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

第八章(1)

很多年以後江波濤寫了本回憶錄,其中筆墨濃厚地着重描寫了他生命中最黑暗的二十四小時:“那無疑是我人生中最不願回顧的一日。從零點的鐘聲敲響到時針轉上兩圈,我從未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經歷這麽多,就像是把我的所有認知都一節節敲碎再重新粘起,又像是把我的心髒綁在一根繩子上去測試離心力。當度過了午夜十二點的時候,我拼命地對自己說——江波濤,這一天過去了,明天會更好的——可天知道,我自己都不相信這樣的說辭。”

嫌疑犯對首領深情表白最後兩人去滾床單了,行;想不通滾床單和升天級之間究竟是什麽聯系,也行;幫新天級收拾爛攤子暫時瞞住他的身份位置,還是行;接受嘉世在進行實驗做出一堆複制人出來的事實,仍然行;相信一個五百年的活化石在自己面前活蹦亂跳,雖然艱難,但最後還是行了……可七個天級在獸潮前夕聚集在同一個地方其中兩個高階兩個中階三個初階其中一個還是嘉世基地的煉器師并偷來了人家的鎮基之寶吞日這、這……

江波濤突然就想把自己名字改成江止水,出家得了。

不過身為一位大基地的副首領,那怕神經遭受到了慘無人道的摧殘,江波濤也是不畏艱險的,也是迎難而上的。他立刻下了消息封鎖令,誰也不會将黃少天過來的時候帶着關榕飛的消息洩露出去——黃少天只是來送獸潮高峰時幾位戰術大師的安排明細的,關榕飛?咱沒看見。吞日?應該還在嘉世的倉庫裏好好供着的吧!

對于現在的情況,江波濤雖然頭疼,但是也有了初步的判斷。天級聚集這麽多不是好事,黃少天是肯定要走的,可葉修估計不會離開,那麽方銳和關榕飛自然也不會。就算在獸潮高峰時,煉器師都會選擇進入假死狀态來躲避異獸的感知,以減輕基地壓力,輪回這邊還是會有四個被異獸所感知的天級。

天級越多,戰鬥力就越強。可同樣的,引來的異獸就越多,風險并存。

除了天級過多以外,葉修也是個大問題。如果真的如葉修所說,嘉世對他做出了這般人神共憤的事,那麽無論是出于多系秘密知情者對此點的保密态度,還是單純的于情于理上的不贊同,江波濤都對現在的嘉世感到惡心。對于鬥神,你可以不将他供在至高無上的位置,也可以表示不喜歡他各種方面,但是這樣一個開拓者,為人類換來五百年安寧的人,當你面對他的時候至少要致以尊重。

江波濤不相信葉修對嘉世,或者準确來說對劉皓會一直采取避讓态度,那麽輪回的立場問題就至關重要。不過以當下葉修和周澤楷的關系來看,輪回這隊是站定了。

關榕飛和吞日也令人為難。關榕飛明顯是私自逃離,哪怕他是自願離開嘉世,可只要他現在在輪回,輪回就有口說不清,更別說關榕飛還偷了吞日一起過來。而從關榕飛的舉動來看,他和葉修肯定早就暗中往來并達成了某些協議,否則以江波濤聽聞的有關他的傳言來看,關榕飛不像是離開老東家時還會順手牽羊的人。

而黃少天嘛……

江波濤嘆了口氣。

也就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做好了心理建設工作,江波濤快速趕回了宿舍樓。當時他直接沖出去找周澤楷确認葉修身份問題,得到了肯定答複之後完全不想回去看那太美的畫面,誰知現在畫面的絕美程度又攀上了新的高峰,江波濤就是有一千萬個不願意也得過去。沒想到等到了宿舍樓底下,江波濤并沒有看見想象中的群魔亂舞景象。興欣衆人不知去了哪裏,只有周澤楷和黃少天在那裏等着他過來,還是為了說獸潮安排的事。

