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囹圄
第二十三章 囹圄
青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沒有習武,如果時間可以重新來過,他願意花費過去所有的歲月換來現守護在蒼岚身邊,不過事實是他根本無法前進,不說敵人,連身邊的侍衛他都沒辦法超出他們一步……直到——襲擊的伏兵突然退走,剛才激戰的中心只留下被撕殺沖刷後的屍體,再也不見一個站立着的人……就好象天地間再也看不見一個人,青嶺的力氣突然被抽空,差點摔下馬來。
摔下馬來的是黑衣人的首領,對面的人回應他的阻攔的是完全是沒有防守的拼命招式,刑夜根本不理身旁正攻擊他的自己的部下,甚至沒有再看他一眼,一擺脫纏鬥立刻就向騎兵撤走的方向追過去,蒙面漢子略一猶豫,重新包起被劍掃落的頭巾下面露出的光芒耀眼的金色頭發,終于發令撤去。
“浩軒蒼岚被帶走了?你确定?!”
“你小聲點!”
伯飛趕緊左右張望了下,瞄了一眼赫連昱牙怎麽也說不上開心的表情,小心地點了下頭:
“會是誰……在這種時候……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赫連昱牙完全沒在聽伯飛在說什麽,他盯着地面,好象發現有什麽瑰麗的圖案,半晌,他突然開口道:
“伯飛……把你的鷹借我用用……”
“你要做什麽?”伯飛實在猜不到這個青梅竹馬的想法。
“當然是趁此機會抓到浩軒蒼岚。”赫連昱牙道,好象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現在不是應該趁熠親王不在,我們趕快回南晖調集軍隊,攻打霄城嗎?”伯飛愣住。
“浩軒蒼岚是我的,我一定要親自毀他!”赫連昱牙說得很慢,慢到像一字字釘在聽的人身體裏:“現在正是機會怎麽能這樣錯過。”
“昱牙你……冷靜點!現在這個不是重點吧……”
“我很冷靜。”
赫連昱牙紅眸裏燃燒着深沉的、近乎狂熱的的執着讓伯飛怔了半晌,才又道:
“……你……我覺得你遇到熠親王的事就很反常,這次來霄城的事也太過冒險,……你這樣毫無理智地追逐着浩軒蒼岚究竟是怎麽回事……”
“還能是什麽?”赫連昱牙不耐煩地打斷了對話,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我一定要親自擊敗他,讓他再不能小看我!”
“……你在說什麽?我們率兵拿下霄城不是更好的辦法嗎?”
“我絕對不能避開浩軒蒼岚。攻打霄城,你來就夠了。”
丢下這句話,火紅的身影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後面的伯飛在說什麽根本沒進入他的耳朵:
“等等,昱牙!你這樣下去……”
沈昊哲差不多是和赫連昱牙同時聽到蒼岚被擄的消息,只有一瞬間,劇烈的動搖在他眼底閃過。要不是書卷被他打翻的墨潑了個透,沒人看不出來他有多麽吃驚。
“立刻派人去追……”緩緩放下手裏的筆,頓了一頓又道:“把經過給我詳細說一遍……”
何敬還滿身的血污就沖進了書房,他小心地敘述着過程,卻發現和青嶺聽到蒼岚還活着的激動相比,沈昊哲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應,沉默得好象變成了一座大山,自己說完了好久,才聽到他道:
“立刻把這件事十萬火急呈報皇上,就說此事可能是朝中有人對熠親王不利,還有,封鎖霄城到所有出口……”
“大将軍,會不會是南晖那邊……”
“把赫連昱牙和伯飛看住,別讓他們離開。”直到最後,沈昊哲聲音都很穩定。
夢,一直持續着,他夢到清醒時絕對不會出現在腦中的童年。
