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夏季悶熱無風的天，城市上空籠罩着一層薄薄的灰雲，頑固，黏糊糊的包裹着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
蜘蛛網一樣的馬路上一輛接一輛的汽車就像螞蟻搬家似的一行行。偶爾被紅綠燈攔住，無論是開車的司機還是坐車的人，都略帶煩躁。
這種破天氣，看不見藍天白雲，吸一口氣，混合着尾氣和懸浮的灰塵，連穿出來的白襯衫都顯得髒兮兮的，也就不能怪人家心情不爽了。
道路兩邊雖然綠化的不錯，但這些樹木和花草對于這個被污染包圍了的城市來說，僅僅是杯水車薪。
一輛自行車飛也似的超過堵在路上的一大溜汽車。騎車的小夥子滿頭汗，皺着眉毛繃着臉，T恤衫後背上已經濕透了，留下一個橢圓形的印子。
簡紹雍舒舒服服的坐在開了空調的車裏。整潔的淡藍色襯衫，袖子随意挽起兩折。擡起左手手腕看了看時間，一塊價值不菲卻非常低調簡潔的手表折射了窗外的光。
溫小南趴在車窗上向外望，覺得有個小光點又一次閃過。扭過頭沖簡紹雍笑着說：“你着急了呀？”
簡紹雍摸了摸他的頭，“不着急，反正陳倉他們已經先到了，有蔡飛在也不會跟丢了目标。”看着這哥倆又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津津有味的觀察着外面的道路和行人，簡紹雍笑着問：“你們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兒嗎？”
坐在副駕駛的溫小北扭過頭，“記得，但也記得不清楚了。”
“還記得家在哪裏嗎？”
溫小南堅定搖頭，“不記得。”
溫小北看了弟弟一眼沒說話，又扭回身子做好。過了半天才說：“外面的變化真大。”
外面的變化确實很大。
城市的發展日新月異，別說是像這哥倆在研究所關了七年多，就是離開兩年回來一看都是天翻地覆。
經濟的發展就是把雙刃劍，在給人們帶來便利生活的同時，也有不好的一面。空氣污染，物價飙升，住宅密集，交通擁堵等等。
但，也有好的一面。比如，他們今天要去的農貿市場，在過去完全是荒蕪的城郊菜地。現在走上一小段出城的高速路，下來直接就是。、一大排藍色頂棚的市場，分成水産海鮮廳，生鮮肉類廳，蔬菜廳，水果廳，還有日用百貨，家裝建材乃至電子産品都有相對的營業廳，而且品種齊全價格實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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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發和零售兼顧的市場經營方針不僅僅吸引來自各地的客商，也吸引了很多市民。
車開到市場入口才發現進入停車場的路邊已經被各種無照攤販占據。一堆堆新鮮的蔬菜或者水果直接堆在地上，再加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汽車在這裏幾乎是寸步難行。
司機摁了幾次喇叭，無奈來逛市場的人太多，正是為難時，簡紹雍說：“算了，這種地方就算停進去一會兒想開出來也難。我們就在這裏下車，你自己去外面找個好停車的地方吧。”
司機如蒙大赦，“那我停好車就來找您。”
簡紹雍一笑，“不用，你自己四處轉轉或者休息一下，我們辦事很快，等我電話就好。”
說完正打算下車，溫小南偷偷拉了拉他的襯衫袖子，“這麽多人……”
對小南的擔心了然于胸，簡紹雍安慰性的拍拍他的手，“沒關系，有我呢。”想了想，又側過身貼在小南耳邊說：“你也可以試試自己能不能屏蔽。”
“不，好多人，我害怕……”
簡紹雍松開車門，握住溫小南的手，“你要相信自己。”
溫小北已經跳下了車，彎腰敲了敲後排的車門，“小南，你快來呀，有蜻蜓。”
這種悶熱潮濕的天氣，尤其昨天又下過一場大雨，自然有蜻蜓。
農貿市場周邊還有不少沒被占用的土地，沒人耕種也沒建房屋，只有叢生的雜草。溫小南下車後眯起眼饒有興致的看了看，果然到處都有蜻蜓飛來飛去。
