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趙森宇不知道陳竹在想什麽,陳竹什麽也沒同他說,只強調了一點,要他配合她的行動。

除此之外,她便讓他好好準備上課的內容,其他都交給她。基于合作關系,他選擇信任她。

在林浩以及其他小朋友的宣傳下,隔壁村也有不少的知青和高中生過來,他們都有一個想法,免費蹭課,傻子才不來。

陳竹提前一天請爸媽幫忙打掃了教室,并且将上課的地址放出去。

等到上課的那一天,趙森宇帶着書和筆到教室的時候,裏面滿滿都是人。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教室周圍,沒有看到陳竹,他心裏疑惑不已,面無表情地開口道,“大家好,我是趙森宇。”

“趙老師好。”

有人嘻嘻哈哈,有人隐含激動,這可是通過考上大學回城的知青,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

趙森宇打算講課了,不管陳竹有什麽打算,他先按照自己的步驟走下去。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

“不好意思啊,趙老師。”陳竹站在門口,“我遲到了。”

“沒事。”趙森宇看了她一眼,順着她的話接下去,本想讓她坐,可教室裏都是人,隐約有五十人左右,根本沒地方坐。

陳竹很自然地靠在門邊,席地而坐,一臉的坦然。

趙森宇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只好不管她,也不多說廢話,先上課了。

陳竹暗自松了一口氣,還好趙森宇聰明,沒有問她話,不然這戲就不好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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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陳竹都很認真地聽課,趙森宇則是認真地講課。

第一天是這樣,第二天是這樣,到了第三天,教室裏的人不少反而多了。

所有人都能感覺的出來,趙森宇是有學識的人,他教學的方式簡單明了,不會繞圈子,最重要的是他會抽查。例如一道數學題,他講完之後,問有沒有不懂,如果大夥兒都沉默,他就會抽查人做一道換湯不換藥的同類題型。

在這裏的人都已經是青年,反而沒有小孩子放得開,就是真的有些疑惑也不敢問,只敢像鴕鳥一樣低着頭,勤奮地做筆記,如果這類人被抽查到,回答不出來,趙森宇也不會給他壓力,只問哪裏不懂,再重新講一遍。

如此一來,他們反而敢問了,沒有人喜歡做鴕鳥,能擡頭挺胸,誰愛低着頭。

這樣,學習氛圍更濃烈了。

第三天的課結束之後,陳偉業去知青點,手裏還拿着一個大蛇皮袋子。

熟識的村民遇到了就問一句,“這是做什麽?”

“趙知青不是給大夥兒上課嗎?我閨女也去了,講課講的好,我閨女覺得不能這麽占便宜,就讓我送一些糧食。”

“這,趙知青上課不是免費的嗎?為什麽送糧食?”

“人家一個知青也不容易,我們農民也沒別的,送一口吃的也讓他暖暖胃。”陳偉業利落地說。

“這也是,可誰家的糧食都缺……”那人覺得陳偉業傻,白白的便宜不占,還送糧食上門。

“害,再缺,也不缺這麽一點。”

“這麽一袋糧食,不少了。”

“大概值三塊錢吧,反正再多也拿不出來。”陳偉業憨厚地笑了笑,“不說了不說了,我去送東西。”

不少人看到陳偉業給趙森宇送糧食,陳偉業也不低調,一路拿着那麽一個大袋子,有人問他,他就說。

背着陳偉業,有人罵他傻,有人說他有良心。

陳偉業走到知青點,喊了趙森宇,人來了就熱情地握着他的手,“趙知青啊,多謝你啊,你這為人民服務的心真的是太偉大了,可我也不能白占你便宜啊,我這兒也沒什麽好東西可以給你,就送了一袋糧食給你。”

趙森宇吃驚地看他,就見他偷偷地使眼色。

“這個,不用了。”

“要的要的,我家閨女真的沒什麽本事,能多從你這兒學一些知識那就行了。”

“……”陳竹還沒本事?他總覺得她還挺有本事的,能把學習班搞起來,雖然他至今還沒聞到金錢的芳香。

“我閨女啊想讀大學,你說我們農民考個大學容易嗎?不容易啊,但是人活着就要有希望,如今你給了她希望,謝謝你啊。”陳偉業真情實感地說。

“你太客氣了。”趙森宇僵硬地說。

“這你一定要收下。”

“不用了。”

“趙知青都說不用了,你別讓他收了。”突然有人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陳偉業看過去,就看到了一個模樣幹幹淨淨的清秀女知青,“你說什麽?”

