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賤奴送補湯,找死!

天元皇朝,貞觀三年

相國府偏院,入夜

胸口悶疼,氣緊,頭暈,眼還有些花,天好冷,雲定初将雙手縮到了衣袖中,還是覺得渾身如裹了一層寒冰,身子瑟瑟發抖,呼嘯寒風迎面刮來,感覺如刀子般寸寸淩遲着她臉上肌膚。

紙糊的窗外,北風怒吼,盡管是夜晚,還是隐約能瞧見院外蕭瑟的樹枝頭,亮晶晶的銀條,奪目卻有些刺眼,遠處,燈火輝煌的相國府正廳,高挂的大紅燈籠随風不斷搖曳,人影來去匆忙,每一個角落無不透露着喜慶。

明日,是雲相國六十壽辰,府裏連打掃茅廁的奴才都被管事譴去布置廳堂院落了。

天生殘疾,破敗身子,她是個多年被家族嫌棄的女兒,就只能呆在這破舊的院落中,零下四攝氏度的屋子裏,沒有一盆炭火,朱紅檀木屏風繡着日月星辰,圖案雖精美,可惜有些泛黃,條案上擺放一尊青花瓷,八仙桌,幾把交背的椅子,這就是她天元皇朝相國嫡女全部家當,寒酸豈悲涼!

燭火明滅間,如遺世孤立冷玉側顏唇畔勾出一抹清冷的笑靥。

‘篤篤篤’,拇指般粗厚的竹棍重重地敲擊着條案。

“張……嬷嬷,你敲得再大聲也沒用,小姐……她聽不見啊!”

藕色衣裙,頭上梳着雙環髻,年紀要有十六七了,表情愁臉悲苦,為她家主子叫屈。

“呸,狗奴才。”

張嬷嬷右手拿着長方條木棍又重擊了一下,左手端着一碗補湯,朝賤丫頭啐了一口,低聲詛罵:“果然就是個聾子,啞子,我還期望她能聽得見?”

雲定初緩緩轉過臉,恰巧就看到了粗壯婆子兇悍把她貼身婢女訓斥得凄凄哀哀的畫面。

脊背挺直,端莊清秀,一雙波光鱗鱗的秋眸迸射出來的冷寒精光讓張嬷嬷吓了一跳。

這眼神好生犀利啊!也讓人好生畏懼啊!

以前那個膽小懦弱,每次見她來了,只能低眉順眼,都不敢與她眸光相撞的女子,今兒仿若是變了一個人。

張嬷嬷在心中暗忖,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完成夫人交給自己的任務!

每天晚上無論再忙,都得向這破舊偏院相國啞子千金親自送上補湯,并且務必親眼看她喝下方可離開,這是大夫人千叮萬囑過的。

“清蓮,把這湯給你主子灌下去。”

見啞子不肯自個兒喝,她只能來硬的,厲聲吩咐身側的丫頭。

不是喝,自然更不是請,而是灌,可見,在這張嬷嬷心中,根本不把雲定初當主子,甚至連府裏的丫頭婆子都不如。

“這……這……”清蓮慌亂地搖着頭,視線在小姐淡然娟秀的臉以及婆子兇悍的表情上來回游戈。

“快點。”一巴掌響亮地拍在了條案上。

由于太用力,小方桌案上青花瓷瓶甩落下地,哐當,碎渣四處飛濺。

有一小片砸進了清蓮手腕上,殷紅的血漬蜿蜒而下。

“張嬷嬷,求你……開恩。”

‘撲通’一聲,不顧手上疼痛,清蓮麻着膽子撲跪在地,哭嚷出聲:“饒過我家主子吧,她身體好虛弱,不能再吃這個……”

張嬷嬷嘴角劃出一弧笑意,眼裏盡是輕蔑之色:“賤奴才,瞧你這樣子,好似我要毒死這啞子似的,這只不過是一碗補湯而已!”

口口聲聲狗奴才,賤奴才,也不想自己也是卑賤命如蝼蟻的奴才身份,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補湯?瞥了一眼老賤奴手中的湯碗,湯面上飄着幾粒枸杞,一、二、三、四……整整八片人參啊!

這湯喝下去不死也得脫層皮!

