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一小時之前，溫小北平生第一次利用自身的異能參加了他平生第一次“戰鬥”。
出了冷庫，撲面而來潮濕悶熱的空氣瞬間讓他出了一身汗。站在倉庫門前，外面是淅淅瀝瀝的雨，溫小北扭頭看了看陳倉。
“為什麽簡先生讓你寫報告的時候要好好斟酌一下？”
陳倉對趕來支援的軍官點了個頭，示意對方先回避一下，這才轉過身走到溫小北跟前，“今天你做的很好。”
溫小北撓撓頭，“醫師，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今天這三個人都是攻擊性異能，而且被外人看到了一部分過程。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還有該如何針對這三個人的能力部署抓捕的具體事項……嗯，這些都要好好斟酌一下再寫。”
溫小北想了想，神神秘秘沖陳倉招招手，讓他附耳過來，“你騙我。我知道的，其實是因為你和簡先生私下放走了林绡，所以你不好交代對吧？”
本來陳倉還有點兒緊張，一聽他這麽說就笑了，揉一揉小北毛茸茸的腦袋，“嗯，真聰明。”
溫小北也笑了，勾勾着嘴角說，“那你在報告裏打算怎麽寫我？”
“什麽？！”
溫小北還是笑着，“我估計這才是你不好寫的地方吧？我的能力進步了，研究所要是知道肯定會把我捉回去。但是我想跟弟弟在一起，也……特別喜歡住在簡先生家。醫師，這些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你在權衡怎麽寫報告。”
陳倉沒想到溫小北竟然能想到這一層，一時無言以對。
“醫師，簡先生家好多好吃的，外面也比研究所好玩。我知道你一直很照顧我和我弟弟，我覺得你也不希望我再被帶回去……”
被戳破心事的陳倉後退了一步，冷下臉，“你覺得？你憑什麽這麽認為？”
溫小北皺着眉毛歪了歪頭，“就是直覺。我弟跟我說，有時候人的直覺很準的。我就是感覺你對我好，比對別人都好，是不是呀醫師？”
陳倉尴尬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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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都不是個把感情表露在外的人，但現在溫小北突然這麽說，給他一種這家夥也會讀心術的錯覺……等一下，讀心術！
陳倉眯起眼，咬着牙，“是不是溫小南告訴你的！”
“啊？沒有啊，我弟每天都跟簡先生湊在一起發呆，根本就沒時間理我。”
“那就是簡紹雍告訴你的！”
溫小北伸出手在陳倉眼前晃了晃，“醫師，你傻了？都說了我弟和簡先生一天到晚湊在一起發呆，是他們倆一起發呆，簡先生當然也沒空搭理我。現在每天我也就和納豆哥一起玩玩游戲，它還總是偷我的手套刨坑埋起來。所以，這真的就是我的直覺，準不準啊？”
看陳倉還是木着臉，溫小北也學他眯起眼，咬牙切齒，“你怎麽這麽別扭啊？對我好就好了呗，難道研究所會因為你對我好就扣你工資啊？”
陳倉有點兒懵，“你等等，我需要冷靜一下。”
“哦。”
溫小北左右踅摸了一圈，從倉庫旁堆着的紙箱子上揪下來一塊硬紙殼子給他扇風。
“你幹嘛？！”陳倉僵了一下。
“你不是說要冷靜一下嗎？”
陳倉明白了。和溫小北交談，就是要直來直去，他所謂“對他好”應該就是字面兒意思，沒有引申義。
單手扶額，“小北，我确實對你……咳，不說這個，扯遠了。”