“他們人呢?”雖然問起這樣的問題就像是要去找虐一樣,江波濤還是問了。

“實驗室,關榕飛借用,給葉修體檢。興欣去了訓練場。”周澤楷簡單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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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澤楷的回答字數很少,可江波濤心神一動,哪怕得知的情況有限,卻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實驗室是佟林的地盤,要他把自己的地方讓出來可不容易,肯定是看在吞日的份上才帶他們過去的。天級高階的鬥神境界跌落定是遭受了什麽變故,重新回到了天級必然需要全方面的檢查,而一直幫葉修研究身體狀況的看來是關榕飛無疑。而關榕飛貿然離開嘉世,肯定也與葉修升回天級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他随着黃少天一起前來,這點更強有力地證明了之前自己判斷藍雨知道一些內情的準确性。興欣衆人自然也是知道內幕的,否則不會在确認葉修無恙後如此淡定地繼續日常訓練。

既然葉修就是葉秋,那麽之前江波濤猜測的對方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周澤楷進入輪回的假設就被全盤推翻了。不是江波濤盲目相信鬥神的為人,而是如果葉修想要什麽,完全可以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遠比這樣迂回要高效得多。

想到自己當初是如何在葉修面前妄自揣測,江波濤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幹出比這更蠢的事。

眼下這些麻煩病原體暫時各自找事做去了,江波濤便也不急着找他們了解情況。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依舊是獸潮,所以江波濤立刻和周澤楷一起,頂着噪音的洗禮領着黃少天去了辦公的地方。拉開椅子坐下的瞬間,江波濤都覺得自己在噪音的沐浴下整個人都得到了升華。

每年獸潮,喻文州、張新傑和肖時欽都會提前進行對話,商讨獸潮行動方案。黃少天此次前來,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湊葉修的熱鬧,他身為基地的副首領還沒那麽閑,他還肩負着送行動方案的任務。從黃少天手中接過檔案袋,江波濤和周澤楷腦袋湊一起快速閱覽了一遍,心中就都有了數。

這次的安排和以往差別不大。

獸潮高峰基本是在寒露之時,天氣越發寒冷,異獸都陷入最後的掠食瘋狂中。到了這個時候,大部分異獸都聚集在基地外圍,被基地內鮮活的“食物”所吸引。而那些擁有天級的基地外異獸數目便更是驚人,其中甚至會出現天級的異獸。此時,各基地留下足夠的人手,天級們率領一部分精銳部隊突圍。由于天級對異獸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大部分異獸——尤其是威脅最大的天級異獸——都會被天級吸引走。而天級在行動過程中,也會盡量往其它沒用天級的基地靠近,盡量讓異獸都跟随他們,這被人們稱之為“引潮”。在獸潮結束之後,這些被引走異獸的基地會支付給引潮人報酬。

天級們雖從不同基地出發,行走路線盡不相同,可引潮的目的地都只有一個。

與死亡沙海、霧森、埋骨草原、無安嶺以及千島詭湖齊名的無人區,焦土高原。

與其它幾個兇地不同,焦土高原之名完全是人為造成的。在末世之前,那裏就很是荒涼,植被、動物稀少,水土流失嚴重,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不可謂不辛苦。在末世之後,焦土高原更是無人居住,異獸異株也少有在此安家的,便被各大基地利用起來,在獸潮中發揮作用。

焦土高原深處,已經設有了大面積的陷阱。天級和精銳部隊的任務,就是在引走這些異獸後,将它們帶進陷阱,接着引爆數量驚人的炸藥。這些炸藥足以殺死占獸潮百分之六十的低等級異獸,百分之三十五的中等級異獸會受傷,而剩下的百分之五高等級異獸,便由他們攜手強殺。焦土高原正好地處中部,對于各個基地來說,正是一個中間點,是最好的集中地。也正是因為連年的爆炸,昔日望不到邊際的黃土,已經成為了黑糊一片,更無法供動植物生存的焦土,其名由此得來。

大體框架便是如此,需要通知的行動方案,則是各個基地天級的引潮路線。哪個基地的天級負責引走附近哪些基地的異獸,又用哪條路線最安全最高效。随着天級的流動,這些路線都需要更改。

比如孫哲平受傷後,百花需要引走的異獸必須減少,這些份額要由其它基地負責;再比如林敬言加入霸圖後,霸圖需要負責的地區就更大——這些需要三位戰術大師仔細斟酌而做出詳細規劃,畢竟在獸潮高峰中急行軍,哪怕是這些天級,一個不起眼的差錯都可能會戰死,而一些小基地,也會因此而覆滅。

