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離別前夕

正月十六，養心殿，

原本充滿卷軸和書香氣的養心殿，全然換了模樣，入門處挂上了從靈隐寺帶回來的平安福和趙奕親手編的鈴铛手鏈。

鈴铛伴着微風叮叮作響，悅耳的聲音，像笑聲一樣動人心弦。

屋內屋外的桌子上，也布滿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和色澤鮮美的食物。原本放着卷軸的案幾，放上了筆墨未幹的畫像。

畫像上的女子穿着粉色的羅裙，頭上戴的桃花襯得她臉頰紅潤，嘴角的笑意就像桃花一樣美麗動人。

趙奕滿意的看着屋內，掩不住笑意，“茹兒來了嗎？”

魏公公深知他們兩個的性子，早已派人去了長樂閣，紙鳶說九公主不想見任何人。他在門口求了半天，趙茹都沒有出門，一句話也不留，應該是不想來養心殿與皇上見面。

魏公公不忍心告訴趙奕實情，心虛的扯了謊，“啓禀聖上，老奴已派人去長樂閣請九公主。”

趙奕了解趙茹的脾氣，這個時辰未到養心殿，肯定是不想來了。怪他太懦弱，連朝堂上的臣子都管不住。

“罷了……罷了……如此……”

沉默片刻，像丢了魂一樣恍然念着，“甚好……”

甚好卻也不知道好在何處，威嚴的君王靜靜地看着屋內，到處都是茹兒的影子。曾經會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妹妹，好像被他弄丢了。

長樂閣，

目沉西山染了一片斑斓，倒是賞心悅目。

一個妙齡女子坐在高聳的屋檐上遙望遠方，目光所及是成片的高牆，遙不可及之處映着一片絢麗。

她擡起芊芊細手，試圖抓住路過的麻雀，想和她們一起離開這個牢籠。

今日的長樂閣格外的繁忙，宮人們不斷進進出出，原本滿滿當當的屋子被搬空，只剩下桌椅板凳孤零零的擺着，沒有一點人氣兒。

紅木櫃子裏滿當當的衣服也只剩幾件，像是被抛棄的孩子，可憐巴巴的躲在角落。

趙茹從屋檐上下來，在院子裏找了一處清淨，靜坐望着來來往往忙碌的人，她像是一個沒有生機的物件，被衆人忽視。

此次去靈山寺路途遙遠，快馬加鞭也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到達。要備上足夠的衣物，還要在靈山寺呆一段時間，來來回回要費不少時日。

不知道邊疆的黎民百姓，是否能等到九公主帶來的祥瑞。也不知道，靈山寺的菩薩是不是趙茹時常祭拜的。萬一，不靈驗了，豈不是壞了靈山寺的招牌。

紙鳶伸着頭打量着院子外面，尋找着趙茹的身影，轉身看見院子裏的櫃子後面，有雙熟悉的繡花鞋，歪頭迎上了九公主的目光。

紙鳶疾步到趙茹身邊，将趙茹敞開的外袍扣緊，心疼捂住趙茹冰冷的手，像宮中的老嬷嬷一樣，開始念叨。

“九公主怎麽坐到了陰冷地兒，天寒地凍的，染了風寒該如何是好。快進屋暖和暖和，屋裏的碳火燒的旺。”

紙鳶小心翼翼的扶着趙茹走向裏屋，看見旁邊搬行李的衆人，擔心他們碰壞了九公主珍視的物件，大聲的叮囑。

“都小心點，輕拿輕放，勿要魯莽。”

長樂閣井井有條，宮人各司其職。

如今靈山一行，将原本的親切與自在，都随着這些物件搬走了。

天色漸晚，月亮悄悄的爬上枝條，沒有留給趙茹他們多餘的準備時間，明日，趙茹一行人就要前往靈山寺。

九公主去靈山祈福，早已傳的京城人盡皆知。

百姓大多稱贊趙茹菩薩心腸，體弱多病的九公主，為了邊疆人民，長途跋涉翻山越嶺到靈山寺。

無謂的勇氣和吃苦耐勞的精神，那些嬌生慣養的皇親國戚難以做到，都佩服趙茹的巾帼之氣！

“能有為民考慮的九公主，是我們的福氣。”

“是啊，我在活了幾十載，第一次見胸懷天下的公主。”

“是我們百姓的福氣，是個好公主。”

