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彈指一揮間
昔日輝煌無比的王宰相府,一夜之間變成空空蕩蕩的廢宅,高處懸挂的王宰相府牌匾,被無情的砸碎在地。
搬運東西的人,将牌匾反複踩在腳下,如同王宰相,游街示衆被萬人唾罵。
王宰相被關押時,趙茹本想他羞辱一番,當她靜下來思考所作所為,發現她沒有資格。
王宰相不是一個好人,但他為國建功立業,如果沒有他就沒有今日輝煌的趙國,也不會有他現在的落魄。
如果趙茹不算計王宰相,就算趙奕要除掉他,選擇的也是體面的方法,比方說,讓王宰相死在戰場上。
這世間受過王宰相欺壓的人,可以肆無忌憚的辱罵他。但是,趙茹沒有資格,她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她算計別人得來的,沒有光明正大,異常的龌龊可悲。
王宰相死的特別慘,身敗名裂,被萬人唾棄。這一切只是趙茹為自己活命,将所有人的命都賠在了裏面。
本以為王宰相是世間的壞人,如今,才意識到她才是背後煽風點火的惡人,披着羊皮的狼。
趙茹做的壞事,可不比王宰相的小。幫趙奕弑君,算計當今太後,戲耍趙國皇上。還是個假的九公主,就算有一百萬個免死金牌,都保不住她的命。
一步一步依靠算計得來的人生,讓趙茹陷入的迷茫,她不知道該如何勸說自己接受這一切。
昨日,張宰相向皇上請辭告老還鄉,皇上不允許。張宰相不顧顏面以死相逼,才讓趙奕松了口讓,張宰相府比王宰相府還幹淨。
今天早上,朝堂上一位宰相都沒有,以往的兩大勢力現在零零散散,各謀己利。
大理寺清查朝堂上貪污受賄之人,将文武百官清理了一遍。朝堂換了面,按照趙奕的性格,這些都是早晚的事。他會想辦法,打破由王張倆家控制的局面。
趙茹推波助瀾幫了趙奕一把,讓趙奕心甘情願,願意幫趙茹處理爛攤子。
所有人都把趙茹的命算了進去,包括趙茹自己,她沒想過能真真正正的活着,看到一切的結果,趙茹不覺得愧對趙奕,因為她用性命幫了他一個大忙,她只是想無憂無慮的活着,如此簡單的事情,趙奕肯定會答應。
趙茹也不覺得對不起慕容太後,如果沒有趙茹的陰謀詭計,慕容不一定會成為太後。她幫了慕容太後完成願望,應該受到感謝。
她最愧對決定出家的張太後,張太後幹幹淨淨的活着。
如果趙奕大度,她們可以活的久一些。如果趙奕想斬草除根,她們活不過年底,就會被莫須有的罪名除掉。
最開心的只有趙奕,朝堂之上都是他滿意的人,沒有人能威脅他的皇位,他一句話可以與天平齊。
趙茹陷入了糾結,她不知道該如何活着。王宰相已除,她失去了目标和方向,做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無臉茍活于世,卻又不甘心。
她好不容易經歷無數的生生死死活到了現在,活到了夢寐以求的高位。
身後有趙奕護着,就算慕容太後看不上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韓婆婆好不容易救了她,她怎麽忍心浪費韓婆婆的心血。
她還可以彌補,到處行善積德,可以挽救和補足內心的愧疚。
她與韓易約定好,要去見他師傅,還沒有做到,不能言而無信。
她想體面的像神龍大俠一樣,光明正大的活着。
首先要學會,誠實守信,不能做言而無信的人。
她要好好的活着,要重新做人。
做一個光明正大的人,像神龍大俠一樣,為民除害。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趙茹掙紮着從水池裏往上游,終于露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一襲藍衣跳入池中,本想結束自己的性命。
但是,活着才能夠改邪歸正,才能贖罪。
死了,什麽都彌補不了,是逃避責任與錯誤。
趙茹清醒之後,回宮洗漱一番,拿着那塊萬能的通行證。
帶上紙鳶去了王宰相最後停留的地方。趙茹想要去送王宰相最後一程,帶着尊敬與敬佩。
刑場被老百姓圍的水洩不通,他們謾罵着王宰相做過的傷天害理的事。
好像沒有人在這一刻,還記得從前英勇善戰的王将軍,為了趙國數百次奔赴戰場,為國拓展疆土,保百姓安居樂業。
才有了如今的趙國,才有了現在的安穩。