喻文州、張新傑和肖時欽不可能算無遺策,可他們必須要将風險降至最低,擔子不可謂不重。

不得不說幾位戰術大師的消息網更新得很快,輪回這次的擔子顯然比往年重了不少,喻文州甚至直接注釋了可以分兩批行動,便是算準了輪回這邊四個戰鬥型的天級,可不像霸圖雖然天級也有三個可其中一個是治療。

“你們看完了沒?有什麽想問的嗎?你們快點啊,我還要去找葉修呢。我時間不多,待會兒還得去趟百花。哎,我說百花真的太倒黴了,幹嘛要把基地建在那破地方。周圍都是雪山,冬天來得早走得晚,我們這邊還是備戰狀态,他們就已經打上了,而且次次都處在獸潮的風口浪尖,難怪孫哲平會受傷。元素循環受損這可不是一下就能養好的,他都兩年駐守基地沒有參加引潮了,不知道今年情況到底怎麽樣,聽說好了很多?我這次還得過去詳細了解一下,首領說百花那邊如果情況有所好轉就還得再微調計劃。”

周澤楷和江波濤看着計劃,黃少天無聊之下只能一直說話。江波濤雖然頭疼,但黃少天啰嗦是啰嗦了些可也不是在光說些沒用的廢話,他還是得聽着的。

黃少天說得不錯,百花基地,确實是倒黴了些。

百花基地在西南高原上,雪山環繞,甚至還有古冰川在附近,按照道理來說,也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而且水資源豐富,利用水力發電也輕松不少;到了春夏,冰雪消融,山裏百花盛開,物種豐富,清掃出來的安全區內動植物可輕松獵取,百花很少會為食物發愁——當初基地選址肯定也是看中了這些。

可問題就出在冬天太長上了。

異獸在秋末爆發獸潮,就是為了儲存足夠過冬的能量。這與春季獸潮不同,春季獸潮是異獸為了繁衍壓根無法出生的後代,雖然喪失了生育能力卻還有着這樣的本能,但這種本能在這五百年間正不斷退化,春季獸潮一年不如一年兇猛,甚至大多數小基地用不着天級去引潮都能抗過去。按這個趨勢下去,要不了幾百,甚至幾十年,春季獸潮将會成為歷史,一年只會有一次獸潮。

所以對應百花那漫長的雪封,附近的異獸在秋季獸潮時都會格外生猛,甚至比北方挨在一起的微草、皇風和義斬號稱三連串的三個基地還要喪心病狂。而偏偏,大西南那兒的異獸要往中部走,百花是必經之地,這導致百花每年抗擊獸潮都比其它基地艱難幾分。要不是百花天級從未斷代,百花這麽個倒黴地方,壓根兒撐不到現在。

百花運氣差了點,這是所有人公認的。可唯獨一個人,聽到這說辭,都會嗤之以鼻。

“我不相信運氣。”

曾經,張佳樂就站在基地的圍牆上,眺望着那七千餘米高的雪峰,說出了這樣的話。那時太陽剛爬上來,把峰頂的雪線以上全部鍍了層燦金。雲還沒有升騰,整片天空幹淨得就像他肅然的面容。他微長的發在寒風中翻動如挂滿山口的長串經幡,在風裏為誰喃喃祈福。

“基地壓力太大,搭檔受傷,這都不是因為運氣不好。這一切都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還不夠強大,無法提供足夠的策應,不足以讓這個基地每次都安然無恙地度過獸潮。”

“我從不相信運氣。”

這樣的人,很難不讓人肅然起敬。

可別家的事江波濤也管不了太多,他只是在黃少天這般抱怨時在心裏感慨了一下,便開口對幾個小細節再三确認,這才表示沒有問題。黃少天得了肯定的答複,立刻像椅子上有千根針一般跳了起來往外跑,完全忘記了自己不知道佟林的實驗室在什麽地方這一客觀事實。

反觀周澤楷,兩人好不容易更進一步,這個時候本應好好處會兒,是加深一下彼此的感覺,順便展現一下男友力的大好時機,可偏偏兩人從醒來到現在都沒能單獨呆上一會兒。周澤楷似乎完全沒有這個意識,黃少天都沖出去找人了,他卻還坐在那兒捧着引潮路線圖仔細研究,模樣認真得就像在教室裏端着課本。