溫小北正支楞着耳朵聽下文呢，突然陳倉結束話題讓他很不滿，“不遠不遠，我聽着呢，你說呀。”又往跟前湊了一小步。
這就是傳說中的步步緊逼？
陳倉退了一小步，毛了，“就是扯遠了！別廢話！”
穩定了一下情緒，重新擺出面癱狀，“我的報告不會提及你和溫小南，我确實打算把你留在簡紹雍家，一來是滿足你弟弟希望有你陪伴的願望，二來簡紹雍對你的指導課程還沒有結束……”
“哎？我已經都學會了呀。你看，我現在想放電就放，想沒電就沒電，你看你看！”說着就伸出拇指和食指做手槍狀，嘴巴一撅給自己配音“PIU~”的沖不遠處的紙箱子晃了一下，于是箱子抖了抖。
陳倉抓狂了，“我說沒結束就沒結束！你的課程是三個月！三個月以後再說！”
溫小北愣住了，“醫師……你別激動啊，三個月就三個月吧。”
陳倉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小北，你要好好學習……”
“醫師，你就是對我很好的吧？是吧？”
這一刻，陳倉非常非常想掐死這個一根筋的溫小北！
元夜他們跑了，林绡被放走了。該怎麽寫報告是陳倉需要頭疼的事兒，簡紹雍的精神頭不是很好，跟增援來的研究所的人打了個招呼就帶着兄弟倆先回去了。
到了家，簡紹雍強打精神誇了幾句溫小北，又安慰了一番溫小南，轉身上樓說要休息一會兒，讓他們不要打擾。
頓時，客廳裏只剩溫小南和溫小北了。
這一趟菜市場之行對于他們倆來說，就像做了場神奇的夢。
尤其在回到別墅後，兄弟倆洗了澡，清清爽爽香噴噴的坐在舒适的沙發上，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幾小時前激烈的對抗場面，冰冷的倉庫，能量波，電球，空氣波，複制者，植物姐姐等等，更加顯得那麽不真實了。
溫小北興致很好，一邊吃着香草冰激淩，一邊仔細的回味每一個細節。跟弟弟講起他當時那種神奇的感覺，還場景重現般的又是配音又是比劃的。
溫小南知道對于他哥來說，這件事足夠他未來一個月的談資。微笑着看着哥哥和他相似的五官，那眉梢眼角都帶着得意和自豪。
是呀，哥哥對能力的控制比他強多了。
雖然每天簡先生都給他開小竈，每天都花大把的時間陪他，但哥哥只得到一兩次指導就取得了這麽好的成果……溫小南有點小小的嫉妒了。
不過，這種情緒也僅僅是一瞬間。
挖了一勺冰激淩，溫小南有點兒心不在焉。
簡先生在休息，不知道他現在好些沒有？
“哎，小南，你說今天簡先生為什麽失誤了？”
對哥哥突然的提問，溫小南下意識的護短，“因為他身體不舒服。”
“哦~~是喝酒喝多了吧？”溫小北嘿嘿笑着，“醫師就說簡先生不應該喝那麽多酒。”
“才不是！”溫小南放下冰激淩盒子，“像我們這樣的異能和你們是不同的。你們耗費的是體力，我們耗費的是精神力。而且簡先生為了照顧我一直打開思維屏蔽，市場裏那麽多人，得耗費多少精神啊！他又控制鄭鵬那麽長的時間，肯定很疲憊。”
溫小北瞥了弟弟一眼，用胳膊肘拱了拱他，揶揄道：“這就已經分開‘我們’和‘你們’啦？哎哎，別生氣啊！我知道你特別在意簡先生，因為你們是一個類型的能力對吧？放心，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
溫小南也覺得不應該跟哥哥耍脾氣，低着頭嘆了口氣，“昨天我從醫師的記憶裏模模糊糊的讀到簡先生的身體好像有點問題，但是醫師很擅長隐蔽思維，我沒捕捉到。哥，你知道麽？簡先生一直警告我，要小心使用能力，不要好奇去探究別人。他說，不管因為什麽原因咱們被賦予了正常人沒有的天賦，但過度的使用只會給自己帶來痛苦。”
