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轟隆——”

猛烈的撞擊再度襲來,不堪重負的護欄終于徹底斷裂,被砸得變形的車輛無力地朝着下方落去。

肖澄身上的安全帶早已破損,大力撞擊之下竟然斷開來,他整個人被從車窗甩出,朝着滿地碎石的方向飛去。

而載着家人的車則落向了下方的懸崖。

哪怕在最後一刻,他們的眼神都緊緊跟随着肖澄,裏面是滿溢的擔憂和不舍。

人生是一場猝不及防的旅行,誰也無法預先知道,原本以為會和自己相伴走過漫長旅途的人,會在什麽時候,又會用什麽樣的方式離開,或許到了最後一刻,彼此間連告別的機會都不會有。

旁觀的肖澄看着當時的自己渾身鮮血的滾落在地,又看着載着家人的車落入懸崖,轟然一聲響後,三道金色的光芒從懸崖下升起,融入了已經看不出生息的肖澄身上。

心髒的傷口處泛起一陣金色,倏然又消失不見。

傷口并未消失,但地上倒落的人臉上原本泛起的青灰色褪去,胸口也重新有了微弱的起伏。

憑着這種吊着最後一口氣的狀态,他撐到了救援到來,讓救援人員忍不住稱贊小夥子生命力真頑強。

原來這不是什麽生命的奇跡,而是家人們留給他的,最後,也最堅定的守護。

“我已經長大了,以後應該是我來保護你們才對,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你們承受這一切?”

“為什麽……留我一個人在世界上……”

·

公路、懸崖、碎石、漆黑的天空消失了,肖澄睜開眼,眼前是之前進入的房間。

心髒處傳來一陣鈍痛,像是被什麽人剜去了最重要的一塊,痛到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孔大慶輕輕地拍着肖澄的肩膀:“節哀順變,我的朋友。”

肖澄坐直身體,伸手捂住臉,一時沒有說話。

孔大慶也沒有催促,他安靜地坐在一旁,等着肖澄自己調整情緒,他知道有時候旁人的安慰和言語都是無力的,內心深處的傷只有自己才能平複。

過了一陣。

肖澄擡起頭,聲音有些微的啞:“抱歉,我失态了。”

孔大慶塞過來一杯溫熱的烏龍茶:“來吧,喝一點或許會讓你好受一些。”

茶杯是觸感溫潤的青瓷,烏龍散發着一股暖香,不像綠茶那樣清冽,而是經過時間輕微發酵後柔香,入口帶着綿長的回甘,令人身心舒暢。

見肖澄的狀态逐漸恢複,孔大慶才說回自己的結論:“你的心髒确實擁有留存物的能力,你家人最後的餘念附着在了心髒上,三道靈念的疊加讓它比尋常的留存物強很多,而你本身也受到了地心石的感染,所以才會有這種介于留存物和能力者之間的體質。”

“當時心髒同時受到三道靈念的附着,本就存在沖突,又和你本身的感染者體質互相排斥,那時候的能力應該較弱,所以之後你的傷口愈合速度才會那麽慢。據我估計,至少需要一年你的心髒才能變成現在這樣。”

“但你并不能主動控制心髒的能力對吧?”孔大慶看着肖澄問。

肖澄點點頭:“只有在我遭遇危險瀕死的時候,才會感覺到心髒的位置出現暖意。”

“它給你的的生活帶來了什麽變化嗎?”

肖澄本想搖頭,卻突然頓住:“說起來,我以前并不太在意養生之類的,但出院之後我很在意自己的身體,盡量不熬夜,也會喝點枸杞之類的。”

雖然最後變成了不倫不類的朋克系養生大法。

孔大慶點點頭:“大概是心髒的附加作用,保護你不死的同時,也在提醒你注意健康,就像是他們還陪着你對嗎?”

肖澄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下方傳來的跳動感。

是的,他的家人們還一直陪着他,只是換了一種形式而已。

“或許,你可以嘗試着控制這顆心髒。”孔大慶拿出了之前的能量圖,在圖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肖澄主動将心髒的能量灌注到了黑傘中。

肖澄對測試的最後一段發生的事情印象模糊,但那種仿佛神臨一樣的狀态給他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我真的可以做到嗎?”

“你已經做到了不是嗎?”孔大慶指着能量圖,“心域展現的是你可能達到的最佳狀态,并不是無中生有。”

“要怎麽做到?”肖澄有點心動。

“噢,很抱歉,我也不知道,畢竟我只是一個非戰鬥人員。”孔大慶攤開小手表示愛莫能助。

“另外,我推測你的複活能力并不是無限的,如果将心髒挖出來,你就會徹底死亡,但同時這顆心髒也會失效,畢竟你家人的靈念只限于保護你自己。當然這只是個推測,我并不能把它挖出來看看。”

“報告的結論我就這麽寫,只有你能用的話,就不用擔心被那幫老東西惦記了。”孔大慶說。

“老東西?”肖澄回想起了粒粒說過的話,“是指理事會的那些人嗎?”