江波濤還沒意識過剩到連這方面都關心,便也坐下。佟林那邊雖然讓出了自己的實驗室卻也不是沒分寸的人,甚至可以收集一些情報,他很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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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摸到了夢寐以求的吞日,可佟林确如江波濤所料,依舊秉持着最基本的職業道德,并沒有捧着吞日自個兒玩去了把一個偌大的實驗室全部留給外人,而是保持着合适的距離——不會太近,但也不會聽不到兩人的對話。他就窩在旁邊翻來覆去地擺弄着吞日,不敢動手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上頭的漆給刮花了。

佟林的實驗室以煉器為主,自然不會像嘉世的底下研究所那般生物類研究設備齊全,可最基本的數據處理還是能勝任的,更何況一些基礎的實驗器材,關榕飛也帶上了一些非金屬的零部件,完全可以自己再造。在對葉修的身體做了一些基本的檢查後,他就抽了葉修一管血,開始分析血樣,并對葉修解釋了起來,完全不在意佟林光明正大地在旁邊聽。

“我收到了問卷答案,”關榕飛調整着儀器,“根據周澤楷的回複,再加上你情況的跟進,我有了更多的猜測。”

“周澤楷身為多系能力者卻并沒有出現一樣的情況,我想這是因為他屬性不全,所以沒有提前到達‘僞一’狀态,故而無法通過消化系統吸取元素。既然你的情況是‘僞一’才出現這種狀況,那麽我推斷,現在是‘一’的異獸們,可能與你的情況類似。也就是說,它們日常維持生命依舊是靠進食沒錯。但是,它們的進級能量,是通過從食物中的元素而來。”

葉修若有所思地點頭。

雖然不太明白關榕飛使用的一些專有術語,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本來還在像撫摸情人嘴唇一樣摸着吞日的佟林立刻就移情別戀,也不管距離問題,直接跑過去坐在了關榕飛旁邊的椅子上,問:“你是說,異獸是通過吸收食物中的元素來填充晶核,從而提升等級的?”

“沒錯。”關榕飛沒看他,直接回答。

佟林摸摸下巴:“這個觀點有意思……能力者對異獸更有吸引力,這點在獸潮中就可以看出,能力者等級越高就越能吸引大量的異獸。雖然食用能力者更有助于異獸進級這點是公認的,可為何會如此的确沒有個定論。如果你的猜測屬實,就能解釋這個問題。”

“是的,能力者将元素儲存在血肉之中,異獸異株則是大多儲存在晶核之中,軀體中的含量很少。異獸如果是靠消化吸取元素,只要捕食能力者就能獲得大量的元素。異獸平日裏彼此捕殺,卻無法吸收晶核,就算食盡對方血肉,能獲得的元素也鳳毛麟角,這也就解釋了為何獸潮之時異獸很少互相殘殺,而是一心一意想吃能力者。”關榕飛這才瞟了佟林一眼,“但讓我覺得這個猜測準确性極大,則是另一點。”

“哪個?”佟林立刻催問。

講到關鍵之處,就是關榕飛也不得不将手頭的活暫時放下,轉身去說:“因為這五百年中再未出現過第二只天級高階的異獸。”

佟林猛地站了起來,手激動地在空中一揮,大叫了一聲:“對啊!”

差點被打中的葉修往旁邊默默移了兩步。

“五百年前獸王被殺,之後再沒有那個級別的異獸,而天級高階的能力者卻不斷出現,竟從沒有人深究過為什麽。”關榕飛眼眶下一片青黑,可提及自己領域內的事物,精神卻顯得很好,“如果接受這種猜想,那麽此種情況就是因為異獸和能力者吸收元素的方法不同造成的。天地間游離的元素只有能力者可以吸收進元素循環,而異獸則通過吞食能力者獲得這些元素。異株生命漫長,若是想要達到天級高階,如果有足夠的年歲,說不定可以成功。可異獸如果想要升上天級高階,就必須在有限的生命中吃掉足夠多的能力者……”

葉修也恍然大悟了,不過他沒有插話的機會,這被佟林搶走了:“可末世初期過後,沒有這麽多能力者讓異獸食用!”