溫小南幹脆扭過身，拉着哥哥絮叨，“你說會是哪一種痛苦？是能力枯竭嗎？我注意到有時候簡先生會吃一種藥片，昨天我偷看了一下，是鎮痛藥。哥，你說簡先生頭痛的話，是不是因為為了照顧我總打開思維屏蔽啊？”
溫小北看着弟弟都要急哭了的樣子趕緊安慰他，“不會不會，沒有你他自己也得屏蔽啊。呃……要不你抓緊練習，盡快掌握屏蔽的方法，以後你們倆就可以輪流開思維屏蔽。你一三五，他二四六，星期日猜拳，輸了的開，這樣你們倆都不累。哈哈~我的提議不錯吧？”
溫小南沮喪的垂着頭，“哥，我總是做不到。上午我特別想幫你們一把，可是根本控制不了。我真是太笨，太沒用了！”
溫小北撓撓頭，也不知道該怎麽再安慰弟弟。
隔行如隔山。小南說得對，他和簡先生的能力跟別人是不同的，所以小南現在面臨的問題，他也無能為力了。
二樓的卧室中，簡紹雍仰靠在床頭。
滿屋子的雪茄煙味，床頭櫃上還扔着一個翻倒的紅酒瓶子，空的。靜谧得幾乎窒息的房間裏，厚重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昏暗中，只有一盞調成微光的床頭燈。
樓下傳來隐約的聲響，也許是有人在做飯，也許是納豆在亂竄，又或者，是有人正在拆他屋子的牆？
聽覺在酒精的作用下恍恍惚惚的，分不清哪些是幻覺，哪些是真實。
簡紹雍忽然笑了，自暴自棄的撤掉了屏蔽層。轉瞬之間充斥在身邊的有耳語般的呢喃，有身臨其境般的紛亂。
搖搖晃晃的下了床，從酒櫃裏又拿出一瓶紅酒。
啓瓶器幾次都沒對準，好不容易對準了瓶塞，卻是手滑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第幾次滑開之後才發現，他拿的是個打火機。
扔開酒瓶，簡紹雍決定還是嘗試睡一會兒。
不知道正常人喝多了會不會也有能聽見別人思維的幻覺？會不會也是這種耳鳴？也是這種無法抑制的頭疼？這種暈眩，房頂轉啊轉……
【怎麽辦？簡先生現在也沒下來，都過了晚飯的時間了。要不要叫他來吃飯？】【不不，還是讓他休息吧，他今天為了保護我肯定很累吧？】【簡先生，你好點兒了嗎？】
【簡先生……】
全部都是溫小南的思維。離得最近，聽得最清楚，最熟悉的聲音。
簡紹雍掀開一線眼簾，莫名的心底有了一絲安慰，這讓他在昏睡過去之前微微勾起嘴角。
原來，還有一個人惦記着他，關心他……真好。
溫小北吹着口哨把剛做好的蛋炒飯分裝在三只盤子裏。
一直蹲坐在他腳邊的納豆伸出爪子撓了撓。
溫小北彎腰拍拍狗子的腦袋，從櫥櫃裏拿出一盒狗罐頭。納豆哥立刻坐不住了，連跑帶跳的沖到牆角叼來它的食盆。
“嗚~嗷嗷！”
溫小北打開罐頭倒進盆子裏，引着納豆到牆角的小地氈上，“乖，在這兒吃啊，不許亂甩，知道嗎？”
“汪汪！”
溫小北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扯着脖子叫：“小南！吃飯啦！”
“哥，我去看看簡先生起來沒有，咱們一起吃啊，你等等。”
“行，你們快點兒。”
溫小北盤腿坐進大沙發，拿起筆記本。上次他在無盡版第十一關被僵屍滅掉了，這次他打算多種兩個玉米加農炮，哼！炸死那些該死的僵屍！
腦袋裏突然某根弦跳了一下，溫小北眯着眼睛想起了林绡。
這位大姐能控制植物哎！
好！溫小北決定了，如果真的有一天僵屍爆發，他一定要跟林绡混！用各種南瓜各種豌豆毆打僵屍肯定很有趣哦~
咦？如果林绡姐能跟他們住在一起，那豈不是可以節約一大筆夥食費？
撓撓眉毛，溫小北伸手拿了一顆林绡賣給他們的草莓。
紫色的。
溫小北愣愣的盯着草莓看了好一會兒，搞得納豆哥都擡起頭好奇的觀望了，這才鼓足勇氣一口咬下去……好甜啊，好香啊~~