從他小到還沒有意識到浩軒這個姓氏帶給他怎樣的命運開始,無休止的争鬥就在他身邊。除了他一直保護着的妹妹,沒有人可以真正親近他。但是當他以為能自己扼住命運的咽喉,讓它拜服在自己腳下時候,他從來不曾懷疑的人竟然背叛了自己,那個總跟在自己身後幼小的女孩——他竟然已經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原來他竟是這樣的愚蠢……
蒼岚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怎麽也無法醒過來,夢境好象永無止境地反複延續,他想揮開這夢境,卻動彈不得,甚至無法發出聲音……直到青嶺突然出現和浩軒心潔的臉重疊在一起……
好痛……!分不清是胸口的抽緊還是背上傷口突然的一陣疼痛,他終于醒了過來,這才發現什麽人正緊擁着自己的。
熠岩的雙手雙腳都上了重重的鐐铐,不過他并不太在意這些,以往的歲月裏早已習慣這樣的東西,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懷裏的人身上。
無措地看着蒼岚好象想努力掙脫什麽東西而蹙緊眉頭,最後,随着他痛苦的表情溢出的低低呻吟,熠岩終于忍不住收緊雙臂……
蒼岚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識有多久,他勉強推斷出現在在一輛馬車上,馬車行進時的颠簸傳到抽痛的頭,車輪好象碾壓着神經,全身都在隐隐作痛。甚至使不上力氣坐起來,蒼岚明白這不止是失血或者身上的傷造成的,他也許該慶幸鈎爪上毒藥的效用似乎并不是要他的命。
眼皮沉重到他想詛咒這個身體,勉強睜開眼睛,黑暗中好久才捕捉到對方的輪廓:
“熠岩……”
“……岚殿下!你要……要不……要緊?”頭上的人吃力吐着單字,蒼岚勾出一絲笑,只是黑暗中無法看的清楚:
“……還好,你還勒不死我。”
愣了片刻,熠岩才明白蒼岚的意思,笨拙地移動身體,小心翼翼松開了雙臂。
一陣金屬的輕微碰撞聲傳到,蒼岚皺了皺眉,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身上也少不了這樣的東西,比現在更糟糕的狀況他都遇到過,只是從沒像這一次一樣力不從心。
看來他以後有必要好好鍛煉下這個身體,再次合上雙眼前他這樣告訴自己。
對方明顯在食物中攙雜了什麽藥物,蒼岚時睡時醒,混噩的頭腦根本無法判斷馬車走走停停前進了多遠,只是透進來的光線和完全的黑暗相互交替讓他知道過去了很多天了。
熠岩還勉強維持着清醒的神智,藥物對他的作用本來就比一般人來的弱。但是蒼岚睜開雙眼的時間一天比一天少,他幾乎覺得他會這樣一直睡下去,他很清楚這是抓他們的人持續在食物裏下藥的結果,但他忍不住會害怕他不會再醒來。
累積的不安和焦躁終于年輕的主謀走進馬車後爆發出來,他憤怒地扼住企圖接近蒼岚的年輕人的喉嚨,如果有足夠的力氣他一定會直接讓對方停止呼吸。
年輕人吃了一驚,他很清楚藥物的分量,高大的男子明明要站起來就已經很吃力了,但那搖搖晃晃的身體固執地擋在那裏,甚至讓他心虛。這讓他感到惱怒,何況明明是個藍色眼睛的低劣一族,居然也敢冒犯他,幾乎是氣急敗壞一把揮開熠岩,年輕人伸手去拔腰間的配刀:
“竟用你下賤的手碰我?我看你是不知道我是誰吧?!在二殿下府上也沒人敢……”
“原來閣下是浩軒廣安的手下。”
一種比實質的威脅還強大的東西凝固了他拔刀的手,雖然昏暗中突然傳來的聲音并不很清晰,甚至很虛弱。年輕人愣愣看着一個白影慢慢站起來,半晌才想起要說的話:
“熠親王你醒着,這樣也好,省得還要叫人把你拖出去。”不知道是為了彌補自己失言,還是要借此一壯聲勢,又強自道:“反正你也是階下囚,我也不怕說與你聽,本少爺可不是什麽手下,本少爺是北淩陵陽一族的少當家陵陽泓。”
“久仰久仰。”
低低的笑語依舊是無謂的口吻,陵陽泓頓時感到被人嘲弄,但更強烈的幾乎是恐懼的感情控制了他,所以他只是狠狠道:“熠親王,你落到這樣的地步還笑得出來?我随時都可以取你的性命!”