關榕飛重重點頭:“我研究了一下相關的史料,在末世之前,我們現在生活的這片土地的國家,和西邊山脈的另一頭的國家是當時人口最密集的區域,加起來占世界總人口的百分之三十七左右,而土地面積只有全球的百分之八點五左右。可想而知末世降臨時,以人口基數來看,這兩個區域是全世界能力者最集中的地方。”

佟林接話:“而比起将種族優勢放大的異獸異株,摸索着使用元素力量的能力者明顯處于弱勢,初期損失慘重。當時那些異獸,獲取的能量豐厚程度可想而知。”

“撇開能力者不提,”關榕飛将眼鏡往上托了托,“普通人身體裏也有少量的元素,異獸就算只捕食大量的普通人,當時所得也十分可觀。”

“所以如果要獲取升上天級高階的元素能量,只有這兩片區域有足夠的人口去提供,那麽獸王只可能在這裏出現!”佟林雙手重重拍在一起,“甚至,獸王就是這兩個區域最強的異獸決鬥之後,活下來的那個吞噬掉對方而出現的!”

關榕飛目光中透露出贊許:“我也是這樣想的。而在獸王有組織地指揮獸潮去掠食之後,人口驟降,哪怕五百年過去,增長幅度也不大。而基地、聚集地系統得到完善,能力者對元素的運用也摸索出了套路,能夠有效反擊,再加上僧多粥少,再也無法讓異獸在短暫的生命中積累足夠多的能量,天級高階的異獸從此成為了歷史!”

“哈哈!”佟林放松大笑了起來,一把摟過關榕飛,“太好了!不知道多少人都擔心獸王再一次出現,這下可算是放心了!這值得慶祝!咱們去喝一杯!”

“不,我還有活沒完成。”關榕飛硬邦邦地拒絕,“而且我對此并不感興趣。”

“哎這有啥,你還有什麽沒做的我幫你!”

關榕飛扭頭:“不用了,所以葉……葉修?”

已經走到大門口的葉修沒有回頭,直接背對着他們揮了揮手:“祝你們幸福!”話音落地,他潇灑地雙手一伸,将門推開,大踏步走了出去。

佟林和關榕飛望着因為慣性還在兀自來回擺動的門板,眨了眨眼,看向彼此,異口同聲地問:“他受什麽刺激了?”

[全職高手][周葉]歸一 第三卷 第八章(2)

葉修沒受什麽刺激,雖然關榕飛和佟林那一唱一和确實給了他一些沖擊,但也就是想明白了一些原來疑惑的問題罷了——比如末世之初異獸異株的進級速度為何如此驚人,比如為何最初會有那麽多傷亡,比如獸王究竟從何而來……

大自然就是一塊跷跷板,哪怕很長一段時間會向一方傾斜,終還是要走向平衡。人類肆意揮霍地球對他們的寵愛,那就必然要做好從食物鏈頂端跌落的準備。而當異獸和異株的強大無法阻擋之時,那麽自然就會從進級方式上掐斷它們無限強大的可能,給予人類喘息的空隙。

就好像真的有神明隐匿在重重幕布之後,洞察一切,噙着意味深長的笑,精密地計算、設計,在星羅線上落下棋子,推動着事物發展,循環往複,九九歸一。

但也就僅止于此了。

總有人愛思考為什麽活着,或者存在的意義,可只有那些生活無憂的人才會考慮這些問題——對葉修來說,能夠為了活着而活着,就已經夠幸福了。

所以他幾乎從不深究這些秘密,以自己堅持的方式活下去,并讓自己在乎的人也一起活下去,他的目标就是這麽渺小卻真實。在獸潮肆虐之時,以一個人的力量去抵抗無異于螳臂當車,那麽就組建基地互相扶持。不消滅獸王的話,沒有基地能在組織紀律堪比軍隊的獸潮傾軋下幸存,那麽就讓獸王從世界上消失。