為了顯示皇室對這次祈福的重視，為表誠心，從明天開始，所有同行人以及皇宮上下都只吃素食，不沾葷肉。

十足的表達了皇室的重視與誠意，實乃趙國百姓的福分。

若說九公主是聖上最寵愛的公主，這次出行肯定會派千百個侍衛保護九公主。卻截然相反，九公主同行的只有幾十個人，還包括侍衛和丫鬟。

免不了讓人議論紛紛，“聽說宮裏來了個容才人，短短幾日升為妃嫔，形貌與九公主七分相似。看來，九公主要失寵了。”

“別胡說，聖上寵愛誰，我們豈能随意揣測？”

“可憐了懂事的九公主啊！”

如果趙茹與慕容國合了親，以後依舊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倒也沒有什麽差別。

這是普通老百姓幾輩子都求不來的富貴，遙不可及的權勢令人眼紅。

無論是權勢還是財富，得到其中的一個，這輩子就能衣食無憂。可以潇灑的去做想做的事，快樂的過着最向往的生活。

夜，王宰相府，

王宰相看着眼前坐着的一行人，靈山行他一定要把握住機會除掉趙茹，那個賤人屢次三番羞辱他，這股氣他不能再忍了。

“各位要想明白了，宮中人傳出趙茹失寵的消息，現在是除掉趙茹最好的時機。”

王宰相看見衆人低頭不語，必須找一個有話語權的人，鼓動他們實行他的計劃。

王宰相走到了田大人的身邊，當年因為趙茹，田大人的臉都丢盡了，成為京城的笑話。

“田大人難道忘了，趙茹如何在大庭廣衆下羞辱令郎？令郎不過是不小心碰到一個賤婢的手，趙茹那個賤人居然說令郎調戲良家婦女，還當衆拿鞭子抽打他。”

王宰相看出田大人有些動容，其他人也開始對趙茹産生了厭煩，繼續添油加醋。

“趙茹只是一個賤婢而已，就算殺了她，又如何？趙茹不留情面的羞辱我們，将我們的老臉置于何地？”

田大人被戳到了痛處，那日後，他唯一的兒子異常頹廢，像瘋子一樣蓬頭垢面的躲在房間。此時不報更待何時，立即附和。

“我聽王宰相的安排，明日上朝，會全力說服皇上将九公主派到邊疆，為我兒一雪前恥。”

其他人紛紛表示明确的立場，既然加入了王宰相的陣營，必然要聽從他的安排。

萬一事情暴露了，王宰相也會找人兜着，不會威脅到他們任何一個人。

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替罪羊，哪有什麽是非真假，只不過是維護權力的游戲。

“下官也支持王宰相……”

“趙茹這個妖女該除……”

“趙茹枉顧禮法，刁蠻任性，不可留……”

安城，谷村

公雞的打鳴聲喚醒了谷村熟睡的人，開啓了谷村早上的常态，男人砍着柴，女人洗着菜，拿起曬幹的木材生火做飯。

起得早的小孩子有的背着三字經，有的在追逐打鬧，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韓易身穿黑色絨衣，背着佩劍，腰間佩戴玉笛，步伐矯健有力。

孩子們開心的圍着韓易，“韓易哥哥你可以教我們練武嗎？上次教的我們都學會了，想學新的招式。”

韓易笑着同意，“好，好，吃過早飯，老地方集合。”

韓易熟絡的和村裏人打招呼，拐了幾個拐彎，停在一個擺滿藥材的地方，開心的看着熟悉的地方，半年沒來不知道韓婆婆過的如何。

韓易剛準備敲門，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婆婆擡頭打量他。

韓婆婆笑着看着韓易，擡手打了他一巴掌，有些抱怨的看着他。

“你個臭小子，半年才來看我一回，就算不想我，也應該常回來看看村門口那棵歪脖子樹吧？”

韓易沒有躲閃，這一巴掌還沒有他捶背用的力氣重，和婆婆認識三年，知道婆婆是關心他，韓易除了師傅沒有其他的親人，很珍惜婆婆對他的關愛。

“這個傻孩子，愣着幹嘛趕快進來，外面天寒地凍的，屋裏有炭火暖和。”

韓易乖乖的跟着婆婆走進屋裏，聞見和師傅家一樣，讓他很熟悉的藥草味。

韓易把藏在袖子裏的甜蜜餞拿出放到桌子上，得意的小表情，逗得婆婆哈哈大笑。

韓婆婆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個蜜餞，谷村什麽都好，就是去城裏太不方便，只能吃村裏面做的蜜餞，很難吃到一品閣正宗的蜜餞。