“哥。你還記得小時候給說我捉的蜻蜓嗎？”溫小南挽住溫小北的胳膊，指着一只懸停在他們頭頂的“小直升飛機”，興奮的說。
“記得，我還記着那會兒偷偷把蜻蜓帶回家，因為老師說蜻蜓會吃蚊子。”
“對呀對呀，咱們捉了好幾個……但是都被媽媽扔掉了。”溫小南忽然想起什麽，更緊的挽住哥哥的手臂，“爸爸還說了咱們一頓。”
簡紹雍跟在他們身後，悠然的閱覽者兄弟倆的記憶。少年時的小南和小北，天真無邪，但也有男孩子淘氣的天性……哦哦？溫小北還會爬樹？還偷偷摘鄰居家的桑葚？小南還能那麽淡定的跟爸爸媽媽說謊，打死不承認果子是他們摘的？
有趣。
雙手插在褲兜裏，簡紹雍在擁擠的人群中依然好似閑庭漫步。雖然無論是他穿着打扮，還是他的氣質都與菜市場是如此格格不入。
兄弟倆很久很久沒有來過市場，現在看到各種鮮靈靈的蔬菜水果瞬間讓他們的好奇心爆棚。紅色的珍珠蘿蔔頂着脆嫩的綠纓子，老板熱情的讓他們随便嘗。
“甜着呢，又脆。”
溫小北用手胡亂擦了擦小蘿蔔上的土，一口咬下去，“真的很脆啊！”
簡紹雍伸長胳膊遞過去十塊錢，老板手腳利索的給裝了一袋子，“吃好了再來啊，我這兒是長攤兒。”
溫小南好奇的咬着一顆哥哥給擦幹淨的小蘿蔔，“如果你經常在這裏的話，為什麽不去棚子裏賣呢？”
老板嘆了口氣，“小兄弟你是不知道，想進棚要交一筆入門費，每個月的攤兒費又要一筆錢。你說我就賣些自家地裏種的小蘿蔔小青菜，賺的錢都不夠給他們的了。我們是小本買賣，跟能進棚那種不一樣。”
接着又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我們這些在外頭擺攤的賣的都是無公害綠色食品，都自家地裏的，不像他們裏頭的，誰知道哪兒來的貨色，哼~”
溫小南下意識的展開能力，試圖辨別老板說的是不是真話，但他立刻感覺到簡紹雍的溫和的力量包圍着他們。
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簡紹雍正看着他微笑。
溫小南臉上一紅，也報以羞澀的笑容。
溫小北木着臉，“你們倆又開始眉來眼去了！”
溫小南反唇相譏：“你和醫師也越來越像了！還木着個臉，一點兒都不可愛！”
兄弟倆嘀嘀咕咕，簡紹雍拎着小蘿蔔依然跟在他們身後。
憑剛聽到的信息來看，他們這次的目标——林绡，應該也是無照攤販之一，不然也不會有市場管理員乃至城管找她的麻煩。
這些菜販子基本都是周邊的農民，可林绡的戶籍并不是本地的。那她怎麽會流落到這邊來？也許是在老家那邊出了什麽事兒？被逼的走投無路，逃到大城市來？
簡紹雍垂下眼睛。
異能者大部分喜歡隐居在大城市裏。這種地方人多，人員流動大，快節奏的生活讓人和人之間有了一層冷冰冰的隔閡，而恰恰是這種事不關己的态度，最适合異能者生存。
在鄉下，誰家丢一只雞恨不得全村的人都要幫着找找。在城裏，隔壁鄰居死在屋裏經常也是有了異味才被發現。
說好聽了，異能者們是大隐于市，說難聽了，不過是茍且偷生罷了。
溫小南和溫小北又被新上市的葡萄吸引。那一串串黑瑪瑙似的葡萄珠帶着白霜，偶爾一串還帶着巴掌似的葡萄葉和卷須似的藤。
簡紹雍塞給溫小南幾百塊錢，示意他随便買，不夠再來拿，然後點開手機打給陳倉。
“我們已經到了，給我目标地點，咱們在那邊碰頭。”
電話裏傳來陳倉的聲音：“水果廳外最東邊的一個攤子，不要離得太近，我會找到你們的。”
一路走一路買，等終于走到水果廳附近時，簡紹雍又打了個電話讓司機過來把之前他們買的東西先拎到車上去。
那兄弟倆真是看什麽都好，看什麽都新鮮。尤其是溫小北，當他看到新鮮的，一大棵一大棵的西蘭花時，簡直都陶醉了。
“真好看啊！”
于是簡紹雍的手裏又多了一袋子西蘭花……
溫小南蹲在一個販賣小雞仔的地攤前，擡起頭，眨着圓溜溜的眼睛用一種渴求的眼神盯着簡紹雍。
“這個不能買。”
“為什麽呀？”
“小雞不是小狗，它們只有這個時候可愛，一旦長羽毛就一點兒都不可愛了。而且等你養大了，我會很願意把他們做成紅燒雞塊的。”簡紹雍威脅性的眯起眼。
溫小南又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咱們不吃，就養着。”
“不行。”
溫小南低下頭，小聲嘀咕，“雞仔真的很可愛，好想養啊……”