——從來就是如此簡單。

沒什麽大道理,沒有哪怕一勺心靈雞湯,最土也是最純粹的,葉修的生存之道。從五百年前走到現在,從未更改。

站在實驗室外走廊裏,透過玻璃窗往外望,遠處輪回基地在百姓和金系能力者的合作下開始升起穹頂,以免獸潮之時遭受空中打擊。葉修就這樣扶着窗棂看着夜空面積越來越小——這個基地将在未來的幾天內徹底完成布防,以最佳姿态迎接異獸的沖擊。傭兵們拿了錢辦事,但又何嘗不是為了在獸潮時能有個更好的依靠;接受了訓練操縱熱武器的普通戰士們,也在片刻不停地進行武器調試,以保護家園、親人;那些無法站在第一線的人們,更是為布防的後勤工作盡着自己的力量。而在葉修看不見的地方,散戶們也背上水和食物,開始了漫長的遷徙,都是為了活着。

“靠葉修總算找到你了!你看什麽呢看得這麽專注?哎這有什麽好看的!”

葉修覺得自己難得想抒發一下內心情懷還要被如此幹擾,簡直特麽和維克多·雨果的書名一樣,太悲慘世界了。

“對了對了,聽說……”黃少天一根小拇指伸到葉修眼前,蕩漾地勾了勾,“你和周澤楷現在是這個關系?”

葉修瞥他一眼:“喲,看不出你還挺八卦的啊?”

“媽呀你沒否認!”黃少天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幹嘛要否認?”葉修懶洋洋往後一靠,千機傘傘頭觸地,在他的操縱下轉了幾圈。

黃少天表情微妙,活脫脫像葉修原來看視頻的網站彈幕被卡住吐槽憋一肚的樣子:“我這是該可惜周澤楷那麽個嫩草被你這老牛給啃了呢還是該可惜你這麽個五百年前的老古董被周澤楷就那麽給弄走了呢?诶?那我以後不能喊你‘五百年老處男’了啊!”想到此節,臉上的可惜之情終于看上去真心實意了起來。

“呵!”葉修用傘頭在黃少天的鞋尖上戳戳,“反正哥已脫團,有本事自己去找一個啊?”

“誰有那個閑工夫啊!差點被你帶跑了,”黃少天立刻掏出冰雨,“我是來找你打架的,亮兵器吧!”

“哦。”葉修應了聲,邁開步子。黃少天以為他是要去外面打,連忙跟上,誰知葉修轉身就進了個空房間,在大長桌前坐下了。

“你什麽意思啊你看不起我嗎?!”

葉修指着千機傘上在霧森被魔界之花腐蝕出的點點黑斑:“等着,待修。”千機傘是蘇沐秋這個天級高階金系能力者造的,材質堅硬,之前葉修修為太低都無法對其進行徹底保養,現在天級初階了才勉強可行。自離開霧森後,葉修看着千機傘上的黑點沒少心疼,既然這下條件允許了,當然等不得。

黃少天耐着性子看葉修把傘面一塊塊卸下來,又把傘骨一根根拆下來,又把傘柄中間的刀啊劍啊槍啊一個個分了出來,終于忍不住問:“你這要修多久啊?”

“這變形的玩意兒精貴得很,蘇沐秋傾情打造,免檢産品質量認證,要分九九八十一道步驟七七四十九道工序,你以為是你的小劍柄拿布擦擦就好?少說也要個三五天才能修完啊。”

“三五天我都回藍雨了!你讓關榕飛和佟林一起來幫忙修!”黃少天氣結。

“打擾他們會被馬踢的。”葉修低頭幹活,“我已經很配合了,連飯還沒吃就開始修了。”

“你就是不願打吧!”黃少天龇牙,“怕輸?”

“都多大個人了還這麽幼稚用激将法,”葉修施力半晌才将黑斑處的金屬融化,然後開始淬煉,剔除雜質。這銀色金屬密度極高,以葉修現在的修為改變它的形态很是吃力,“既然答應了就跑不了你的。”

黃少天回想了一下,葉修雖然嘲諷了點,可答應過的事情還确實沒有沒辦到的,還是開口道:“那你定個時間。”

“等獸潮結束吧!”

“行。”總算有了具體的時候,黃少天這才滿意,看着葉修保養武器沒五秒鐘就又覺太安靜,開口問,“你怎麽不問我419?”

