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落櫻吹雪(二十四)
“關泰”回到房中,自衣襟之中取出了一尊玉佛,佛像面目慈悲、晶瑩剔透,在日光之下流轉着溫潤的華光,靈動的眸子仿佛有生命一般,一看就不是凡俗之物。
“哈哈哈,花如令這老家夥,再是老謀深算,也絕想不到老夫會對他下手。”
他托着玉佛,近乎癡迷的凝視着琉璃像上的靈光,喃喃道:“…瀚海國的國寶,果真不同凡品,也不知會有什麽妙用……”
“關泰”話音未落,緊閉的小窗忽的彈開了,一個黑漆漆的影子悄無聲息的掠了進來,鬼魂似的、陰森森的看向了玉佛。
他披着一條黑色的鬥篷,将整個高大的身軀籠罩在陰影之下,臉上帶着猙獰的面具,衣袍的下擺處正露出了一雙鐵鞋!
“關大俠,看來魍魉之氣的苦頭,你還沒有吃夠,竟然打起了玉佛的主意。”
鐵鞋的嗓音十分奇特,像是被沙子打磨之後的粗砺,嘶啞的厲害,每吐出一個字,都仿佛有陰森森的冷氣自耳後升起。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關泰”,就好像在看一個死人,冷冷的道:“你應該知道,自己沒有第二個選擇,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把可貴的生命,葬送在自己的貪上。”
“關泰”握緊了玉佛,蒼老而渾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道:“鐵鞋……你果然來了,你到底是什麽人,老夫絕不相信,這個世界之上,還有死者能夠回返人間!”
“死人,自然是不會向活人複仇的。”
鐵鞋壓迫性十足的身軀,一點、一點的壓近,直到關泰顫抖着身體,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他才幽幽的道:“可惜,你沒機會知道真相了,當年參與圍剿鐵鞋的武林高手之中,也有你一個,對吧。”
話音未落,他已經飛身而出,那沉重的鐵鞋,竟向關泰閃電般的攻出了數招!
若是一個人常穿着鐵鞋行走,那麽他的腿上功夫一定很好,而鐵鞋大盜更是如此,那沉重的雙腿如今竟像風一樣輕盈。
“……你不是鐵鞋本人!你到底是誰?”
“關泰”不敢硬接,他的功夫大多以輕靈見長,或一招制敵,若是與對方硬碰硬的打起來,小臂骨頭可能會被震出裂縫。
鐵鞋的實力,竟和烏滿天不相上下,而比那一雙腿更可怕的,則是借着腿風的遮掩,悄無聲息的游離過來的魍魉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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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鐵鞋勢不可擋的一條左腿定在了半空,無論他如何發力,都不能挪動分毫,妖氣也被驅散了。
一只雪白、柔軟的手掌,橫在鐵鞋大盜與“關泰”之間,輕描淡寫的接下了這能劈金碎石的一腿,肌膚甚至都沒有泛紅。
“關泰”握緊玉佛,在心中松了口氣。
這只女子的手掌,自然屬于十九,她這具軀體,乃是個花中神妃似的美人,目光盈盈的立在鐵鞋的面前,十指纖纖、纖腰不盈一握,眸光溫柔的如同月色一樣。
可就是這纖纖的玉指,接下了鐵鞋的一記橫掃,仿佛那只是孩童的無理取鬧。
“原來是你解除了魍魉之匣的妖力。”
鐵鞋的目光變了,他看向這個女人的眼神,終于從欣賞一件玩物,一件附屬于男人的戰利品,變成了在看棘手的對手。
“關泰”勾唇一笑,意味深長的道:“宋神醫,原來你也知道,那是魍魉之匣的妖力,而不是什麽石觀音傳下來的奇毒。”
他的嗓音悠揚而又輕快,是屬于年輕人的聲音,而不應該出現在關泰的口中。
這個獨特的音色,鐵鞋大盜一下子就認出來了,他猛然抽回雙腿,仿佛被狗咬了一口似的,不可置信的道:“陸小鳳!”
“答對了,可惜在下沒有獎勵給你。”
“關泰”一揚手,摘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向身後随意一抛,就露出了一張英俊的、很讨女人喜歡的面孔,正是陸小鳳。
他不太适應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整理了一下唇上的小胡子,道:“金兄說不定會有,就比如六扇門一日游之類的。”
“你們提前設好了局……關泰呢?!”
鐵鞋心中警鈴大作,自然知曉自己急功近利,被仇恨和美色一時蒙住雙眼,竟然踏進了花如令那引蛇出洞的陷阱之中。
果然,陸小鳳的面具一揭下來,門窗之外就傳來了響動,金九齡和苦智禪師等人破門而入,飛速的将鐵鞋團團的圍住。
金九齡的長劍出鞘,冷冷的道:“關泰這會兒應該已經送到了六扇門的大牢,宋神醫若趕得早,還能跟他一同受審。”
“關泰這老匹夫,貪生怕死的廢物!”