“趙知青是心甘情願為我們上課,你送了東西,那他算什麽了?”蘇婉兒大聲道。

有些知青圍了過來,有些知青則是不動,但耳朵都偷偷地豎起來了。

“可我良心不安啊!這位女知青,你說不能送東西,可趙知青為了我們免費上課,難道我連送點糧食給他都不行?他一個知青在這鄉下也不容易啊,吃不飽穿不暖的。”

衆知青:誰都可以吃不飽穿不暖,但絕對不是趙森宇。

知青點的人都知道,趙森宇家裏條件好,他吃的很好,時不時還能去城裏的國營飯店裏打牙祭。

蘇婉兒聽了牙痛,可她不能在趙森宇面前說他不好,只能委婉地說,“我們趙知青人品高尚,不會要你這糧食的。”

“別啊,不是什麽精貴的東西。”陳偉業打開袋子,“喏,就是一些番薯和土豆。”

蘇婉兒目露不屑,這些東西大概不會入趙森宇的眼吧,假惺惺地說,“別了,他有糧食,不用你的。”

“是啊,趙知青吃還是能吃飽的。”

“你也不容易,還是把糧食帶回去吧。”

瞧瞧這些人,坐着說話不嫌腰疼,正主的态度都沒有他們強硬。

陳偉業心想,閨女說的沒錯啊,果然這些人都是摳門鬼,只想着占便宜,都不知道感激是什麽,趙知青給他們上課,他們得了好處就不想他收禮,如果他收了,那大夥兒都得送,這就是集體利益受到了危害。

幸好陳偉業來之前,已經受過閨女的培訓。

他一本正經地說,“這是我的一份心意,不管趙知青缺不缺,都請趙知青收下,做人不能太不知好歹,跟白眼狼一樣,我就想啊,我閨女受益,記住了趙知青的好,我也想,趙知青離開杏花村回帝都上大學之後啊,想起杏花村,也覺得我們好。”

這便是人情味,送的不是最貴的,但送的是一份心意,同時也能緩解知青和村民之間的矛盾,不讓彼此嫌棄的。

知青下鄉是苦的不情願的,幹活最累最苦時,村民冷眼旁觀,知青看不上村民,村民又不想熱臉貼冷屁股,但村民也不是不知恩的,受了知青的好,也會回饋給知青。

這一番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愣住了,知青和村民之間就像有一條無形的界限,他們彼此需要,但又彼此看不上。

趙森宇神色微動,反手握住陳偉業的手,“謝謝你,這份禮我很喜歡,沒人不喜歡糧食。”在這個缺糧的年代,食物便是最珍貴的禮物。

其他知青面色各異,陳偉業擺擺手,“不算什麽,你收下了我就放心了,家裏還等着我吃飯,我先回去了。”

“嗯。”趙森宇隐約有點明白陳竹的意思了,他将收下的糧食放進了自己的櫃子裏。

還沒等他出門,同屋的黃志安忽然開口,“你上課上的很好。”

趙森宇微怔,“謝謝。”

“我之前有些瞧不上你,以為你就是靠家裏,靠你這張臉,可我現在才知道,你靠的是你自己。”黃志安嘆了一口氣,忽然站起來,拿出了一些票,“我身上沒什麽東西,就、就一些票,你看有沒有有用的,有就拿些過去。”

趙森宇看着他,他有點別扭,“我總不會比不上鄉下人吧,他們知道感恩,我就不知道了?何況,你也确實辛苦,而且你回帝都了,手裏還是得有些東西才行,別兩手空空的惹人厭。”

他是聽李建斌說過一句,趙森宇家人不是很好,怎麽不好,他也沒問,但他想,受了趙森宇的恩,做了趙森宇的學生,總是要懂禮數。

“謝謝你。”趙森宇說了一句,慢慢地挑了一些,不多,四張用得上的布票。

陳偉業高調地給趙森宇送糧食的事不知怎麽地被宣傳出去,于是一傳十,十傳百,最後沒送東西的人都不好意思了,午休的時候,不少人就聚在一起商量要送什麽,照着場景看來,大多數都會送,沒人送錢,都是送票送糧食。