當他再次擡起頭時，簡紹雍第一次覺得，一個漂亮孩子，眼睛那麽大，還水汪汪的……這就是個殺器。
兩分鐘後，溫小南心滿意足的捧着一只小紙箱，裏面幾只毛茸茸的小雞仔叽叽喳喳。
蜻蜓還在人群頭頂上飛舞，天氣越來越悶了。
在市場的盡頭，人群不那麽密集了。在一排地攤末尾，一個水果攤子和周圍的熱鬧顯得那麽不協調，冷冷清清。
不用簡紹雍提醒，溫小南和溫小北也看出了不對頭。
那個攤子上堆滿了各種水果，攤主垂着頭，默默的坐在攤位後面。每一個走過去的人都是看一眼，撇撇嘴。
有多嘴的，“草莓這麽紅，一看就是打了藥的。”
那個攤主立刻像只好鬥的老母雞似的擡起頭，咄咄逼人的尖聲問道：“咋兒了，我家草莓咋兒了！”
說閑話的市民轉身就走，很顯然不想招惹這彪悍的個女攤販，但滿臉的鄙夷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女攤販不肯罷休的又嚷嚷了幾句，殊不知這樣一來把其他幾個打算過來看看客人也吓跑了。
溫小南感覺到簡紹雍的手按在他肩上。
“我要撤掉屏蔽閱讀她的思維，你準備好了嗎？”
溫小南點點頭。
簡紹雍又捏了捏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安慰和鼓勵的眼神。
溫小南深吸一口氣，小聲說：“好了，來吧。”
小販的叫賣聲，來買菜的人的讨價還價聲，菜販子搬動貨箱的聲音，全部被掩蓋在各種七嘴八舌之下。
溫小南咬緊牙關，胸口劇烈的起伏着。
溫小北默默的抱住弟弟的肩膀。
一雙男人的皮鞋站定在林绡的視線中。
米色褲子，淺藍的襯衫，面前的男人緩緩蹲下，拿起一顆鮮豔得過了分的草莓把玩着，“多少錢一斤？”
“五塊，好吃着呢。你嘗嘗，不礙的，你嘗嘗。”
男人輕吹了一下手裏的果子，咬了一口。
味道，确實不錯。汁水很足，很甜，很香。即使是站在旁邊的人也能聞到濃郁的草莓味兒，但是這顆草莓的果肉是紅的，鮮紅鮮紅的……
林绡看着男人嘴邊一滴鮮紅的果汁吓了一跳。心裏暗罵自己太蠢，怎麽弄出這樣的果子？吃一口跟吐了血似的……
溫小北驚悚的盯着這一咬一口“血”的草莓，剛想說句什麽就聽遠處傳來一陣騷亂聲，然後是一聲巨響。
幾乎在同一時間，簡紹雍扔下草莓站起身，微微皺着眉頭傾聽着遠方的動靜。
溫小南捂着耳朵紮進哥哥懷裏。
“簡紹雍你趕緊先打開屏蔽，我弟弟很難受，喂！簡紹雍！”溫小北一邊安撫的拍着溫小南的後背，一邊心急的喊着一直沒反應的男人。
就在此時陳倉和蔡飛匆匆趕來。
陳倉一把拉住還在聆聽的簡紹雍，“別查了，有目标搶劫市場管理處，我已經派了人追到八號倉庫，你趕緊跟我過來一趟。”
簡紹雍皺緊眉頭，“誰？什麽級別？”
“A組的鄭鵬。”
“類型？”
“空氣波。”
排山倒海的信息湧入溫小南的耳朵。他甚至沒發現陳倉的出現，只是一味的縮在哥哥懷裏顫抖，直到簡紹雍重新打開思維屏蔽，這才緩過來一口氣。
“小南，跟我來，不要離開我太遠。”
溫小南茫然的看着簡紹雍向他伸出的手，“怎麽了？”
“沒事兒，我要幫陳倉抓一個研究所逃出來的人，來，別害怕。”
周身被暖洋洋的力量包圍，溫小南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握住了簡先生的手。
腦海裏一個聲音跟他說：一會兒也許我還要撤掉思維屏蔽，這次的事件比較緊急，你要學着堅強一點兒，記住我教過你的方法，試着操縱自己的力量，好嗎？
我……我害怕……
簡紹雍頭也不回的拉着溫小南往前跑，一直緊緊地追在陳倉的身後。
小南，別害怕，你可以的。
好吧，我試試看。
不要抱着試試看的心态。這次要抓捕的是一個擁有攻擊性異能的人，我需要絕對集中精神，也許不能再分神照顧到你，你要堅定自己的信念，堅信你自己也可以做到“拒絕”。
好的，簡先生，我明白了。
乖~~
就在溫小南憂心忡忡的時候，溫小北卻已經是摩拳擦掌了。
剛才陳倉悄悄跟他說：“要不要試試幫我抓捕逃跑的異能者？”
抓捕哎！
那豈不是像警察一樣厲害？
溫小北沾沾自喜的幻想着自己威風八面的摸樣……
也許是事發突然，他們幾個都沒發現，他們原本的目标——林绡，也悄然跟在他們身後，一雙眼冷冰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