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當蘇鶴延發動汽車的瞬間,肖澄就明白了調查組衆人的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漆黑的汽車如見了骨頭的野狗一樣猛地蹿出,飛快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點尾氣在空氣裏慢慢消散。

另一輛車上,調查組衆人看着已經不見蹤影的車忍不住竊竊私語。

“看不出來,這個叫肖澄的新人膽子很大嘛。”

“大概是因為年輕吧。”

“啧啧啧,很勇啊……”

汽車在蘇鶴延的操控下嚣張地飛馳在路上,在車流間穿梭,不僅瘋狂變道,連過彎道的時候也不減速,一騎絕塵地将所有車輛甩在背後。

“蘇鶴延你真的有駕照嗎?!”肖澄感受着強烈的推背感,努力扶住車門穩定着身體,感覺自己仿佛狂風裏的一顆小白菜。

太刺-激了!

每一秒他都感覺自己要出車禍,車輛卻又在下一秒輕靈地閃避開,然後又是新一輪的車禍風險。

像是一場永無盡頭的死亡輪回。

“有啊,今年還能再用一兩次。”蘇鶴延一臉平靜地猛打方向盤。

肖澄剛在疑惑怎麽這人的駕照還是論次算的,就感覺自己整個身體被狠狠朝門上甩,還好有安全帶把人兜住才不至于一腦袋撞玻璃上。

接着前方的攝像頭一閃,顯然蘇鶴延這家夥超速了。

肖澄:“……”

一兩次是指再開一兩次車,今年的駕照分就扣完了吧?

求求了,哪路神仙顯個靈,把這家夥的駕照吊銷掉行不行!!!

·

公園門口。

一名手捧保溫杯的年輕男子臉色蒼白,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坐在長椅上思考着人生與未來。

因為家人是在開車出游時去世的,肖澄一直很抵觸開車,甚至不願意去考駕照。但坐過蘇鶴延的車之後,他開始反省自己曾經的選擇,命運這種東西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比較好吧?

萬一他沒死在留存物手裏,而是跟蘇鶴延這個狗搭檔一起死于車禍多虧啊。

垂眸看着杯子裏的枸杞,肖澄想要不再加點參片吊吊命吧。

蘇鶴延走到肖澄身邊:“第一次出外勤的感覺怎麽樣?”

肖澄面無表情:“我想回家。”

“別怕,憑借你的能力沒那麽容易死。”蘇鶴延安慰道。

肖澄在心裏翻了他一個白眼,哥哥,我怕的是留存物嗎?是怕您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車技啊。

這時,嚴格遵守道路安全的調查組終于來了。

在江元維的帶領下,肖澄和蘇鶴延前往出事的湖邊,這邊本就荒涼,最近又出了事,整個公園幾乎看不到人跡。

距離河邊還有一段距離就已經拉起警戒線,江元維和守衛溝通了幾句,很快就帶着兩人越過了警戒線。

親眼所見之下,綠心公園的人工湖竟然比照片裏看起來還大,分了好幾個大小湖,還有幾條小溪連接,一眼都看不到頭。湖岸彎彎曲曲的,水面上分布着亭臺和小橋,旁邊栽種柳樹,微風一拂,看上去還有點詩情畫意。

不過,一旦想到這湖裏會冒出能徒手捏斷骨頭的長發女,就什麽美感都沒有了。

湖邊有幾個位置放着小立牌,上面标着不同的數字。

江元維帶兩人熟悉現場,順便指着立牌解釋道:“這幾個都是根據目擊證據确定的長發女出現位置,就目前來看,它的出現位置沒什麽規律可言。”

“雖然目擊者都是在夜間目擊到長發女的,但這邊白天本來就沒什麽人,無法确定它是不是只在夜間出現。”

“也就是說,夜裏遇到的可能性更高”蘇鶴延說。

江元維點頭表示同意。

“今天晚上你自己來一趟怎麽樣?”蘇鶴延轉向肖澄,“作為新人的第一個練手任務,我不會主動幫助你,但你可以在合适的時候向我求助。”

江元維皺起眉:“蘇先生,你的搭檔還是個新人,長發女這種有致命危險性的留存物,讓新人獨自面對實在是太亂來了。”

蘇鶴延面不改色:“大不了就是死一死,反正他還能讀檔。”

江元維:“……”

不愧是狗不理,看看這說的是人話嗎?

肖澄看着湖面,倒是沒有太多抵觸情緒,知道自己大概率不會死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被蘇鶴延訓了這麽久,也很想知道目前的自己到底什麽水平。

“肖先生,你怎麽想?”江元維詢問起當事人的意見。

肖澄:“那就去試試會不會死吧。”

江元維:“……”

不愧是狗不理的搭檔,看看這說的是人話嗎?