怪不得她昨夜夢見偷吃了雞腿，原來暗示今天會有口福，能吃到如此美味的甜品，當年沒白救這個臭小子。

“這次來，打算什麽時候走？”

韓易不打算欺瞞婆婆，她那雙聰明的眼早将他看透了，如果撒謊一定會被婆婆無情拆穿。

“這次來是為了一個人，順路看看婆婆。”

韓婆婆猜測讓韓易大老遠從京城來到這兒的，是哪位有福氣的姑娘？

看着韓易不自覺的輕咳和無處安放的手，肯定是一位讓他心悅的女子，沒想到，這個傻孩子還有喜歡的人，真是難得，正想開口問是哪家的姑娘，叫什麽名字。

卻被韓易打斷，紅着臉的韓易站起身推開門跑到院子。

“婆婆您一定還沒有吃飯，我去給您做飯，我偷學了一品閣的菜做給您嘗嘗，一定比他們做的好吃。”

韓婆婆笑着搖了搖頭，這個臭小子，轉移話題倒是有一套，算了，給他留個面子，孩子大了。

韓婆婆把蜜餞放到寶貝箱子裏，慢悠悠的走到廚房看韓易做飯。

哎，你說說這麽好的廚子，不在一品閣那麽好的地方幹活，非要做浪跡天涯的大俠？

韓易突然被煙嗆了一下，連着咳嗽了好幾聲，婆婆豁然開朗的點了點頭，找到原因了，這孩子腦子有點笨。

不一會兒，色香味俱全的幾盤菜擺在了桌子上。

韓婆婆夾了一塊肉在嘴裏咀嚼了好一會兒，嘆了一口氣。

“還行，就那樣，沒有一品閣的原汁原味。”

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卻又對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婆婆抱有期待，是他錯了。

韓易無奈的搖頭，開心的吃兩大碗米飯報複婆婆。

家裏糧食稀少，婆婆不想去縣裏買米，一直以來都是托村裏人去縣裏買需要的東西。韓婆婆一直給村裏人免費看病很受敬重。有人去縣裏買東西，都會問她需要什麽，還免費給她帶甜品。

韓婆婆一直很節儉，沒有多餘的錢，只能依靠去山裏采名貴的藥材，去縣裏買藥材為生。

但是，韓婆婆不喜歡去縣裏，所以，她非常的節儉。一天連一碗米飯都舍不得吃，這個臭家夥居然吃了兩碗米飯？！！

韓婆婆生氣的看着韓易，罰他幹一天苦力，明天跟着她去山上采藥。

韓易憑借高超的輕功，快速的去縣裏找他的好朋友把藥材賣了，換成錢送回來。再去找那個非常重要的，比韓易吃了兩碗米飯還重要的姑娘。

飯後，

“快點，快點，天黑之前必須把這些漏洞修好。”

韓婆婆吃着韓易剛去山上摘的野果，拿着牛鞭坐在小板凳上，督促着修補房頂的韓易。

三年前，韓易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追殺，一路上躲躲藏藏逃到了附近，由于體力不支暈倒在山上，被采藥的婆婆救下。

自從韓婆婆救了他，就讓他幹苦力，先蓋了一間屋子又修繕了牛棚。

雖然，不久後，牛被殺了給他補身體，但是，婆婆比他吃得多還狡辯說害怕浪費。

韓易每一年都會來看韓婆婆，幫她采藥，賣藥，以至于結交了一個喜歡買他藥材的江湖好大哥黃忠義。

韓易沒有厭煩與不滿，反而非常感謝婆婆對他的信任，很開心婆婆把他當親人一樣對待。

他住進了新蓋的幾間房，養了幾年的牛給他補了身體，他還記得，殺牛的時候婆婆偷偷的抹着眼淚，倔強的說是風吹了眼。

韓易心想一定不是這樣，大概是韓婆婆好久沒有吃牛肉，流下了激動和開心的眼淚。

韓易老老實實的聽從婆婆安排，修好房頂和沒有牛的牛棚，用木頭做幾個小板凳，拿着藥材去鄰居家換了一袋子大米，又去村長家換鍋碗瓢盆和被子。

韓易感覺很奇怪，韓婆婆常年一個人住，家裏的東西足夠她用，為什麽非要再買新的？

不知不覺，一天就這樣飛快的過去了，夜晚降臨的時候，韓易坐在屋頂上看着遠方的月亮，腦海中浮現起某人的臉，嘴角揚起一抹傻笑。

韓易：今天有點想你。

趙茹：本姑娘正忙着逃亡呢，沒工夫想你，以後通通補回來，別生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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