弄到沙發上去,這一看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滿臉都是淚水。
歌都是徐良點的,聽起來就是在傷口上撒鹽。
曲向向手忙腳亂的照顧着兩個失戀的男孩子,其實她多數時候都很理性,極少數時候會感性的一塌糊塗。
就像現在。
她不知道怎麽辦,很慌。
陸續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過來的,他從實驗室裏出來,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捏着酸痛的後頸,“在幹什麽?作業都寫完了嗎?”
“我在南源廣場西邊的ktv裏。”曲向向走出包廂,在走廊上說,“我哥跟良子都喝多了,他倆都在哭,良子跟他女朋友高中一直靠寫信聯系,那時候都好好的,不曉得大學一學期還沒完怎麽就分了……”
陸續聽着她語無倫次的聲音,眉頭緊鎖,嗓音卻很低柔,“你就在那待着,我過去找你。”
話落,陸續挂了電話,大步流星的往樓梯口方向走。
後面傳來周成的喊聲,“小老弟,你穿着白大褂去哪啊?”
陸續的身形一頓,他脫了白大褂丢給走過來的周成,看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你身上有錢嗎?”
周成在幾個口袋裏面掏掏,将一把皺巴巴的零錢拿手裏,“就這麽多。”
陸續看了看,“不夠。”
周成問道,“你要幹什麽?”
陸續說,“開房。”
周成一臉卧槽,老弟你連這事都說的這麽直白?
陸續動眉頭,“不是我開。”
周成心說,我知道,是你們倆。
他老大哥的語重心長,“你在實驗室站了一天,午飯都沒吃,身體扛不住的吧?”
陸續眼神詢問。
“別太拼了。”周成拍他肩膀,“不差這一晚,你對象會理解的。”
陸續一張臉漆黑,“你在說什麽?我說的開房,是給兩個朋友開,他們喝醉了。”
“……”
周成幹笑兩聲,“這麽回事啊,你等等,我問佳龍他們身上有沒有錢。”
陸續叫住他,“算了,我回寝室拿卡。”
b市的夜晚燈火璀璨,呈現出的是跟白天不一樣的繁華與喧嚣。
陸續到ktv時,南源廣場的巨大顯示屏上播放着絢麗的煙花,一朵盛開,又是一朵,美的夢幻。
有一個瞬間,他随意的側擡頭,煙花就在他眼裏綻放了。
陸續停下腳步看煙花,這世界很大,美好的東西太多了,煙花都能開的這麽好看。
但也就只是好看,不會有什麽意義。
兩個人看才會有意義,值得放進記憶的長河裏,以後撓出來回憶一番。
所有的事,和喜歡的人一起做,都會變得珍貴。
陸續收回視線往ktv裏走去。
曲向向一看到他,腦子裏的那根弦就松了下來,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可以不用提心吊膽。
陸續掃了眼沙發上的兩人,“睡着了?”
曲向向點點頭說,“哭累了,發洩完了就睡了。”
陸續在她身邊坐下來,手肘抵着膝蓋,修長的手指抄進短發裏,指腹用力按着頭皮。
曲向向看他那樣,眉心一蹙,“你直接從實驗室裏過來的?”
陸續“嗯”了聲。
曲向向讓陸續往前面坐坐,她跪到他後面,學着網上說的那樣,認真的一下一下從上往下,從左往右的給他按頭。
“現在呢?怎麽樣?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
陸續低垂着頭,其實他的頭還是很疼,并沒有好到哪兒去,她的力道太小了,沒什麽勁。
他只是不想讓她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