之後的時間所有人也沒閑着,調查組的人手一個電腦,繼續查找和長發女相關的線索。蘇鶴延和肖澄則一起在湖邊走了幾圈,趁機熟悉地形避免意外。

入夜。

調查組和蘇鶴延守在公園門口,附近還有後勤組的人在待命。

肖澄手執2B傘獨自走進綠心公園。

入夜的公園更加寂靜了,微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期間夾雜一兩聲蟲鳴,本該幽靜的環境此刻卻只剩下壓抑和寂寥。越靠近湖邊,空氣裏越是充斥着凝固一般的危險感。

憑着之前的記憶,肖澄沿着幾名受害者曾經走過的路前進。

一個人的腳步在寂靜裏散開,逐漸融入黑暗,一點波瀾也沒有掀起。

“嘀嗒——”

一點細微的水聲在背後響起。

肖澄猛地回過頭去,只見湖水裏起了一陣波瀾,仿佛有頑皮的小孩朝裏面扔了一顆石子,但環顧四周,明明一個人影都沒有。

盯着水面幾秒後,肖澄轉頭,假裝沒事的繼續前進。

“怎麽了?”耳機裏蘇鶴延的聲音傳來。

“有點動靜,但沒有攻擊的意思。”肖澄說。

“很鎮定嘛。”

“你是希望聽到自己的搭檔哭着說‘哥哥求你幫幫我’嗎?”肖澄貧了一句。

蘇鶴延笑了兩聲,笑聲低低的,通過藍牙耳機傳來仿佛近在耳邊:“如果你真叫哥哥的話,我可以考慮。”

肖澄覺得很感動,于是幹脆地回答:“呸。”

又走了一陣。

前方是一座細細長長的拱橋,橫跨在水面上,兩邊栽種着高大的柳樹,垂下的柔軟枝條幾乎覆蓋了整座橋,嫩葉在夜風中飄散,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剛剛走到拱橋中段,一條細弱的柳枝擦過臉頰,帶來一陣輕微的癢,似乎還有什麽更輕柔細軟的東西混雜其中。

肖澄轉頭凝視着剛剛的柳枝,在其中發現了幾縷黑色的細絲,夾纏在葉片之間,空氣中隐約還有說不出的水腥氣。

是長發!

肖澄猛地擡起頭,越往上,黑發越密集,最終全部指向了一張浮腫死白的面孔,那是張被水泡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人臉,雙眼和嘴巴被黑色的線粗糙地縫合起來,衣服被長發和枝葉層層掩蓋,看不清到底是白還是灰。

這就是長發女的真容嗎?

它居高臨下地面對着肖澄,指甲已經剝落的雙手一點點往下,朝着肖澄抓來。

“什麽情況?”蘇鶴延從細微的聲音裏發現了不對。

肖澄來不及回答,朝前幾步閃過襲來的雙手,同時黑傘一揮,向着長發女襲去。

在即将被黑傘擊中之前,長發女倏然化成一陣水霧消失了。

雖然長發女消失,但那種芒刺在背的危險感并未随之離開。橋上出現了一片茫茫的白霧,肖澄感覺自己仿佛置身羅網之中,四處都是暗藏的危險。

“長發女出現。”肖澄簡短地回答。

然後謹慎地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任何東西,他也沒就此放心,握緊了黑傘一點點朝後退去,試圖脫離白霧的包裹範圍。

忽然,強烈的危機感從右側襲來,只見一只蒼白浮腫的手從霧氣裏伸出,正試圖抓向肖澄的手腕。

經過蘇鶴延的訓練,肖澄下意識地警惕被人抓住手腕這種事,因為每次被蘇鶴延抓住,不出兩秒就會被這人摁在地上摩擦兼嘲諷,非常令人火大。

他揮舞起黑傘,朝那只手襲來的方位狠狠一擊。

按照常理,這裏就是長發女的軀體所在,但黑傘依然沒有擊中的感覺,能夠破壞無面的黑傘,此刻像是打在空氣上。

同時,那只手也消失在霧中。

不妙的感覺從心頭升起,長發女化霧的話,物理攻擊就對它完全無效了。

意識到這一點,肖澄加快步伐轉身朝着岸邊飛奔過去。

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并不斷朝着肖澄靠近,顯然長發女并不打算這樣輕易地放過他。

“需要‘哥哥’幫忙嗎?”蘇鶴延的聲音從耳機傳出,穩如一個沒有良心的狗搭檔。

背景音裏依稀可以聽見調查組的成員們緊張地叫他快去幫忙,仿佛一群托孤老臣勸昏君別特麽浪了快滾去勤政愛民啊陛下!!!

濃霧猛然從前方朝着肖澄而來,試圖将他逼回橋上。

橋面狹窄,肖澄要是想逃的話,除了後退就只能跳入水中,而水裏明顯更加危險。

“不用。”肖澄卻并未後退,甚至也沒有停步,他撐起黑傘,豎在身前,将它作為盾牌強行沖破了濃霧的封鎖。

直到遠離岸邊,他才回過頭去,見水下飄着一個人影,輕輕薄薄的仿佛月下倒影,片刻後終于消失不見。

肖澄調整了一下有點松動的耳機:“蘇鶴延,你該吃藥了。”

不然哪來那麽多騷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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