就算她不是女軍醫穿過來的,也懂起碼的醫理常識,是人都知道,通常況下,晚上如果吃得太多,又沒運動,血糖和血中氨基酸及脂肪酸的濃度就會增高,從而促進胰島素大量分泌,熱能消耗低,大量脂肪積在體內,久而久之,易胖不說,身體素質就會越來越差。

早膳給一罐子牛奶,午膳又讓她吃雞蛋炒土豆絲這種相生相克的食物,入夜再給大量滋補湯藥。

雲定初終于知道這具身體為何會氣虛到頭暈眼花了,再這樣吃下去,恐怕不出幾日,她即将命喪黃泉。

世人皆說,天元皇朝相國嫡女千金,天生殘疾,又聾又啞,身子破敗,丢盡家族顏面,自小被爹娘丢入這破舊院落中自生自滅,她現在終于明白,這身體根本是被人從小刻意養成這樣的。

雲定初冷笑,當她還是以前那個軟弱可欺,逆來順受的弱女子啊!

“清蓮,起來。”

縱然她再憤怒,卻絲毫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這才記起原主是個天生又聾又啞的殘疾人。

她在現代學過唇語,張嬷嬷以為她像傻子一般,什麽也不能知曉,才會那樣兇悍強勢無所顧忌欺負她,欺負她的貼身侍女。

忍着胸口劇痛,擡起一腳揣到了老賤奴厚實的腳肚處,哎喲,賤奴哀嚎一聲,雙膝着地,撲了一個狗吃屎的姿勢,手中湯碗甩出去,頓時,碗成碎渣,枸杞,白湯灑了一地,雲定初從她手中奪過竹棍,重重地拍在了她的肩上,背上,臀上,動作麻利,一氣呵成,絕不拖泥帶水。

清蓮驚呆了,她不知道主子哪兒來的膽子與力氣,居然敢反抗這兇巴巴仗勢欺人的張嬷嬷,要知道,以前,只要一見到這兇婦來,大小姐都像一只受驚吓的兔子,一個勁兒往她身後躲藏,今兒膽識這樣肥,是天下紅雨了嗎?

雲定初只恨自己此刻不能言語,否則,她絕對罵這兇婦一個狗血噴頭,她活了二十幾歲,還從來沒有一人膽敢這樣對她。

‘啪啦’,竹棍被她擲出去老遠,左手食指在腕上輕輕一點,一個四方形精美小巧的手術包,是她從現代帶過來防身的玩意兒,迅速啓開又合上,削蔥尖似的指尖,赫然就多了一根細長的銀針,那針在昏暗的燭火映襯下,寒光閃閃,奪目逼人。

見那細長銀針,老賤奴傻了,懵了,眸光一閃,神色劇變,大口大口急劇地咽着口水,“二……小姐,你要幹什麽?你怎麽會有這……”她一定要去向夫人禀報,這啞子要造反了啊!

不待她說完,只見雲定初沖着她冷然一笑,針尖直直逼向她眉尖,準确無誤筆直戳劃下去。

咔嚓,張嬷嬷甚至聽到了自己額角皮開肉綻的聲音。

伸手,往火辣辣的地方一抹,掌心殷紅的血液讓她頓時身子、雙腿抖顫如篩糠。

“你,你,你這個啞子,居然膽敢戳我眉心。”張嬷嬷發誓,定要夫人為她讨回這個公道。

就在兇婦氣得發瘋間,忽然感覺眉心處一涼,然後,一陣‘嗡嗡嗡’的聲音襲入耳,片刻,不待她反應過來,上百只黃蜂從外面飛湧而入,将她整個團團圍住,幾十只黃蜂纏上了她額角,張嬷嬷背心發麻發黑,只差沒吓尿褲子,用衣袖驅趕着讓她膽戰心驚的黃蜂,身子火速在廂房裏亂竄,最後,像火燒屁股一樣竄出門去,不到片刻,外面走廊便響起了一陣殺鍺似的慘叫聲。

雲定初捂着胸口,半倚門框喘息着,立在閨房中,嘴角泛出的笑如涼嗖嗖的毒蛇。

死過一次的人,她絕不會再死第二次,至今,她還猶記得車子碾碎身體時的劇烈痛楚,這一世,她要活着,豈要安安穩穩地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風聲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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