孔大慶點頭:“你知道的,我的朋友,有權有勢又渴望長生不老的老家夥可比惦記唐僧的妖精還多,一個個小心思多得很。”

“謝謝。”肖澄果斷地感謝了對方的好意。

“哦對了,還有一點。”孔大慶突然補充道,“你身上的生命能量可能會吸引留存物,特別是對人有攻擊傾向的,比如無面之類,在它們眼裏你就像剛烤出來的羊肉串一樣香噴噴~~”

最後那幾個字他還特地模仿了羊肉串攤主的口音,學得活靈活現。

肖澄:“……”

還真是香饽饽體質啊,女人的第六感真可怕。

·

體檢結束後,肖澄有了幾天空閑時間。

這幾天他都在臨時宿舍裏住着,每天好吃好睡的,已經沒了一開始的提心吊膽。隔壁的蘇鶴延很安靜,不僅沒有天天砍人,甚至像是不存在一樣,一點聲音都沒有,堪稱感動世界好鄰居。

找了個晴朗的日子,肖澄朝着墓園而去。

在墓園門口買了好幾捧白菊,肖澄朝着裏面走去,現在不是清明時節,沒什麽掃墓的人,綠樹成蔭的墓園內更顯寂靜,時不時響起三兩聲鳥鳴,甚至帶出幾分禪意。

肖澄的腳步停留在一個還很新的墓碑面前。

墓碑上是個容貌清秀的女孩子,他們只在幾天前的深夜有過一面之緣,肖澄救過她一次,卻沒能救到第二次,最後兜兜轉轉地解決了無面,算是幫她報了仇。

肖澄找人打聽到女孩的墳墓所在,特地過來再見她一面。

第一捧白菊被放在女孩墓前。

萍水相逢一場,希望她能安心離開這個世界,不再有恐懼和傷害。

接着,肖澄繼續前進。

女孩和他的家人安眠在同一個墓園中,既然來到這裏,不如也看看家裏人吧,他們一家人好久沒一起聊聊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某種說不清的緣分,還沒走到家人的墓碑位置,肖澄的腳步再次停了下來。

前方不遠處的墓碑上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甜美可人的少女,臉上兩個淺淺的酒窩,整個人仿佛帶着水蜜桃的香氣。

這是留下無面的那個女孩。

是了,她也是最近死去的,又是本市人,這裏是附近最大的墓園,她葬在這裏的概率很高。不過,在數不清的墓碑中,能遇到是真的很巧。

原來她叫做林憶思,很好聽的名字。

墓碑前已經有一束白菊,上面還帶着水珠,看起來依然新鮮,放下花的人應該并未走遠。

是她的家人嗎?

肖澄環顧四周,卻在一排墓碑之後看到一個修長的黑色身影。

他感覺這個畫面有些熟悉,第一次見到這人的時候是在燒烤店,隔着層層的頭頂和缭繞的煙火氣,這一次相見是在墓園,隔着井然有序的墓碑,空氣裏是白菊的清香。

沒想到,蘇鶴延竟然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蘇鶴延似乎感受到了視線,他朝着肖澄的方向回頭,兩人的目光交彙。

今天的蘇鶴延看起來很平靜,他沒有當着逝者的面掏出刀子或者鞭子沖過來,只是微微點了下頭算作打招呼,然後便離開了。

倒是難得的和平場面。

蘇鶴延漸漸走遠,肖澄收回視線,将原本打算給家裏人的花分出一點放在墓前。

“安息吧,世界上不會再有白裙殺手了。”肖澄輕聲地說。

陽光下,帶着微笑的女孩如春花一般燦爛。

終于到了家人的所在位置。

肖澄認真地幫他們擦幹淨墓碑上的灰塵,雖然墓園的人也會打理,但總不會有親人自己動手那麽細致。

稍微整理一下,肖澄将白菊分別放在父母和妹妹的墓前。

墓碑上家人的容貌一如生前,肖澄可以輕易回憶起這三張臉開心、難過、生氣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可惜照片卻只能凝固在那一瞬間,終究是不夠生動。

伸手按住心髒的位置,肖澄第一次在掃墓的時候露出了笑容:“原來你們一直都在。”

“不論這顆心髒會吸引多少留存物,我都會好好活下去的……”

“還有造成一切的地心石,我想讓它重新回到地下去,爸、媽、菲菲你們會陪我一起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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