鐵鞋在暗中咬了咬牙,他的功夫已隐藏了十幾年,自負有寶物在手,又有孔雀王妃布下迷煙,因而并不如何擔憂離去。
房間之中,對他威脅最大的只有苦智禪師,和那個能夠驅散魍魉妖氣的美人。
他只是萬萬沒想到,關泰身為江湖五大掌門人之一,武功就算不是冠絕當世,也絕不低于陸小鳳等人,被擒之時竟沒發出一點動靜,難道玉佛被花如令掌握了?
這時,苦智禪師念了一句佛號,望向鐵鞋的雙眼之中,已然滿是怒氣,他冷哼一聲,說道:“宋神醫,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麽好說的?想必前日慘死的烏大俠,也是因為不願同流合污被你殺害的吧。”
“烏滿天不願為我做事,那也沒有活着的必要了,剛好還能給花如令提個醒,你十幾年前所殺死的仇人,又回來了!”
鐵鞋冷冷的一笑,刷的揭下了臉上的面具,果然是宋問草,那張溫和的、醫者仁心的臉,此刻滿是恨意,一雙眼睛陰冷而又惡毒,比黏膩的毒蛇還要令人心悸。
他緩緩的掃視一周,被那雙眼睛盯上的人,脊背上都不由一涼,随後,視線定格在了陸小鳳的身上,道:“我就知道,你這個人最會攪局,果然就認出了我。”
陸小鳳一擺手,悠悠的道:“認出你的可不是我,而是阿櫻姑娘和花滿樓。”
他此話一出,不要說宋問草,就是苦智禪師和袁大俠等人,也不約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一直靜靜立在陸小鳳身旁的十九。
“一個人若是殺過很多人的話,他身上的血腥氣就會很重,而一個大夫,身上是不應該有這樣濃厚駭人的血腥氣的。”
她的鬓邊簪了一只盛放的櫻花,輕盈的身子萦繞着淡淡的清香,和戲文裏的花中神妃一樣溫柔多情,輕輕的道:“更何況,烏大俠也并非死于奇毒……旁人認不出來,我卻知道,那是魍魉導致的混亂。”
陸小鳳呼吸輕緩,一瞬不瞬的凝視着她嬌美、動人的容光,眼眸越來越亮了。
“你知道魍魉之匣,你是什麽人?”
宋問草的臉色不好看了,只因在他的衣袖之中,魍魉之匣動個不停,仿佛感受到什麽一樣,差一點就要脫離他的掌控。
他并指如刀,飛速的劃開了手腕上的血管,将流出的血液滴在匣上,血流的越多,木匣晃動的幅度就越小,在一瞬間就以自己的血液,将躁動的木匣安撫下來。
美人輕輕的笑了一聲,細白的指尖在玉佛上輕輕一點,那缥缈的語聲仿佛是夢中傳來,道:“它是什麽,我就是什麽。”
這如此美妙、如此動人的語聲,或許會有心智堅定之人,能夠抵抗魍魉之匣的混亂,卻絕無可能逃得過殺人的溫柔刀。
不要說陸小鳳,在場之人無不心中一蕩,恨不得将心都挖出來給她,反應過來之後,又欲蓋彌彰的開始眼觀鼻鼻觀心。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色即是空。”
苦智禪師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他是個出家人,還是個比花如令年長的和尚,若說菩薩慈悲,他就是那怒目金剛,可聽了這女子的嗓音,竟也有一瞬間的心軟了。
唯有宋問草,他心知肚明,那玉佛乃是來自天上的神物,難道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竟然也是從天上來的不成嗎?
他的每一寸肌肉,都僵硬的像一塊石頭,死死的盯着十九,好像這個溫柔美麗的女人,随時都有可能化作食人的猛獸。
氣氛沉寂了一瞬,宋問草手中的魍魉之匣再一次顫抖起來,這一次,哪怕宋問草用上再多的血液,也無法壓制木匣了。
宋問草的神色慌亂起來,不可置信的叫道:“不,這是怎麽回事?!血祭怎麽會不管用了……這不可能,魍魉,魍魉!”
魍魉之匣猛然一震,将他有力的虎口震裂,脫身而出、飛在半空,缭繞其上的紫氣也越來越濃厚,散發着妖異的氣息。
這一幕,頓時讓房中以苦智禪師為首的武林名宿驚呆了,哪怕時苦智禪師,也從未接觸過妖鬼之流,此刻,衆人看着半空之中詭異的魍魉之匣,不由臉色大變。
“那就是鐵鞋口中的魍魉之匣麽?!”
袁大俠的脊背冷汗直冒,強撐着沒有叫出聲來,驚道:“陰森森的,一看就跟骨灰壇子似的,不像是活人用的東西!苦智禪師,你是和尚,有辦法超度它麽?”
這話一說出口,不明所以的衆人紛紛離苦智禪師近了一些,在場之人都是武功不錯的高手,這匣子飛在半空,自然感受得到那可怕的妖氣,簡直如同懸梁之劍!
誰知,苦智禪師搖了搖頭,一臉凝重的神情,說道:“這匣子之中,似乎封着什麽妖物,老衲也是第一次接觸到妖鬼,恐怕無甚辦法……且那鐵鞋如何動作了!”