送太輕不行,送太多也沒能力,聽說陳偉業那一袋糧食值三塊錢,那就比拟這三塊錢來就好。

便是一開始完全想白白蹭課的蘇婉兒,最後也送了三塊香皂。

當老師的都有工資,沒道理冷了一心為他們的趙森宇。

于是,趙森宇每天收東西,盡管他說不要,他們還是會送。

當然也沒人埋怨陳竹,雖然她是第一只出頭鳥,可她的行為是拉近了村民和知青的距離,連村長都對陳偉業誇了陳竹好幾句。

農村人可不會只占便宜,也是懂得禮數,懂得知恩圖報。

但,也不是所有學生都有同樣的想法。

漸漸的,班級裏的人開始少了,從一開始的五十幾人,到最後,剩下了三十五人。

有的是家裏不肯出東西,學生待在教室裏有些不自在,好似自己真的占便宜,盡管他們心裏想着占便宜,可不能被人背後議論,于是悄然離開了。

有的則是學了幾天,覺得自己不想讀,也退了。

學習班風風火火,大家都憋着一股勁兒地學習。

趙森宇對陳竹的手段不得不佩服,直白一些,就是交學費,可經過她的嘴宣傳,這事成了體諒他有難處,感謝他無私的奉獻,經此一事,他的形象一下子就在人們眼中高大了。

畢竟張口就要學費,肯定會惹來一些人嗤之以鼻,可換一種方式,就能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和理解。

這事,幹的很漂亮。

今天下了課之後,趙森宇列了一張清單給陳竹,陳竹看着上面的東西,問了一句,“都是你最近收的?”

“嗯,很多東西,屋子裏都快放不下了。”

陳竹點點頭,“我們村民就是熱情!”

從清單上來看,大多數村民都是給糧食,知青給票,如此一看,趙森宇真的是不愁吃了。他很細心地把清單上的東西都分類歸納,上面還标注了是誰送的,什麽時候送的,做事一絲不茍。

“行吧,放心,交給我,我給你處理。”她笑着說。

趙森宇看着她,低聲問,“有門路?”

“嘿嘿,路就在腳下,走着就行。”她打了一個太極。

趙森宇也不多問,只說,“時間要抓緊。”

“沒問題。”她有注意到還有人送雞蛋的,現在沒冰箱,雞蛋放久了也不行,得趕緊銷出去。

“你那一份糧食什麽時候拿回去?”趙森宇問。

“我那一份是送給趙老師的啊,為什麽拿回來?”

他愣住了,“你……”他以為他們是合作關系,而她也應該不用交所謂的學費。

“趙老師,你該不會是不承認我是你的學生吧?”

他抿了抿唇,明白了她的話,公私分明,他們合作是一回事,她來上課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也沒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了。

“最近上課有什麽不懂嗎?”他問。

陳竹心裏了然,大多數事情都是她來做的,他大概是覺得她吃虧還是怎麽的,常常會問她學習上有沒有困難,好拉她一把,她也坦然地接受,拿出筆記本指着一道題,他便給她講解。

等她弄懂了,他便看她收拾東西,等她出門了,他才離開。

每一次他都是教室裏最後一個離開的人,陳竹覺得他還是很有責任心的。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着,并不說話,好像不認識一樣,一是男女走太近會被議論,二是他們特意要避嫌,畢竟他們合作這件事只能在私下裏弄,明面上要是被翻出來,那就是他們合夥騙大夥兒的東西,這就要完了。

趙森宇看陳竹回家了,他才慢吞吞地在寒冷的夜風中回到知青點。

陳竹進了家門,天色早黑了,但她爸媽還是等她回來一起吃晚飯。

“媽,奶奶怎麽樣了?”

“還不能下地,但她手裏沒閑着的時候,每天都在做東西,對了,你之前不是說學校的椅子又冷又硬,坐的難受嗎?”

“是啊。”

“你奶給你做了一個墊子,放你屋裏了。”

“哈哈,奶奶對我真好,”陳竹喝了一口湯,今天是白蘿蔔排骨湯,裏面沒多少排骨,主要還是白蘿蔔,但排骨放進去煮,這湯就多了肉的味道,喝起來味道很好,“大伯母沒惹你吧?”

“沒,她啊,”程秀麗想了想,“真的安分多了,那個農場啊,去的值了。”

陳竹想笑,果然惡人還是要磨一磨,這一磨,人都老實了,“陳蜜呢?怎麽樣?”

“聽你大伯說,好像是冤枉她了,沒事,她現在每天都在工廠裏做事,正月三十才回,說到這個,你堂哥這兩天應該也該回了。”

“哦。”

吃過了晚飯,陳竹拉着她爸低語,“爸,你的大事來啦!”

陳偉業一愣,大事?“上一回幫你給趙知青送糧食不是大事?”