“原來你們讓浩軒廣安铤而走險暴露在朝中的勢力……”蒼岚稍微向前移動了下,随着他的動作,陵陽泓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阻擊對方時差點被殺掉的印象已經深深植入身體:“調動西北的防軍把我抓來這麽遠的地方是為了取我性命?就算你願意這樣做,浩軒廣安答應嗎?”
“你怎麽知道是西北的防軍?!”陵陽泓吃驚到顧不得蒼岚的嘲諷道。
“能在晅國境內出入自如,這麽大數目的人馬,除了晅國自己的軍隊,難道還能是北淩國的?再推算下朝中的勢力,不難想象這些人是哪裏來的……”輕輕地笑了笑,俊美的臉上是類同憐憫的表情:“難道你們還以為蒙個面就是做得滴水不露麽?”
“你……!別以為你現在很安全,能不能活命還在二殿下一念之間!”被蒼岚撩得牙癢癢,卻不敢上前,又瞪了一眼橫在兩人中間的熠岩,陵陽泓恨聲道:“來人!把熠親王帶去見二殿下!”
“大将軍……末将無能……讓赫連昱牙逃走了……”何敬一臉疲憊,一直追蹤到格爾特還是無法抓到趁亂從離開霄城的南晖“使者”。
“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沈昊哲略停了下筆,沒擡頭道。“明天傳令所有将領到軍營商議備戰。”
“……大将軍。”磨磨蹭蹭往回走了一半,何敬終于忍不住回頭,“王爺那邊有消息了嗎?”
“……”一陣沉默,何敬确定了心中的答案,正嗫嚅着說不出話來,只聽沈昊哲道:“王爺的事就交給葉大人和刑侍衛了,王爺不是常人,一定會化險為夷的。”
“大将軍……”何敬頓了頓,不無憂心地偷看了眼沈昊哲實在算不上好的臉色,還是把話說了出來:“既然如此,你也休息一下……”
“現在突生變故,南晖可能會調集軍隊來犯,很多事情還沒籌備萬全。”
差點被沈昊哲沉穩的聲音說服,卻發現他機械地來回掃視着卷宗卻半天沒再翻動一頁,何敬動了下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默默離開了書房。
窗外,夜風冷得有點刺骨,初冬已在不知不覺降臨。
“你是誰?”
浩軒廣安盯着對面的白色身影,身上交錯的傷痕和血污讓那張白到透明的臉看起來像來自不同世界,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他絕對不相信那種從容氣魄是什麽王家的氣質的鬼話,那是無數次跨越生死線才會沉澱出的深沉和冷靜,他所知道的浩軒蒼岚絕對不是這麽可怕的人,所以他才敢起活捉他的念頭。
“原來你不知道我是誰?”
蒼岚笑了笑,那十足嘲弄的笑意又讓浩軒廣安重新懷疑起自己剛剛下的判斷。他自座位上站起來,在蒼岚身邊踱了踱步,仔細地打量完對方卻陷入更深的疑惑中:那絕無僅有的白發銀眸,在浩軒一族甚至這片大陸也很難找到第二個。
“你真的是浩軒蒼岚?”
“如果我說不是,你會放了我嗎?”
蒼岚仿佛真的滿懷希望道。一旁的陵陽泓瞪大了眼睛,正要說話,浩軒廣安眯了眯眼睛:
“……我會殺了你。”
“那看來我沒得選了。”很遺憾對方沒有和他開玩笑的心情,雖然從那對陰蟄的深灰色眼睛他就能看出面前的人遠遠超出他這個年齡的獨斷和多疑,浩軒廣安才二十出頭,卻絕對不是什麽喜歡說笑的主。“那麽,我現在應該問,你抓我來做什麽才對吧?”
“……短短數月不見,你的變化還真大。”沒有一絲驚惶的表情,浩軒廣安心中的決斷更加搖擺不定:“如果你真的是浩軒蒼岚,那我自然有事相商。”
“如果我說是因為死過一次,你相信嗎?”蒼岚挑了下眉:“你要商量的事只怕我不能拒絕,是吧?”
“你當然可以拒絕。”笑得讓人不寒而栗,浩軒廣安好象很久沒有笑過,已經不懂得要怎樣去笑。蒼岚嘆了口氣,道:
“只是拒絕後你會殺了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