葉修扭頭看黃少天,一臉沉痛和終于看穿某人真面目的痛徹心扉:“我真是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

“啊?”黃少天不明所以。

“就算我沒有小周,我也不會答應你的。更何況我現在有了小周,就更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情了。”

“這好端端的關周澤楷什麽事?”黃少天腦門上一排問號。

葉修拍拍黃少天的肩膀:“我懂,身邊認識的人都一個個脫團了你越發空虛寂寞冷,可是如果要排遣寂寞也該找個沒主的啊,兄弟你的節操這麽少需要我借你點兒嗎?”

黃少天好歹知道節操是什麽,嫌棄地把葉修的手從身上撥拉下去:“就你那負數的節操還想借給別人……你到底在說什麽啊喂!”

“419啊!”

“……419怎麽了?”

“一夜情。”葉修淡定地解釋。

“啥?!”黃少天差點跳起來,“這什麽解釋你唬人的吧?什麽一夜情!我好歹堂堂劍聖要啥沒啥,還需要找一夜情找到你這來嗎?你以為我是瞎了眼的周澤楷啊!我是指你丢給我和首領照看的那個複制體他的編號是419!”

葉修極度沒誠意地“哦”了一聲,然後道:“你說。”

“什麽我說,你居然連問都不問一句太沒有良心了,連編號都不知道。”

“無外乎兩種情況,要麽活着,要麽死了。”葉修好不容易剔除了一塊傘面上的黑斑,擦了擦額角的汗,拿起下一塊,“交給你和文州看管,總好過死在別的複制體嘴裏。”

“那家夥倒是挺硬氣的……”黃少天想起來也不由得語帶贊許,“你那麽多複制體,也就這麽一個了。”

“它們都是一張白紙,全看最初接觸的環境教會了它們什麽。如果沒有人教會它們忍耐和人性,那麽它們終歸是只憑本能行動的餓獸。如果它們懂得了這些,就是人。而他……我承認他是人。”

餓到那種地步,哪怕把自己的手臂上的肉一塊塊咬下都可以看到骨頭,也絕不去碰照顧自己的老人一根手指。

葉修本是去清除複制體,最終卻是陪他一起将病死的老人安葬,将他帶了回來。因為興欣不适合看管,便将他托付給了當時興欣之外唯一知情的喻文州和黃少天。

“他叫溪山,”葉修垂眼,“老人說是在山腳小溪邊發現他的。”

那枯瘦的手抓着葉修的,老人渾濁的眼睛裏是欣喜,像抓到了最後一絲希望。她滿心以為葉修是他的哥哥,囑咐葉修好好照顧他,絮絮叨叨反反複複說他雖然腦子摔壞了什麽都不懂,卻是個好孩子,自己病了這麽久,都是他在照顧。黃少天雖然啰嗦但不會一直說一樣的話,她說了幾十分鐘就是那麽幾句,可葉修竟一點都不覺得煩,只是回握住老人的手,聽着自己的複制體縮在牆角咬着手掌百般壓抑卻還是洩露出來的哭聲,直到她沒了生息。

一年多的時間,是要多少關愛才可以教會一只餓獸,他是人。

葉修想不出來,所以他發自內心地敬佩這位老人,并相信這個複制體可以控制住自己。

“原來他叫溪山啊……”黃少天點了點頭,“我是看到他脖子後面有這個號碼才那麽叫的。話說,你居然有那麽多複制體嗎?”

“怎麽可能。”葉修失笑,眼角餘光掃了一下門口,“真有那麽多的話,消息早就傳開了。早期複制體死亡率很高,在我逃出來的時候排到了433,其中一半多是在培養皿裏就死了,都沒投入後期的實驗。前十個複制體,最終離開培養皿,進行觀察訓練的,只有一個002。在所有複制體裏,雷系的002是最有潛力的,畢竟它是最早開始訓練的,等級比其它複制體都要高。也正是它引起了騷亂,導致複制體外逃,我也趁亂跑了出來。”

葉修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當時場面一片混亂,複制體之間彼此殘殺吞食。要說真有地獄,大概就是那個樣子吧。一個複制體倒地,其它的複制體都沖上去張口就吃,吃着吃着,又被別的複制體咬住身體。不過大部分,都沖着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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