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沉得住氣

第十九章:沉得住氣

望着皇上遠去的身影,如玥舒展的唇角不自覺的抽搐,雙眼的流彩一瞬間黯淡下來。盡管如此,她依然保持着可掬的笑容,直至眼前明黃的身影消失在延伸很遠的殷紅的宮牆處。

樂喜兒知道自己辦砸了差事,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的退了下去。

沛雙感同身受的委屈,幾乎帶着哽咽之聲勸慰道:“小姐,你若想哭就哭出來吧!可別憋在心裏,看憋壞了身子。”

芩兒一直沒有出聲,只默默的立在一旁,靜靜觀察如玥細微的表情,以及手上的動作。

“哭?我為何要哭?”如玥悄然一笑,滿嘴的苦澀,雙手如常的垂着:“早知道會有這樣的日子,眼下就分明總比懵然不知道要好得多。”

芩兒贊許一笑,柔聲道:“貴人該去用膳了。”

如玥嗯了一聲,就着芩兒的手邁進了側殿:“你就這麽想留在我身邊侍奉麽?”

“是。”芩兒目光堅定,答話更是幹脆,仿佛擲地有聲。

“我憑什麽信你?”如玥穩穩端坐于滿桌佳肴前,目光環視了一圈,卻沒有半點食欲。

芩兒拿起小圓碗,舀了一勺冰鎮的酸梅湯,雙手呈遞于如玥面前:“就憑奴婢能洞悉此時此刻,小主最需要什麽!”

“你聰明伶俐,也懂得審時度勢。然而後宮之地不乏你這類看似聰明的人,須知鋒芒太露,終歸不是什麽好事。”如玥不喜歡芩兒這股子聰明勁兒,卻也深知如今身邊缺的正是這樣懂得籌謀之人。何況這個芩兒,在這煉獄一樣的後宮苦苦熬了二十年。

只怕再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宮裏的一草一木了。

然而太過于草率去相信一個人,實在是冒險,可能行茶踏錯一步,就會落入萬劫不複之地。

這樣僵持了一些時候,如玥有些拿不定注意。芩兒忽然跪下,二話不說,當着如玥與沛雙的面,将自己上身的衣裳盡數剝去。

“啊!”沛雙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尴尬的急紅了臉。再細看她身上,深的,淺的,圓的,方的一條一條新舊各異的傷痕密密麻麻,從上臂到背部,從胸口到腹部,竟然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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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玥倒還算鎮定,只掃了一眼,便別過頭去:“你這是做什麽?”

芩兒的聲音蒼涼無力:“我本是太上皇宮裏的粗使宮婢,因得先皇後賞識才調派至鐘粹宮掌事。皇上登基不久,奴婢不慎得罪了貴妃,此後每月總要往慎刑司住上幾日。

奴婢如今三十有二,早已錯過了宮女出宮的年歲。本想着踏踏實實伺候到老,只消求主子恩準,允奴婢告老還鄉,總歸還是能離開這四面紅牆的深宮院落。也算圓了心中所願,可如今……如今在這宮裏的每一日,奴婢都受盡冷待,遭人白眼.就連皇後娘娘也不肯為奴婢這卑賤之軀得罪貴妃。

要麽就是遭受淩辱而死,要麽就再尋其他出路。奴婢不甘心,憑什麽自己的命運要捏在旁人的手裏,奴婢不甘心……”

芩兒的雙眼瞪的碩大,淚水從她滿是憤願與不甘的雙眼中倔強的湧出來,一顆一顆掉在地上,盡訴她受盡的屈辱。

沛雙也難受的落下淚來,她本是不信芩兒的。此時卻也感同身受,緊忙拾起地上的衣裳給芩兒批在身上裹好。“好姐姐,你快別哭了。”

芩兒咬住了下唇,憋着一口氣接着道:“慎刑司的奴才說了,貴妃交代了他們,只管打在旁人瞧不見的地方。說奴婢即便在下作,也是不敢當着旁人衣衫解盡不顧廉恥……”

“罷了,你先将衣裳穿好再說吧!”如玥心裏也有一股氣,如今聽着芩兒哭訴,這股氣兒非但沒有壓制下來,反而徐徐騰起。

後宮是什麽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既然如此,唯有踩在別人身上,高高淩駕于他人之上,才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從而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

也只有如此,才能長久的陪伴在皇上身邊,才能獨攬皇上的寵愛。

“如今,我不過是個小小的貴人。”如玥凜起眉宇平淡道:“沒有恩寵,又如何能與貴妃分庭抗禮?”

