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刺青
這動作着實有些別的暗示意味,可惜喬稚歡的注意力全被別的東西吸引了。
葉辭柯的襯衫解開最頂上一顆扣子,露出側頸上的刺青。
暗色荊棘勒住脖頸,在最末端才開出一朵瘦小貧瘠的玫瑰。
喬稚歡盯着看了一會,忽然覺得這朵刺青早已透過皮膚紮進血脈,啜飲葉辭柯的生命,啖食他的情緒,這才結出這麽一小朵孤獨陰鸷的花。
喬稚歡:“我還以為電影裏,亞當的刺青是假的。”
亞當是葉辭柯演的文藝片《荒園亞當》的主角名字。之前他看的都是小說裏的文字描述,前幾天才在網上補了電影。
電影裏,亞當在短短五天內,失去了家庭、事業,重重打擊更折斷了他澎湃的的創作欲。他對着暴雨呼喊,對着命運憤怒,但等來的只有更大、更疾的雨。
那之後,亞當全身濕透走回室內,叼着煙,對着脖頸舉起刺青槍。
葉辭柯沉默幾秒,然後輕聲說:“是亞當的,也是我的。”
“……你可能不知道吧,刺青的那一幕,是段臨場發揮。”
喬稚歡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這個人物原本是沒有刺青設定的,為了體現亞當敏感、激烈和強烈的自毀特質,導演曾建議他試着用繡刀劃開小臂,留下印記。
當時葉辭柯沒同意,他覺得這不太像亞當會做出的舉動。
正式出演時,葉辭柯面對命運的重壓,發洩過後,只瞥了一眼大雨中的繡刀。他拖着滿身雨水,直接踩進屋子,在簌簌的暴雨中燃了支煙。
葉辭柯沉默着抽完了那支煙,目光落在一旁的刺青槍上。他将槍對準脖頸,用血與肉銘記命運捉弄的滋味。
當時,沒人敢喊停,連導演也不敢。
整段戲徹底結束,導演第一個沖上去,幫他按住血肉模糊的脖頸。
導演就說了兩句話,“神了!”和“你要不要緊?”
“亞當是一片幹枯的荒原,上面長滿他的敏感、他的靈感、他的痛苦與情緒,只等一個火星,或者一場大風。”
“然後,風來了。”
葉辭柯聲音很平穩:“所有打不垮他的厄運,是點燃他的火,推升火勢的風。他無時無刻不在和世界搏鬥,讓火勢更加熾烈。他思維的确容易偏執,但在那個節點,他還沒有徹底放棄。”
他忽然停住話頭,他發現喬稚歡抱着桑葚碗盯着他,眼神發亮。
滿月懸在他背後,像在低頭聽他倆說話。
葉辭柯頗覺奇怪:“怎麽?”
“沒什麽。”喬稚歡笑着說,“就覺得,葉老師對情緒很敏感,是天生的藝術家。”
看《使鹿》的時候他就覺得,葉辭柯的身體裏沖撞着激情,他無時無刻不在擁抱世界,将世界變成他的戰場。
世界是他,他亦是世界,他的痛苦、思想、憤怒和欲望都是他的兵卒,而舞臺就是他殺伐的疆場。
“其實我挺羨慕葉老師。”喬稚歡抱着桑葚碗,輕聲說,“對什麽事情都有自己的理解和想法,也有自己的堅持,誰都動搖不了你,是個活得很酷的人。”
葉辭柯沉思片刻:“我覺得,這更像你。”
喬稚歡低頭不語。
過了會,喬稚歡試探問:“所以,葉老師不會真的想和大橙簽約出道吧?你追求的東西,和商業化的大橙完全不一樣。”
葉辭柯頓了頓:“……我不想。”
“葉老師,你如果遇到什麽難事,可以告訴我,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扛要更好。”畢竟文是因為喬稚歡被删的,劇情是因為他扭的,論情論理,他都該一起承擔。
葉辭柯沉默片刻,剛想開口,身後傳來小尖牙的喊聲:“喂!節目組來接我們了!”
喬稚歡折回入口處的石像巨臉,看見Rêver的劉海燕站在大巴入口處,正一臉嚴肅地向魏靈訴彙報什麽。
快要淩晨五點,劉海燕妝容依舊精致,她一身職業裝,充滿職業女性的專業幹練。注意到喬稚歡接近,她邊快速彙報邊朝喬稚歡點點頭。
魏靈訴上車後,喬稚歡才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
大橙娛樂是老牌文娛公司,勢力縱深娛樂圈各個領域,而Rêver雖然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集團,但文娛方面是剛開始接觸,和大橙的合作模式也是Rêver出錢大橙出力,對隐藏潛規則更是不太敏感。
比如這一次,Rêver起初真以為這是綜藝游戲環節,根本沒往勢力争奪方面想,等所有學員都被淘汰,五十多號人要在莊園過夜,Rêver才反應過來,立即叫停,還派劉海燕親自來接。
“這種事情應該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魏靈訴解釋完說,“大橙撇下Rêver直接變動項目,兩邊現在鬧得有些尴尬。和大橙不一樣,Rêver還是想挑些苗子出來的,所以态度很強硬,現在在争取公證人員入駐節目組,現在就是看大橙那邊的态度。”
喬稚歡輕笑一聲:“我倒希望公證人員入駐。”
魏靈訴:“誰都希望。不早了,抓緊休息一下吧,到了基地沒幾個小時就要開始錄制了。”
學員們前半夜搞鬼屋,後半夜學主題曲舞,現在終于上了大巴車,早已睡倒一片。
喬稚歡半夢半醒地眯了一會,已經回到錄制基地。
他一睜眼,發現腿上莫名放了個粉色的扇子。周圍的人也各有扇子,只是分幾種不同顏色,聽旁邊的學員說,是折返的路上發放的。
難道鬼屋還送紀念品?