當時閨女神神秘秘的,不肯跟他說大事,後來,他想明白過來,就覺得閨女替趙知青立威的這一招挺厲害的,以為這就是所謂的大事了。

沒想到,真正的大事在後頭。

陳竹示意她爸進屋說,怕隔牆有耳被人聽去了。

進了屋,陳竹從包裏拿出趙森宇給她的那一份清單,“爸,這是趙知青給我的清單,上面是他的學生給他送的東西,你看一看。”

陳偉業接過來看,他認識一些字,但看的很慢,偶有幾個不認識的字,問了陳竹,之後看完,他的聲音都帶着顫意,“這麽多東西啊。”

“有沒有一百元?”她問。

“肯定有啊!”陳偉業拍了一下大腿,“要過年咯,你說城裏人不得備貨,這些東西一樣一樣分開看,不值當,可放在一起,那可就不得了了。”陳偉業開竅了,“這是讓我去銷掉?”

“沒錯啊,爸,到時候我還給你工資。”

“呸,從你這兒掙錢,算什麽出息。”對陳偉業來講,這就是順手的事。

閨女這事,還得好好辦才行。

“爸,你怎麽這麽想,這事我要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別人有沒有門路都不一定,可放在你這兒,我心裏踏實啊,你一定能辦妥。”陳竹說。

陳偉業現在和城裏的好幾戶人家是長期合作關系,他們缺什麽,鄉下有的,他就弄來給他們,送過去的時候還得表示是走親戚,他都成了別人在鄉下的表叔了,光明正大的很。

在陳竹來看,她爸就是後世的送貨上門,服務态度一級棒。

“可我怎麽覺得心裏怪怪的!”陳偉業覺得給閨女辦事還拿錢,這算什麽!

“爸,你別覺得怪,我和你除了父女關系,我們還是合作關系嘞,你得一事歸一事說。”陳竹堅定地說,“我讓你幫忙,又不給你付報酬,那我成什麽了?吸我親爸的血?”

陳偉業被逗笑了,“聽你的。”

“爸,你放心,我要是喝湯,你也有的喝,一家人,發財得一起。”

“小丫頭,腦袋裏不知道想什麽,我都被你說服了。”

陳竹言歸正傳,“爸,你怎麽想?”

陳偉業思考了片刻,“我先去城裏問一問,看他們需要什麽,都記下來,回來再看看,根據他們的需要分配,正好我也有十來天沒去了。”

“爸,這一回,你不要票,你要錢。”陳竹說。

往日,陳偉業轉手東西給城裏人,要麽是錢,要麽是票,或者是錢票組合,可這一回陳竹不想要票了,趙森宇這一回票夠夠的了,他要回帝都,首先處理的是糧食,票應該會留一些,不會太多。

至于她,當然也是錢為主,票為輔,糧食不需要,家裏暫時還不缺。

“是趙知青要錢?”

“不僅僅是趙知青,我也是。”

“為什麽?閨女,你不想和城裏人換些東西?”

“爸,我們家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什麽?”

“你,考大學?”

“不是,是房子。”

“哦,你想建房子。”

“不是,”陳竹搖搖頭,“我想買房子。”

陳偉業睜大了眼,好家夥!心可大着嘞,“你,”吞了吞口水,“買什麽房子?”

“我們家要是有錢建房子,少不了要被人眼紅,所以我要去城裏買房子。”陳竹說。

“你買房子,難道別人就不知道了?”陳偉業笑問。

“買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陳竹壓低了聲音,“例如,我考上了帝都,在帝都買房子。”

後世的房價高居不下,她現在有機會買房,她一定要買啊,眼饞到不行了。

陳偉業張大了可以塞下鴨蛋的嘴,他曾經覺得自己野心勃勃,可現在才知道,自己那一點兒的野心放在閨女面前,那根本就是青蛙和蝌蚪的區別啊。

“那可是首都啊。”

“是啊,爸,首都好啊。”陳竹感嘆不已。

她考慮的很多,“建房子是好事,可爸你也知道,我們家什麽情況,突然有了錢蓋房子,大家夥都是這樣的房子,就我們建房子,他們得多眼紅了,別說眼紅的,說不定被別人揭穿了我們私下買賣的事,那就完蛋了。可我們确實需要一個家啊,你看我們這個家多不好啊,都是爛泥稻草随便弄一弄,誰不想住好房子了?可你敢嗎?”

陳偉業安靜地聽她說,“為什麽要在帝都買?晉城,江市都可以啊。”

“都可以,但帝都是首都啊,爸,以後發展好啊。”

他不得不說,“那你要是沒考上帝都那邊的大學呢?”

“那就找一個大城市,比晉城大,比江市大。”陳竹也沒有把握自己一定能考上帝都那邊的大學。

“嗯,你說的對,我們不能只做池塘裏的魚,我們也想去大海。”陳偉業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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