“貴人連你也?”芩兒含在口中的話尚未說完,不情願的悻悻閉了口。她是有私心的,這一批新秀中最标青出衆的莫過于如貴人。也唯有這個如貴人足智多謀,才是最有可能鬥敗貴妃的尚佳人選。

可是,就連如貴人也畏懼了貴妃的權勢麽?

“沛雙,扶芩兒姑姑起來。”如玥正了臉色,才道:“打今兒起,芩兒就是咱們永壽宮宮掌事姑姑。”

“貴人……”方才還是詫異,此時芩兒激動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哎,小姐。”沛雙脆生的應下:“掌事姑姑快起來。”

芩兒紅腫着雙眼,垂淚道:“奴才還以為貴人您會……謝貴人,貴人大恩,奴婢永世不忘。”

如玥輕輕搖了搖頭:“既入宮來,我便沒想過平淡庸碌的了此一生。你與我一樣,既然不肯任人宰割,就必然要好好為自己謀算才是。”如玥深吸了口氣,面前的佳肴雖然味美,卻只讓她覺得郁氣。心中那股火熊熊燃起,忍讓只是一時的,她終究不會甘願屈服在旁人腳下。

想到這兒,如玥笑意濃眷,端然道:“有朝一日,我必要皇上眼中心中唯有我一人,以洗雪今日之恥。誰也別想,在從我這裏請了皇上去。”

一小碗沁心的冰鎮酸梅湯,如玥仰頭一飲而盡。酸意與涼意吞之下腹,只覺得胃中翻滾。

“喚紫苒來布菜吧。”如玥擺了擺手,令沛雙與芩兒退了下去。

沒胃口也總是要吃一些的,否則哪有力氣迎接這後宮瞬息萬變的争鬥呢!

若說昨日與今日,皇帝給與如玥的是遭人嫉恨的榮耀。那麽明日呢?後宮裏的人又該怎麽編排、恥笑她?皇帝扔下這個絕色的美人而去,進了她的永壽宮還不是一樣能說走就走!

如玥不願再想,只覺得味同嚼蠟。

皇帝駕到承乾宮的時候,瑩嫔正與一屋子的妃嫔說笑。就連皇後也纡尊降貴,特意帶了尚好的安胎補品給瑩嫔補身,以示親好。

相比永壽宮的冷清,這裏簡直是令一種情境,所有笑臉背後無不藏匿着險惡的刀光。人人美好的祝願都非出于真心,反而巴不得瑩嫔與龍裔即刻就死在眼前。

就連落在瑩嫔平坦腹部的目光,也猶如尖刀一般,恨不能剜出那枚龍子心裏才能踏實。

唯獨瑩嫔,眼底滿滿是得意。絲毫不忌憚旁人的妒恨。

自六年前,她的六皇女夭折,瑩嫔就一直盼着這樣的一天。即便容顏再美,也終歸有令人生厭色馳的一日。

為長久計,也唯有再得子嗣才是固寵的勝算。

如今,蒼天憐憫,好不容易才得龍恩再度成孕,壓制在心底的那股怨氣,總算能昂首挺胸的吐出來,瑩嫔她又怎麽能不得意。

“皇上。”瑩嫔嬌嗔一笑,先于皇後開口,向皇上請安道:“皇上萬福。”

皇後才帶領其餘的妃嫔施禮,正欲開口,卻聽皇帝道:“沁瑩快別動,你好好躺着就是了。朕面前不拘禮節,何況你如今身有龍裔。”