今日的風格外的大,吹卷地上扔的爛白菜,吹動人們的衣衫,吹亂了王宰相的頭發,卻沒有吹動他穩重如山的身體。
王宰相跪的筆直,臉上面無表情,與一旁大聲哭泣的其他人判若兩人。
王宰相仰着頭,望着皇城,眼中無悲,只是眼睛有些發紅。
許是對帝王的失望,早知帝王涼薄,卻還是相信他,還是失望了。
功不抵過,早晚有這一天,王宰相也看淡生死。
他這一生無比輝煌,憑靠着一身熱血,贏得趙國半壁江山,如今死在江河故裏也值了。
趙茹只看見刀起時,王宰相嘴角揚起一抹笑,說不上凄涼,似乎是松了一口氣,起碼結局還能預測。
趙茹拿出令件,命令監斬官将王宰相的屍體,裝進準備好的棺材。
免去先前規定的王宰相的屍體懸挂在城門,以儆效尤。
趙茹說那些都是皇兄的氣話,揚言一切後果她來承擔,命人擡着王宰相和王桦的棺材,送到一個荒郊野嶺。
趙茹回宮後,坐在佛堂中念着佛經。
求心安,求王宰相等人一路走好。
求枉死的人下輩子,不要投胎到這樣的世道。
求世上所有人,能好好的活着,少些算計與構陷。
四月初九,長樂閣,
鏡前人的臉上多了些氣色,趙茹出水芙蓉,有種清冷的美豔,藍色的羅裙襯出她非凡的氣質,身上的高貴感不減,只是眼睛裏少了冷漠,多了溫柔。
屋內飄着的信香,褪去趙茹身上的戾氣。不僅鎮定了心神,也讓趙茹染了善念。
另一個丫鬟将打包好的金銀首飾放到桌子上,恭敬退到一邊。
說來也奇怪,昨日九公主看到王宰相被斬首,像變了一個人,将長樂閣值錢的玩意兒,全收拾好,找一輛馬車,委托徽遠運出宮外。
大一筆價值連城的錢財,富可敵國,有些珍寶無法評估價值,主子的意思,她們不敢多猜測。
一身官府和往日一樣清秀儒雅的徽遠來到長樂閣,身邊還站了一個女子,那女子眼神清冷,渾身散發着不近人情的寒意,讓人不敢多瞧一眼。
“奴婢紙鳶給九公主請安。”
紙鳶不敢相信徽遠傳給她的話,她在閣主身邊多年,明白閣主的心思。趙茹怎麽會輕易放棄,苦心經營多年的玲珑閣,她将全部心血傾入,怎麽舍得放下。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有玲珑閣在,世間沒有人會傷害趙茹,趙茹可以随時教訓傷害過她的人。
玲珑閣運行多年,無需多費心思,只要閣主在,玲珑閣定會日日興盛。
紙鳶想不通,也不敢相信,慕容太後讓閣主受了那麽多委屈,她能咽下這口氣。
“不必多禮,我說了,我與玲珑閣無關。讓你們玲珑閣的人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變賣的錢分給趙國的貧困人,以聖上的名義捐贈。”
紙鳶紅着眼眶跪在了地上,五年前,如果不是趙茹在一群黑衣人手中救了她,她早就沒命了。
雖然是皇上安排的局,晚一步,世間再無她。她只認趙茹一個主人,如果趙茹不願意要她,她還不如死了。
紙鳶拿起手中的短刀,放在脖子上,滿眼真誠。
“紙鳶此生,只追随九公主一人,”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趙茹清冷的聲音打斷。
“放下刀,想留下就留下吧。對了,玲珑閣的印章記得還給皇上,算是物歸原主。時候不早了,咱們出發吧,徽遠将軍不用去了,都是我的私事。”
一輛樸素的馬車緩緩的離開京城,耳邊的喧鬧聲漸漸消失,傳來的是,悅耳的鳥語和撲鼻的花香。
皇宮與這裏相比就是兩個世界,一個是黑夜的壓抑,一個是白天的光明。
轎子中的姑娘掀開簾子看着窗外,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她好久沒有靜下心,感受世間的美景。
萬事萬物如此美妙,她怎麽那麽傻,怎麽能一直呆在,牢籠一樣郁悶的皇宮。
“停車,”
紙鳶勒緊缰繩,呵斥馬兒停下,将頭探入車內詢問着九公主有何不适。九公主不語,紙鳶順着趙茹的視線,看見一個墨色衣衫的男子,帶着一群小孩子采摘花草,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紙鳶看見滿臉淚痕的趙茹,急忙拿出手絹,看着漸漸遠去的一行人。
“九公主是否需要,奴婢把韓大俠請過來一聚。”
馬車內迎來一陣寂靜,過了一會兒,被馬車後傳來爽朗的聲音打破。
“在下本無意叨擾,因徒兒不小心傷了腳行動不便,想借乘姑娘的轎子,不知姑娘可願意?”