溫小北就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傻笑着，把草莓碟子拉近，一邊在電腦上種植向日葵收集陽光，一邊吃草莓~這小日子過的，倍兒美！
別墅二層。
溫小南輕輕推開了簡紹雍卧室的門。
怎麽會這樣？！
一直以泰然自若似乎什麽都難不倒他的姿态出現在旁人面前的簡紹雍，現在痛苦的在床上蜷成一團。眉心緊緊皺起，手指痙攣般的抽成扭曲的形狀。
“簡先生？”
溫小南不敢大聲呼喚，因為面前這個男人渾身抖散發着一股痛苦的信息。即使他有屏蔽，也阻擋不了這種強烈的，絕望的，孤獨和脆弱。
溫小南吓呆了。茫然的走到床邊，就像每次他學習失敗或者傷心難過時簡紹雍對他做的動作一樣，輕輕的拍撫着簡先生的後背。
這時簡紹雍突然掙紮了一下，努力擡起已經僵直的手臂試圖捂住耳朵。
溫小南明白了。
簡先生目前肯定是沒有精力再打開屏蔽，而現在，天已經黑了，別墅區裏車輛進進出出，人……都回來了。
溫小南的心砰砰跳。
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他要試一試，試試集中精力讓他薄弱窄小的屏蔽層足夠堅強，足夠把簡先生一起保護起來，就像先生以前提供給他的庇護一樣！
可是……他能做到嗎？萬一失敗了呢？
溫小南又猶豫了。
他不可能擁有簡紹雍那種強大的力量，他甚至沒有哥哥那種堅定的意志的十分之一。
試一試？
不，我做不到……
躺在床上的簡紹雍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扭曲的手指薅住自己的頭發拼命撕扯。
溫小南手足無措，大大的眼睛裏全是眼淚，“簡先生，你醒醒~~簡先生。”
簡紹雍昂起頭痛苦的翻滾着，猛然睜開眼，雙目血紅。
昏暗的燈光裏，那烏黑的眼瞳死死的瞪視着天花板。
溫小南覺得心頭就像被人用刀狠狠的剜下一塊似的，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
不行，他一定要試試！不成功也要試！
溫小南雙拳緊握，按照以前簡紹雍教過他的方法，集中意志，堅定信念……
【小南，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麽？】
【嗯……我希望能像普通人一樣，然後和哥哥一起太太平平的生活。希望能保護哥哥，不讓任何人再拿他做試驗。】【哦~原來小南最大的願望是想保護哥哥。】
不！我還想保護你！
保護簡先生，讓他不用這樣痛苦。
保護簡先生，給他一個寧靜的空間。
保護簡先生，就像他曾經那樣保護我！
溫小南咬緊牙關，第一次如此心無旁骛的集中起他的力量，釋放！
簡紹雍痛苦的神情放松
了下來，眼皮慢慢合攏，蜷縮着的身體一點點舒展。
我做到了！
溫小南的臉上還挂着眼淚，嘴巴卻咧開來。這笑容跟溫小北真像……
然而，下一秒，一股陌生的記憶洪水般襲來，卷着他一起墜入黑暗。
“啊！！！”
這聲野獸般的嘶吼讓溫小北全身一震。
扔開電腦跑上二樓，咣當一聲推開簡紹雍卧室的門。
溫小南昏倒在地上，簡紹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渾身震顫。
溫小北後退了一步。
“啊！！！”
簡紹雍再一次嘶吼着。
溫小北又後退了一步，飛也似的沖回自己的卧室，翻出陳倉送給他的手機。
這裏只有一個號碼，就是他現在最需要的人。
摁下通話鍵。
“喂？”醫師的聲音。
“陳倉，你快點兒過來，簡紹雍和我弟出事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