他叫醒魏靈訴,跟着大部隊一起返回酒店。
喬稚歡還沒走到,發現幾十號學員擠在酒店門口,站在大太陽底下,正吵吵嚷嚷地交換扇子。
“喬稚歡是粉色的!”人群中有人喊了起來,“誰還有粉色的扇子!我想換粉色的扇子!”
“得了吧,粉色是海景cave,最好的宿舍,誰和你換。”
喬稚歡反應過來:“這些扇子……該不會是分得的宿舍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立即在人群中搜尋葉辭柯,還沒找到,身邊有人說:“你找葉辭柯麽?他和我一間,之前發扇子時我看到名單了。”
說話的人拿着把紫色扇子,喬稚歡立即拉住他:“我是海景cave,換不換?”
宿舍扇子發放之後,學員行李已經打包好送往新宿舍,初舞臺錄制時的酒店徹底不能居住,不少人換了扇子,還得先去宿舍把行禮掉換過來。沒換扇子的則想休息一下,所以學員一道往新宿舍區走。
這回有Rêver贊助,《星辰制造》節目組一點沒客氣,直接把海島懸崖上一大片房屋全包了當宿舍。
裏面最豪華的要數海景cave,一個人獨享海邊純白洞穴別墅,臨海還有無邊泳池,光是站在遠處瞄上一眼,活潑點的學員已經開始激動大叫了。
喬稚歡舉着紫色扇子,還在找房屋上對應的顏色印記,忽然被人叫住。
來人戴着節目組工作證:“你是喬稚歡對吧,總導演有事找你。”
喬稚歡被帶到懸崖正中心,最大一間濱海別墅。
這裏正在為晚上的主題曲直拍做準備,不停有工作人員搬動道具,調試燈光。
喬稚歡穿過忙碌的人群,直達攝制組。
他還沒走到,就看到雷乾從監視器前轉過來,遞過一份薄薄的協議:“這是新的補充協議,你可以先看看。”
喬稚歡垂眸一掃,《初C選定權責補充條款》。
他淡淡笑了笑,沒接。
啪一聲,這協議被雷乾不輕不重摔在地上。
一旁的工作人員趕緊撿起合同,一面安撫雷總導演,一面把協議塞進喬稚歡手裏,勸他道:“我不知道你之前對節目組有什麽誤會,但節目組和學員是相互合作、相互成就的關系,你資質不錯,雷導又看中你,稍微配合一些,以後不愁沒資源。”
“來,快把這協議拿上,和雷總導演道個歉。”
喬稚歡輕巧掙脫工作人員,視線穩定地盯着雷乾:“雷總導演,我認同您所說的,我們之間是合作關系。但合作的前提是展示誠意,昨天晚上,雷總導演展現誠意了麽?”
雷乾的目光立即刺了過來。
喬稚歡不畏不懼:“鑒于節目組昨天的安排,我暫時沒辦法和您簽協議。至于初C,我尊重賽制和大衆選擇,投票是誰就是誰。”
說完,他掉頭離去。
喬稚歡離開後,剛才唱紅臉勸解喬稚歡的工作人員問:“他不簽,初C相關的後續運作怎麽辦?趙英傑是簽了初C協議,可按他現在的數據,根本穩不住初C。萬一Rêver堅持讓公證人員入駐,豈不是……”
雷乾沒說話。
他陰着臉狠吸了幾口煙,吩咐道:“把輿情組那幾個給我叫過來。”
從雷乾那出來,喬稚歡迅速整理完,沖進妝造室,還好溫迪有空,他一邊責備喬稚歡來得太晚,一邊十指齊飛,終于讓喬稚歡踩着錄制開始的點抵達現場。
所有學員已經按照初舞臺評級坐好,喬稚歡掠過一排四燈A班,坐在最頂頭的位置。
剛坐定,身邊的葉辭柯忽然開口:“副歌段,要按昨天海邊的版本來麽?”
喬稚歡假裝驚奇看了他一眼:“這是誰?這是我循規蹈矩恪守規則的葉老師麽?”
葉辭柯低眉一笑:“來不來?”
喬稚歡沒直接答,爽快和他碰了拳。
在學員捧場的山呼中,盧溫雅走上了臺,故意問:“昨天晚上睡的好麽?”
所有人拖長聲音:“不——好——”
盧溫雅:“那你們練好了麽?”
一片心虛哄笑。
“不管練沒練好,現在就要上考場了。”盧溫雅開始宣布規則,“今晚錄制的是你們的主題曲個人直拍,它将會和第二期正片一起上線,接受全民拾星者的觀看、評選,得票數最高的人,将會成為《星辰制造》的初C。”
“記住,每人只有一次錄制機會,無論好壞,都會被如實放上節目官網。”
“現在。”盧溫雅掃視全場,“誰想第一個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