趙茹聽着熟悉的聲音,帶着淚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幾日不見,他倒是學會了她的油嘴滑舌。
“可以,”
紙鳶高興的掀起馬車簾子,還好九驸馬識趣,要不然,九公主又要哭鼻子。
趙茹從馬車中走出,一雙布滿老繭的手伸在她的面前,這樣的手握着一點都不舒服,趙茹還是毫不猶豫的搭上了那一雙手,和以前一樣被安穩的扶下馬車。
人群中一個高高的小男孩,看見趙茹後,大喊了一聲:“好好看的公主,”
“紙鳶姐姐,這就是你說的傾城傾國的九公主嗎?”
“多謝九公主收留我們,讓我們有了一個家。”
“多謝九公主。”
趙茹第一次感覺到真心的誇贊,與皇宮中的虛與委蛇不一樣,他們眼睛裏沒有雜質,簡單純粹。
趙茹堅信做了正确的選擇,她太累了,懶得勾心鬥角,夜夜難安。
趙茹紅着臉,拉着韓易的袖子,躲在他的身後。
韓易被這群油腔滑調的小孩子逗笑了,比他還會誇人,不能讓這些臭小子搶了只屬于他的寵愛。
表面上是替趙茹解圍,實際上不過是韓大俠争風吃醋的小把戲。
“好了,九公主已經收下你們的感謝,快坐回去,要聽紙鳶姐姐的話。”
紙鳶看了一眼馬車旁邊的趙茹和韓易,會心一笑,帶着多餘的小家夥離開了。
趙茹迷茫的看着只留下揚塵的馬車,什麽情況不會要讓她走回去吧,她懶的一步都不想走,這個臭紙鳶。
手心一暖融化了九公主所有的不滿,仔細看看這裏挺不錯,有美景還有美男子。
趙茹偷偷的看向了身側的韓易,和分別的時候有些不同,清瘦了許多,成熟了,卻和從前一樣相信她,不會逼問種種緣由。
“跟我來,我帶茹兒去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
這次的相遇沒有痛哭流涕,沒有尴尬和不知所措,沒有詢問對方最近如何度過。
他們就像熟絡的友人,約好了今天見面,如約而至,分享喜悅。
趙茹非常喜歡這種簡單的感覺,她要快快樂樂的度過每一天。不想浪費時間算計他人,很容易精力憔悴而終。
自作聰明的她被騙的團團轉,結果只是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
她落得遍體鱗傷,人家毫發無損的除掉最大的敵人,坐享勝利的喜悅。
她擁有了一群又一群的敵人,她知道了太多人的秘密,合作越深,她死得越快。
幹脆就此結束,以後她當一個傻子,誰都不得罪,什麽狗屁事都不參與。
就當她死了,希望皇宮裏的各位好心人,千萬不要想起她這個廢人。
她只要一人,其他的都不在乎。
趙茹:好久不見,
韓易:夢裏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