皇後的臉上挂着不亞于皇帝的欣喜笑容,只僵持着身子拘着禮不動。皇後不起身,妃嫔們就不敢妄動,個個都僵硬的笑着,多希望皇上能看自己一眼。

無奈皇帝的眼裏唯有瑩嫔一人,再無其他。”皇上……”瑩嫔清脆的笑着聲音如此甜美委婉,好似出谷的百靈。皇帝握着她的手,久久不願松開,口裏直道:“真好,瑩兒,你又有了朕的骨肉。”皇帝流露出的喜悅,刺痛了在場每一位妃嫔的心。

似乎腿上的酸軟已經不算什麽了,心頭那股痛勁兒,讓所有人都忘了身上的疲乏。皇上不是初為人父,卻勝似初為人父。瑩嫔的好日子怕又要來了吧?

“皇上!”春貴人輕柔的喚了一聲,心裏也是難受的不行,多有看不下去之意。“哦!怎的都還拘着禮呢,平身吧。”皇帝總算是擡眼看了一衆宮嫔。皇後大度稱是,緩緩起身,身後的妃嫔這才默默無聲的直起了身子。

瑩嫔愧笑道:“都是臣妾不好,光顧着歡喜了,竟忘了給皇上皇後與各位姐姐斟茶。翠點,還愣着,快去備茶。”

“無礙,這些小事,就別勞心了。好好養着才是正經。”皇帝的手輕柔的拂去瑩嫔鼻尖上的薄汗,又将耳邊的碎發攏向耳後。動作是那樣的愛憐,如同呵護一顆光滑溫潤的珍珠。

春貴人的眼眶不自覺的濕了,雙手也是死死揪着大襟上衣的衣角處,整件衣裳都扯皺了。一旁立着的誠妃但笑不語,只默默的記在心裏。

皇後緩緩上前一步,撫慰道:“沁瑩妹妹雖不是第一胎了,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時至夏日難免燥熱難抒,室內實在不适宜這麽多人立着。只怕大人不怕,這腹中的孩兒也覺得憋悶不适。臣妾就先帶着各位妹妹退下了。”

皇帝贊許一笑:“還是皇後設想周到,朕一時歡喜,竟也顧不上旁的了。”“皇後娘娘寬仁慈惠,對沁瑩更是照拂恩恤,臣妾在這裏謝過娘娘。”瑩嫔動辄就要起身,卻被皇上順勢攬進懷中:“朕都說了,你如今有孕在身,實在不必這樣多禮。”

“可不是呢!身子金貴,好好歇着就是了,這些禮節能免則免。”皇後的面龐仿佛更為蒼白,但笑容卻很是明亮:“皇上,那臣妾告退了。”

皇帝淡淡嗯了一聲,目光已然停留在瑩嫔朝霞映雪似的面龐上。

妃嫔們齊齊施禮,恭謹道:“臣妾告退。”便識趣兒的随着皇後一并退了出來。

誠妃與皇後肩并着肩往回走,其餘的人各自散了去。“你也瞧見了吧?皇上今兒是真歡欣得緊。”皇後笑着,語氣不明不暗,誠妃只聽出滿腹的酸澀與無奈。

“娘娘,您當皇上是為她歡欣麽?不過是她腹中的那一個而已。”誠妃心裏何嘗不惱呢,同樣是生育過的人,同樣也失了孩兒,何以她瑩嫔就能得天獨厚再得帝裔,而自己卻是一無所有,空有這誠妃的名分。

“這話就有點酸了。”皇後輕輕捂着嘴淡笑:“總歸是她有這樣的福氣。”誠妃垂首默默不語,每走一步,都覺得這樣輕柔的動作也扯痛了自己的心。

皇後又道:“如貴人那裏怎麽樣?”誠妃仰起頭,淡然笑道:“說是很好,沒什麽動靜。”

“哦!”皇後輕輕應聲,便不再說話了。

誠妃勾唇饒有意味道:“越是沉得住氣,越是心裏明白。依臣妾看,這如貴人可比春貴人睿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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